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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云心里仍觉得不踏实,既然有人算准了这一切,就难保还有后手,亏得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去查了那来龙去脉,没有听信蕙娘的挑拨。
她和王良娣是应该站在同一战线上的,至少在李诵登基之前,在李淳被立为太子之前,她们绝不应该同室操戈。
她拿不准王良娣心里怎么想,毕竟婆媳之间关系微妙,况且她最初嫁入东宫也并非完全心甘情愿,是被她们给算计的。
既然如此,就得有一个人先敞开心胸,挑破那层猜忌。
念云如此思量,便命乳娘抱了宥儿,带着茴香和绿萝,往承恩殿去了。
太子上朝去了,她便不去正殿,径直去了王良娣住的偏殿里。
王良娣正拿了几个鞋样子和丫鬟们一道选,见念云带着宥儿来了,便放下纸样,迎上来:“念云,今儿来了,内府不忙?”
念云行过礼,笑着道:“便是忙,也不碍着宥儿见他祖母啊!”
丫鬟们连忙给念云看座,乳娘把宥儿放在地上,宥儿一岁多已经走得很平稳,这时看到王良娣裙子上有一粒不小的珍珠,便扑过去抓着玩。
身边的丫鬟忙取了别的玩意儿来替换掉宥儿手里抓着的裙子,王良娣逗弄了他好一会儿,念云才命乳娘抱了他先回去。
待乳娘回去了,王良娣也命屋里伺候的丫鬟都出去,才问:“你可是为着兰珠来的?”
念云道:“什么都瞒不过良娣。”
王良娣便问:“可有给你添麻烦?”
念云一听她是这样说的,而不是苦口婆心地叮嘱她要顾全大局和睦相处等等,便明白了王良娣的态度,分明是把冒兰珠才当做她自己的侄女,而她这嫁入东宫三年还生育了儿子的郡夫人却终归还是外人。
因为只有对外人,才需这般客气地说“给你添麻烦了”,是为了自己人说的。
而且,她果然对她还有戒心,生怕她出手谋害,才要这样说。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念云只好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母亲这是说哪里的话,宜秋宫这么大,多住了一个人罢了,哪里有什么麻烦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该表明一下立场才对。
“不瞒良娣说,兰珠妹妹新近得宠,这几日也颇有些嚼舌头的在念云耳边说些不中听的话。良娣只管放心,念云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兰珠妹妹大可放心住着,只是旁人给的东西还要小心些才是。”
王良娣点点头:“好,念云,我知道你是个最懂事的。”
这时王良娣身旁一个丫鬟悄悄走到门边,似乎门口又有谁同她说了些什么,她又走进来,凑在王良娣耳边说了几句话,王良娣便脸色大变,站起来,焦躁地在屋里踱了几步:“什么,这不可能!”
念云不知是何事,便站起来:“良娣既然有事要忙,念云便先告退了。”
王良娣却道:“不妨,反正你待会也是会知道的,我便先告诉了你罢,是昭训妹妹有了身孕。”
念云心里“咯噔”一声。牛昭训如今才不到二十岁,太子也不过三十五六岁,她又是很得太子宠爱的,太子子嗣不少,牛昭训有了身孕并不稀奇。可她为何反应这样大,还说不可能?
脸上却是惊喜,“真的?那倒是一件喜事,我这便去准备,安排几个妥帖的嬷嬷去照看着些!”
王良娣脸色却阴沉着:“喜事,何喜之有!念云,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你。说实话,从那牛氏进东宫以来我便瞧着她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便命人在她的饮食里动了手脚,如今好几年了,她早已不能生育!”
这等秘辛在宫中一向不少,念云不是从未听说过,可是王良娣这般直白地说出来,也是生生吓了她一跳。
“这……”念云上前去,亲自扶王良娣坐下,“各人体质有别,昭训还年轻,若真是有了,想也是不足为奇。”
王良娣喝了一口茶,深吸一口气,慢慢缓过神来:“不,她不可能有奇迹发生。定是她又在弄什么鬼,你先不必加派人手,要防着万一。”
念云点头应了,王良娣却又补了一句:“你放心,兰珠也是不能生育的,你和淳儿替我照顾她,丰衣足食便可。”
“是。”念云行礼告退。
在东宫里头,能不能丰衣足食安乐一生,最要紧的是看她能不能知足常乐。倘若人心不知足,不收敛,自然不是想赐她安乐一生便能如愿的。
方才回到内府那边,便已经听说牛昭容有孕的事闹到沸沸扬扬。
内府各司都来请示,司膳说她要吃银耳燕窝羹,还要一些安胎药物;司衣来说她要做宽大的衣裳预备着;司寝说她嫌原来的被褥睡着不舒服,帐子颜色旧了,都要换新的;司制说她宜春宫前头地面不够平坦,要修整一番,免得跌跤。
太子已经知道此事,这几样虽然琐碎了些,但都不算大事,因此也都准了。
念云问:“药藏局是哪个侍医去给昭训请的脉?叫梁侍医看过了不曾?”
