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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露出白肚,许是换了地方,沈嘉玥并未睡踏实,辗转反侧,竟一夜无眠,早早起身,梳妆打扮,一身杏黄底软烟罗齐胸襦裙,双鬟上簪着几对花形钗,平添了几分动人与娇俏,用过早膳,在屋里坐上一会子,傅慧姗身边的宫人青黛来请,沈嘉玥应了一声,出门而去,一路走得极缓,赏着风光。<
出了景嘉苑,后头便是一座假山,远处云影湖的湖水引入假山,既有水岛的意韵,又有瀑布的飞流直下,因而命名为似瀑水岛。因着湖水引入又形成了一个小湖,有小小云影之称。
绕过似瀑水岛,往北行,波光粼粼的湖畔,日光照入湖水,隐隐泛起紫色,故称紫水湖,而紫水湖上有一座小桥,整座桥以天然紫水晶构造,因而命名为紫水晶桥,紫水晶显得宁静与光盈,让人不觉心静。
走过紫水晶桥,远处有一个空旷院落,是从前淳于承徽淳于晨雪居住的昕雪轩,落叶满地无人扫,显得异常凄凉。而后是一个百花园,种植了各色名贵的花卉。穿过百花园便是慎宁夫人居住的淑惜苑,宫人进进出出,远远便能听见许美淑娇滴滴的说话声,昨夜皇上歇在淑惜苑,她便愈发骄纵得意。
淑惜苑旁有一片梅林,梅林的尽头又是一个凄清的院落,空旷无比,去岁飘落的梅花仍在地上,隐隐约约看不分明,无人来扫,那是从前柳昭训柳婉歌居住的翠婉阁,柳婉歌酷爱梅花,选在此居住不足为奇。路过翠婉阁,与它比邻而居的是福容华邵绘芬居住的芬芳斋,可见当年她二人的关系极为亲密,比之沈嘉玥与赵箐箐,有过之而无不及。芬芳斋后有一个凉亭,凉亭向西行千余步便到了傅慧姗居住的姗兰轩。
一路走来,已用了不少时间,傅慧姗见沈嘉玥过来,连忙拉过她,挽着她的手,嗔怪道:“总算是到了,就差你一人了,怎的才来?虽说偏了些,也不至这样迟才是。”
沈嘉玥没有说话,随她入内,有种恍然一瞬的感觉,装饰的很像当年的姗兰轩,而摆上的确是符合她身份的东西,里头的赵箐箐一身淡蓝底绣花宫装,托着腮,见她二人入内,急急起身,亦嗔怪道:“总算是到了,姐姐,来的这般迟,当罚,当罚!”
傅慧姗帮衬着沈嘉玥,笑道:“罚便不必了,我猜啊,嘉玥必然是一路闲逛过来的,怎么?这些年不来,便忘了这儿的景致?”
“倒也不是,只是有些感触罢了,物是人非,”沈嘉玥笑意微漾,并不十分欢喜,隐隐有些凄凉,“一路过来看到了两个凄清的院落,一时有感,便驻足了一会子,”坐在炕上,一片苹果入口,“一大清早约我们,是不是有事啊?”
赵箐箐很不以为然,冷笑道:“东宫凄清的院落多的是,姐姐瞧见两个算什么?我一路过来瞧见了不少呢,”回眸,对上傅慧姗冰冷的眸子,“是啊,找我们来,可有事?”
傅慧姗还未开口说话,沈嘉玥便将话题带至赵箐箐的居住处,赵箐箐本是良娣,居住在芷箐堂,因涉及陷害皇嗣一案,被当年先帝降为奉仪,禁足在凉轩,如今的她若按东宫品级居住,只能住斋,于是问道:“如今你住哪儿啊?芷箐苑或是凉轩?还是新的院落?”
“我毕竟是奉仪,只能住斋,若芸已经去了,我便求皇上去住彩芸斋,皇上应允了,我连院落名都未改,还是从前的彩芸斋,只盼着能替…若芸守着。”
傅慧姗亦以宜安公主喜欢独自居住为由,求皇上将她姐姐从前居住的院落华琳堂赐给宜安公主,皇上自然应允,宜安公主便居住在那儿,亦未改院落名。傅慧姗的姐姐是从前的娄良娣娄烟琳,两人是表姐妹关系,娄烟琳只比赵箐箐晚入东宫两个月,是皇上第二个女人,皇上对她不过尔尔,但很敬重她,傅慧姗还未入东宫时娄烟琳因忍受不了李静翕隔三差五的折磨而上吊自尽,幸好皇家并未追究娄家关于娄烟琳自尽的罪过,只是娄家的女儿选秀时永远过不了终选一关,再未有娄氏女儿入宫一说。傅慧姗入东宫时李静翕已经死了,但她对李静翕的恨意从未得减,却随着她对表姐的思念而愈加浓烈。
傅慧姗淡淡道:“守得住院落,守不住人啊,离去的人终究离去,留下的只有那个院落,只是…等到太子长大,院落名又要换了。”
沈嘉玥轻轻一笑,感叹一声,“心也难守住。”又补上一句:“能守的只是死物而已。”
傅慧姗想起此番邀请二人的目的,拉过两人的手,苦求道:“可否帮我,为姐姐讨个哀荣?”
