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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华对戏剧也有涉猎,我们曾讨论过何种场面最震撼人心,居然一致地认为是久别重逢。更何况是一个念念不忘一个拼命想忘的久别重逢。芸华因为晕着而错过,着实令人扼腕。
长友的眼神像汇聚了万水千山,脸色红白青一阵替换,调色盘似的。忆蓉背对着我,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差不多也就这三种颜色倒着轮流一遍。
哪只俩人一句话也不说,默契地错开身形,长友闪了进来,径去芸华床边,放下医药箱要开始检查。
忆蓉兀自转过身来,思索了一阵,顶着一副破釜沉舟的表情,风一般到长友身边,清晰有条理地说明自己已做了哪些工作,还需要做哪些工作。
我正不知该用何种心态面对,长友舒了一口气:“做得很好,忆蓉。我果然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忆蓉并未搭腔,我也不好吭声。沉默了一阵,长友道:“但是最好……再观察几天。”哎哟,语气有点飘。
忆蓉道:“就如师父所言,但弟子要走了。”
我看着他俩,长友看我一眼,无比温柔道:“忆蓉,借一步说话好吗?”
忆蓉看我一眼,闪烁着眼神点头:“好。”
双双出去了。闹哪样?!
房间里剩下两个人,一个昏迷一个醒着。醒着的这个也有点蒙圈。
金乌西沉广寒乍现,芸华仍昏睡着,那俩人终于回来了。我赶紧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水。
半个下午过去,他俩谈成了个条件,芸华醒来之前,一起留下观察他的状况。
结果还是靠伤员维系。
又订了两间房,各自安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餐桌上一起吃饭,长友和忆蓉对面而坐,我打横坐上首。我夹一块青菜看一眼忆蓉,喝一口汤看一眼长友,只觉得气氛莫名诡异。再诡异我也掺和不上,随便扒了两口饭,上楼守着芸华去了。
芸华在忆蓉和长友来的第三天醒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斑驳洒下,芸华纤长的睫毛微微一动,缓缓睁眼了。我像看一个破壳而出的新生命般看他,在他耳边轻唤他的名字,心中感叹忆蓉和长友真是好造化,让他这么快就醒来了。
然而,我的芸华也好造化,睁眼不到两秒钟的功夫,清醒地开口道:“萱子,你不可能有这能耐救活我,快说是谁。”
我轻拍着他:“说出来你别太兴奋。”顿了顿,“是忆蓉。”
“哦。”
“长友也来了。”
“啊哈?!”
我费力地将他摁回床板上:“你这是打算看热闹还是看悲剧?”
芸华仍是兴奋得两眼能射出光来:“反正看戏!”
但芸华重伤未愈,我怎能让他轻易逃脱。挣扎着芸华坐起来了,挣扎着我将他抱紧在怀里。芸华从我手臂后冒出头,脸色白里透红:“萱子,我要是被你摁死了会很冤枉!”
最初长友得知我会同芸华生活在一起时,便厚道地提醒我:“芸华这人就是欠,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肯定变本加厉。这效果立竿见影。”如今芸华一天比一天任性,我是罪魁祸首,我认罪。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芸华下地了,披了件衣服兴冲冲到廊上,趴在栏杆上向下一瞅,长友和忆蓉正在大堂中,对面而坐,面无表情。
忽的一阵阴风穿堂而过,长友鬼使神差地抬头,目光一滞眉尖一蹙,忆蓉也跟着抬头望过来。
芸华露出一脸暧昧不明的笑:“嗨~”
忆蓉脸皮薄,有点挂不住了,别过脸去。长友一边说“你怎么就下来了”,一边上楼来把他往房间里推,我也帮了一把。
芸华不肯走:“多走走有益身心健康,这几天躺得骨头都酸了。”
长友本着医者仁心坚持道:“你再出来磕碰着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慌什么,我的命阎王也不收。”
长友道:“是了是了,少年时从瀑布坠下去也毫发无伤,你果然天生带着仙缘。”
我和长友同时在芸华背后,顺口问道:“什么瀑布,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一茬?”
长友眯了眯眼:“陈年糗事,他怎会与你讲?”
我来了兴致,正要张口,听见芸华恶狠狠道:“再问小心我削你!”