玉竹道:“药藏局的侍医有七八个,哪里事事都要请梁侍医呢,是一个姓赵的侍医,时常给昭训瞧病的。”
念云蹙眉,王良娣,牛昭训,赵侍医,这三个人到底是谁在说谎?
按说,王良娣若平白无故说自己给妾侍下毒,所冒的风险是最大的,实在没必要给自己扣那么大一个黑锅背着。
念云想了想,又问:“那赵侍医也常给良娣瞧病不曾?”
玉竹道:“良娣身子好得很,极少召侍医呢,不过素日里叫的仿佛是另一位秦侍医。”
真真是件费神的事。念云吩咐道:“被褥寝帐且挑一套好的送去,地面且先不管,她屋里那么多丫鬟婆子还扶不住她么,多做两双舒适的鞋送去罢。吃食和安胎药要仔细些,要两个侍医在场看了无事方可叫她入口——一应东西也要叫侍医检查过方可。”
吩咐过了,她亲自往药藏局去了,去找梁侍医。
老远就闻到一股药草味儿,老头子正把一丸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棕黄色药丸递给笼子里的猴子,猴子也不看是什么,接过去就咕噜吞下了肚子。
药藏局里养了三只猴子,不时要替这些侍医们试试药,吃的多了,便跟吃糖丸一般,浑然不管吃下的是什么,却也一直活得康健。
念云走过去,把手往笼子上头轻轻一拍,那笼子里的猴子见了陌生人,吱吱叫起来,也把毛茸茸黑黢黢的一只手凑过去,隔着笼子,似乎是在比谁的手掌大,念云被逗得笑起来。
梁老头转过头来:“哟,小丫头,稀客啊!”
念云笑一笑:“老头儿,你又在研究什么好东西,可炼出了长生不老的仙丹么?”
“长生不老?”老头儿也笑起来:“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不过是些个术士投其所好,信口胡诌罢了!”
他指一指院里停着的一辆拉药草的马车,“你瞧这么一辆车,便是好好保养,最多也不过用那么二三十年。除了那埋在帝王陵里的模型,你什么时候见过一辆千年不毁的马车?人也一样,无非好好保养可用的久一点罢了,千年不老,却是不能。”
念云冲那笼子里的猴子做了个鬼脸,猴子还了她一个更丑的鬼脸,连着梁老头都笑起来:“这家伙没见过漂亮小姑娘,一见着就高兴了!你这丫头,从来没见主动跑到我这来,说说,这次又求老头子做什么?”
念云嘻嘻笑着,往身后一招手,便有小太监把两个花盆搬过来:“我原是不知道,嫁妆里还有这些稀奇玩意儿。听说这波斯国的三色百合花颇有些妙用,我又不认得,不如给了老先生炼药玩儿。”
梁老头果然感兴趣,赶紧就凑过去了:“老头子也听说过这三色百合花,只是无缘得见,没想到今儿一来就是两盆,你说说想求我做什么,我答应你就是!”
这两盆花,既然有神秘的用处,她自然是不敢随意放在库房了,不如就给了药藏局保管。不过,她来的确还另有所求。
“侍医可替牛昭训请过脉么?”
老头儿眉头便皱起来:“早说过你多少遍,老夫当年是专管圣上和太子的,凭她什么侍妾侧妃都来叫老夫请脉的?”
念云连忙赔笑:“是是是,这不是信不过旁人么,医药上头稍不留意便人命关天,也只好劳动侍医多多费心了……”
这话说得老头儿心里还算熨帖,又有那两盆稀奇的花来贿赂,因此便不再计较,问:“听说那牛氏是怀了身孕?什么时候去请脉?”
念云见他答应了,大喜:“侍医若得空,现在去就是。只需瞧瞧那身孕是真的假的,胎象稳不稳,昭训身子究竟如何,可受没受过什么药物损害。”
老侍医进屋整理了药箱,便跟着她出了门,似笑非笑地说道:“小丫头,这东宫里头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哪怕看似没有利益冲突的人,也要多加防范才是,说不定哪一天就拉着你当枪当剑去对付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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