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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测似乎都成了真。我悲哀地和她遥遥相望,她明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却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你一定要炸毁佛殿吗?你知不知道会有无辜的人因此而受伤死亡?”但看她此时的状态,也不指望能讲得通什么道理。
她在风中狂笑,不知将作为人的心智丢弃到了哪里。我望着她,不知为何联想到了自己,才发现自己也许就是这样的嘴脸,心上像有把小刀细细地刮着,顿时冷汗淌了下来。
仿佛是为了救赎自己,我一步步走近她,她却警戒地连退几步,直踩到悬崖边上,几颗碎石无证照地落入无底的黑暗中。
我张了张嘴,从干涩的喉咙中发出声音:“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了?”
她的瞳孔一缩,诡异地打量着我,歪了歪头:“你要我怎么办?”说着又后退了半步。
我的心跟着提了一下:“你再退就要摔下去了!”
“我的任务完成了。”她苍凉一笑,“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别……”
她将要仰面倒下去时,天空中划过一声长啸,茶娜的眼神顿时一变,惶恐地望上去。
“飞鹰传书么?”情急之下灵光一闪,我拔下发簪,摇手变成纤尘剑,作势要将它打下。
茶娜果然疯子一般向我扑来,也就离开了悬崖边。我一面后退引诱她,眼睛向上一斜,仅仅一瞬间的分神,她竟能冲到我跟前了。
我着实吓了一跳,她顺势抓住我左手手腕,指甲抠进肉里。我咬牙挣扎,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竟抠的我抽身不得。
我着急得一喝:“放手,你冷静点!”然而只是徒劳,她已经红着眼要夺我右手上的剑了。
我稍一侧身避开,头上却突然受到重重一击,顿时天地倒转。眼冒金星之际,我的右腕扣住,混乱之中,剑尖一偏,我听见一个利刃没入肉体的声响。
我左手扶着头,顺着右手手臂望下,剑身上汩汩血水留下,湿到我的虎口,一滴滴血从指尖落下。
我不敢相信地抬头,茶娜嘴角慢慢渗出一道鲜血,苍白的脸向我扯出一个笑,身子一倾,躺倒在地。
剑刃完全穿透她的腹部,我低身看时她已经没了呼吸,双眼犹自睁着。我哗地抽回纤尘剑,带起一串血珠,一扬手,宝剑铿地落在一边。
我头晕得辨不清东西南北,胸中一痛,跪了下来。
芸华来时,我刚缓和过来,正抬手将她的双眼合上,崖底吹起的风冰寒刺骨。明明没什么必要,我还是木然地向芸华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芸华扶着我的双肩:“这里我会叫人来处理的,你先跟我回去。”我倚靠着他,缓缓站起,费了好大劲儿才站得直了。
芸华四周看看,便看到了我的纤尘剑。他一边扶着我,一边想附身去捡。
我住着他的衣角,他回过头来。我听见自己说:“我不该让它再沾血,它背负的罪孽已经够沉重了。它就此雪藏也好,我也差不多该休息了。”
芸华道:“凡事自有公正,你放宽心一点。”
我重重一叹,不想说话,走去捡起剑来,甩去上面的血迹,化为发簪。想将它别入发髻中时,还不经意碰到芸华送的银钗。
最后看一眼血泊中随风飘零的女子,离开了悬崖边。
意外的结局,除了接受还是接受。更大的问题摆在眼前,没时间给我伤春悲秋感怀生命。
我一面快走一面询问芸华:“你看过佛子了吗?他怎么样了?”说着已跨入阐提寺大门。
却是芸华赶着追上我的速度:“很棘手。我赶着出去找你,详细情形等到藏经阁,我和你一起听。”
于是我便不再对话,芸华匆匆交代人去为茶娜收尸,我们一同快步闪入藏经阁。
桑杰佛子仍是坐在莲台上,衣袖有几处擦破。墙面上一面大窗户只剩几块木屑摇摇欲坠,墙角的十五枝树形铜灯暗了几盏,唯一决不能熄灭的紫檀灯在他身前,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亮光。
佛子任何时候都无波无澜:“突然的爆炸波及这里,化纳之事功亏一篑,对不起。”
我扶额叹了一声:“难道真是天意?”
芸华在我旁边道:“那么现在,该如何?”