赵箐箐正在思索,沈嘉玥却露出为难之色,有些难以启齿,哀叹一声,回忆道:“我刚入东宫那会儿,娄良娣还在,那时还没李静翕,我的印象中她是个和善、淡然的女子,曾有幸得她一番开解。
我有了身孕后,她亲手绣了肚兜送给我未出世的孩子,她从未与我说过李静翕欺辱她的事,只是后来我小产后消沉了一段很长的日子,等到恢复后才知她已经自杀了,而原因却是李静翕一入东宫便欺辱她,这正是我不知道的,若我知道…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她太能忍了。”
瞧了一眼傅慧姗,又道:“说实话,我…我也想让她有个哀荣,可是……你们都不知道吧?昨儿我提及淳于承徽时,皇上早就忘了她,我还提了当年皇上答应过她的事情,可皇上一点印象也没有,更不说追封她了,淳于承徽是落水而死的也没有追封;娄良娣,她…是自尽的,皇上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
傅慧姗一听有些泄气,目光呆滞,“皇上,他…还能记起谁?死去的,恐怕都不记起了吧?可能连活着的也忘记了。”
赵箐箐想了想此事确实不好办,却也不得不办,心下思索再三,仍没有好主意,不免有些泄气。若是旁人倒还好说,只是娄良娣是自尽的,宫人、宫妃自尽是有连坐1入罪的,皇家已经没有追究娄家的连坐罪,如今又要让皇上追封娄良娣,简直比登天还难。倘若没有太后还好说些,但如今太后健在,如果皇上要追封东宫死去的妾侍,那太后必然会知道,十有*会反对的,恐怕还会厌弃傅慧姗,手握凤印之事再无可能。即便不论太后,怕是皇上亦不同意的。
沈嘉玥与赵箐箐两人对视片刻,皆看出了对方眼眸中的困难之意。倒不是她两不愿帮,而是此事难帮,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傅慧姗亦知道这事难办,思索间早已起身,跪下来,沈嘉玥忙不迭去扶,奈何傅慧姗铁了心要跪着,只求两人相帮,沈嘉玥心中不忍,终是允下,决意相帮,可该如何帮也没个头绪,心中一团乱麻,坐立难安,只与她两随意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姗兰轩。
一路往回走,无心赏景,比来时快了许多,约莫一个时辰,回到景嘉苑,长宁殿宫人来报皇上携宜珍公主及太子来景嘉苑用午膳。沈嘉玥让小厨房做些干净、可口的食物。
又过了两个时辰,皇上三人便来了,几人一同用了膳,膳后宜珍和太子及宜静离开了景嘉苑去嫏嬛殿玩乐,景嘉苑只剩皇上和沈嘉玥两人,一时无话。
沈嘉玥正在做女红,如花便笑着急急入内,“娘娘,当年入皇清城匆忙,有些东西便存在那个内室的大箱子里,想着什么时候将东西带入皇清城,只是后来怎的就忘了这事,昨儿打扫时看见内室的大箱子才想起来,现下奴婢来问娘娘,大箱子里头的东西要不要了?若是要,过几日回宫时能带回去,若是不要,奴婢尚宫局的人来处理了,省的放在这儿占地方,我们也不知道往后还来不来,这箱子一直放在这儿也不好。”
“里头有什么东西?”沈嘉玥佯装不知,问道:“让宫人抬出来,本宫收拾收拾,看过后再说。”
如花称是,忙唤了太监入内,将大箱子抬出来,打开一看,多个小箱子整整齐齐摆着,沈嘉玥随意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一件早已褪了色的肚兜,脸色微变,问:“这东西哪来的?瞧着这针线眼熟,又不像是本宫的针线活?”取出看了看布料,是前些年的旧物。
“不是你的针线活,还能是谁的?”皇上亦来了兴趣,走到沈嘉玥身边,随便打开了一个小箱子,是一套玉镂雕丹蝶纹头面,“这套头面倒是不错,怎的不带回皇清城?都留在这。”
如花细想了想,才道:“娘娘,这好像是娄良娣的针线活,当年娄良娣送过肚兜,只是后来……奴婢等人怕娘娘看见东西难过,便将那些针线活都收了起来,”拿过那件肚兜,瞧了瞧,坚定道:“对,就是这件,娘娘当年一失手将这肚兜撕破一个小口子,娘娘还说要缝补,只是后来……束之高阁,便没有缝补,也就忘了这事。”
沈嘉玥看着皇上手中的盒子,“那还是当年皇上赏给臣妾的呢,臣妾都没带过几回。”佯装不知,道:“娄良娣?你说的是当年那个居在华琳堂的娄良娣?”
“是啊,后来娄良娣她……自尽了,那时娘娘身子还未好,奴婢们都没不敢告诉娘娘。后来娘娘知道了,发了好一通火呢,就为着奴婢们没告诉娘娘。”
皇上听着主仆的对话,亦想起了当年的娄烟琳,沉着脸挥退了如花,肃然问道:“你都没什么想对朕说的?”
沈嘉玥本想欺骗皇上,不愿说实话,可她又不敢,想起了那句‘婉儿,永远别欺瞒我,可好?’终是说了实话,“臣妾…臣妾……娄良娣,追封…娄良娣。”
1连坐:旧时一人犯法,其家属亲友邻里等连带受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