我噤声,芸华乖乖进房,今天又和平地过了。
长友将那“陈年糗事”抓着当把柄,效果拔群,强如法宝一般。芸华被威胁自然不爽,偶尔吵嚷两声,傲然说要争取“病患的权利”。长友仗着医者方便,偷偷在药汁中加了料,让他别那么精力旺盛。过了一阵子,芸华自觉无趣就消停了,让喝药就喝药,让吃饭就吃放,也不调侃长友和忆蓉。
但他俩的感情归根结底不在芸华。同住一个客栈,低头不见抬头见,一天两三次看他们在门框下狭路相逢,闪避纠结,最后长友退一步让给忆蓉先走。我替他们郁闷,芸华笑着摇头。
忆蓉和长友仍隔着九九八十一难,芸华恢复元气,又闹将起来,指挥我做这做那。饭菜要吃我做的,衣服要穿我洗的,床要睡我铺的,好在天气不是很凉,没让我暖。
某次芸华少爷吵着要喝燕窝,我问了长友和忆蓉以后,他们说可以,我才给他做了。但燕窝这玩意儿我不熟,凭着印象花费好长时间给他做好端过去,一勺一勺喂他喝下。我拿手帕给他擦擦嘴,他咋着舌头道:“火候不够。”
又过了几天,长友和忆蓉是合是分都没多大进展,芸华已经大好,在客栈附近东飘西荡。
两只仙鹤都在后院住着,一只忆蓉带来,一只长友带来。芸华感念它们的救命之恩,对它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好几天拿小鱼虾犒劳它们。仙鹤是通人性的,愈发和芸华要好起来。我倚着门看,倒有些怅然。
这天我和芸华正坐在大堂中的一条长凳上喝茶,客栈内没几个客人,伙计都懒洋洋地坐在门口晒太阳。长友忽然过来,轻拍桌子道:“芸华,你好得怎么样了?”
芸华长眉一挑:“好亲切的问话,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长友在他对面坐下:“你要是好了,忆蓉怕也急着要走了。”指甲敲了敲桌面,“别忘了你们这一趟不是带忆蓉回去的。”
芸华举杯喝茶,嘿然不语。长友又恳切道:“好友,我下半辈子幸福仰仗你了。”
“哎哎,话别说得这么重,我看戏演戏,不负责剧本。”
说话间,忆蓉下楼,正站在长友背后,长友看我们的眼神顿时转盼为瞪。
人到齐了,戏该开台了。
忆蓉头一句话就是辞行,噼里啪啦一阵,显然演练好的。
芸华拎起茶壶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在桌子下用膝盖碰了碰我。
我果然是打头阵的。我暗叹一口气,道:“忆蓉,跟我们回去罢,你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呢?当时芸华还晕着时,你借口说不想见到师父,可现在见也见了,还在一间客栈住了好几日。”
忆蓉聪明,扫一眼便知道我们合意坑她,但顾及我们都是师长,不好发作,只得客客气气道:“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长友转过身去:“忆蓉,当日我签下退学处分是我不对,我应该将你留下好好教导你……”
“弟子交了白卷,又出言顶撞师父。”忆蓉直视长友的眼睛,话音淡得像一碗波澜不惊的清水,“弟子罪有应得,师父不过是维护了纪律。”
三言两语,一场跌宕起伏的分手大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长友转过半张脸,一个求助的眼风递了过来。
我接过神圣的接力棒似的,道:“忆蓉,你可以不以长友的弟子的身份回去。前几日与你说过魔莲降世的危机,我们此番出来正是寻你而来。”
“这肯定是师父的话。”忆蓉两手交握起来,“并且自卖自夸,说非我不可。”
果然是长友手把手教出来的好弟子。我一眼瞄过去,长友神色莫测地撑着额角。
“嗒”一声杯子搁回桌上,芸华做出长辈的蔼然神色:“可是我的伤还一阵一阵地痛。忆蓉,你就这样将我救治一半扔下,有辱师门啊。”
忆蓉道:“不是有师父吗……”
“我另外有事。”长友截住话头,见我们疑惑,一拍桌子正色道:“三皇子啊,我还没找呢。”
忆蓉冷冷道:“几位前辈近日都有说有笑,毫无紧张感。说明可以不急这一时。”
我面皮抽了抽,芸华昂起脸,厚颜无耻道:“比起老奸巨猾的长友,我更相信你。”
“师父从来以诚待人。”
“是会将我治好,可过程不知要怎么波折。”
忆蓉以一对三,且是三只老狐狸,最终不敌,拾缀拾缀东西,跟我们一块儿上路。顺便一提,房钱和客栈的维修钱,都是找长友报销的。
长友半是为表明对忆蓉所说的话不假,声称对魔莲的去向有些线索,不与我们同行。忆蓉对他道一声“路上小心”,语气极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