佛子平静地看了我一眼。我想起了什么,闭了闭眼:“佛莲是唯一能和魔莲抗衡的力量,若要同归于尽,”牵了牵芸华的手,“我恐怕很难做到。”
桑杰佛子慈悲地摇了摇头:“不失为一种方法,但还不至于。根据《莲华经》所云,佛子殒命,必须得佛莲动手,不能犹豫。”
我不知为何苦笑出声。我刚刚还说什么来着,转眼纤尘剑又要多上一条人命。脑海中一阵眩晕,我靠近芸华一些,抬眼问道:“必须佛莲?”
佛子点头。
我再问:“必须纤尘剑?”
佛子再点头。
我不由得再一叹:“你是高僧,禅定、无我,可我不是。毫不犹豫这种事,苛刻了点。”佛子不语,我头已经晕得不行,便想草草结束这场谈话:“我会再权衡权衡,明日一早,给你答复。”说着摆摆手,踉跄出门。
芸华向佛子点头告别,也跟了出来。
我经过门边时,余光瞥见佛子歪着头,摸了摸紫檀灯。
芸华跟在我身边:“你去哪儿?”
我指了指屋顶:“吹风。”
芸华无奈:“我陪你。”
长夜寂寂,这个时节秋虫也都不鸣了。月上中天,偶有几片薄纱似的云无声飘过,地上的影子就暗一暗。
我靠在芸华肩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我不说话也就算了,偏偏芸华也静得像那轮月亮。
过了不知多久,风吹得我冷静下来,还感到了些凉意。如果我们的日子止于这样该多好,没那么多俗事缠身,一世悠然。
我扭了扭身子,从芸华肩上抬起头:“先不说别的,这件事情过去后,如果我们还都健在,是不是就此隐居起来?”
芸华盯着我看,纠结一会儿道:“这真是你的最后决定?”
我一敛眉:“我的决定从未改过。”
“何必这么急呢,”芸华的手指梳过一缕银发,轻悠悠放在胸前,“计划得太多,变化得也越多。对我们来说还没什么大不了的,传到桥头自然直嘛。”
我像皮球一样泄气,软趴趴地继续耷在他肩上:“算了,我今天真是很累,不想和你拌嘴。”顿了一顿,突然想到三皇子,一下子腾起来,紧张地问芸华。
芸华将我的头按回他肩上,一面对我说三皇子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还昏迷不醒。
我松了一口气,离开他的肩头:“不用碰我了,我要回去睡了。”
芸华讥笑我没有时间观念:“这都快天明了,你能睡多久?”
“眯一会儿足够。”话说完,远处不知谁家的公鸡啼了一嗓子。
我回房和衣躺上床,瞬间入睡。感觉才刚刚闭了眼,房门砰砰地响起来。芸华在门外鬼吼鬼叫:“你不出来我可要进去了!”
我一翻身坐起来:“你进来呀,突然客气什么劲儿?”倒头又躺下去。
芸华推门进来,见我还赖床假睡,摇了摇头。
我不知他哪来的精力,我肯定顶着厚厚的熊猫眼了,他还端着神清气爽的形容。
芸华关了门,过来就在我床边坐下:“你逃避不掉的,佛子早晚要派人来传你过去。”
我道:“我实在没想好该怎么做,佛子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那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我一想到就不敢合眼。如同江央说的,慈心城惨案不是我的意志所为,凭这点我还稍稍减轻一些罪恶感。但现在……我真的怕了……”说起这事,我脑袋又发晕。
芸华正要开口,又有人轻扣房门,喊着佛子要见我。
该来的总是会来。
我对芸华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芸华轻飘飘说了句很没义气的话:“猜猜我此时在想什么?我庆幸我不是你。”
我笑了一声:“别想逃避了,我一丝一毫的心绪波动都和你联系着的。”说罢起身。
芸华面前可以肆意开玩笑,到了佛子那儿可不行。按着他不妄语的戒律,他每个字都说得老实,便习惯性地以为其他人也不会说谎。
这项任务不好揽,我只能将飘渺的希望寄托于突然冒出其他的有效对策。
佛子等我们良久,寒暄过后,他说道:“施主昨天说,今早要给回复。不知施主考虑得如何?”
“真的毫无转圜的对策吗?”
佛子清亮的眼望着我,波澜不惊。
我最近老在叹息,此时又认命地一叹:“经过我一夜的思想斗争。此事,还请另请高明。我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佛莲不能妄动杀意,否则控制不住时,再入魔道,对苍生又是一场灾难。”
气氛僵持着,突然一个小沙弥闯进来,惶惶然对佛子道:“佛子,皇城的使者又来了!”
佛子眉头一皱,我俩趁机说一声“不打扰了”,匆匆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