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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有铭开的茶园名叫既来,是一个很文雅又不乏深意的名字。
当苏义来到既来茶园的时候,已经是午夜零点半了。
被袁有铭的助理引到包间内,推门而入的瞬间,苏义便闻到了一丝茶香味,清甜温润,仿似初春的风在这个房间内吹拂一样。
古色古香的茶房,精致典雅的茶具,穿着一身白色长服的袁有铭正在低头沏茶,脸上浮出淡然的微笑,这样的场景让苏义不由产生了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义哥,来坐。”袁有铭抬起头,一双桃花眼中带着笑意,看了苏义一眼。
“你这地方又改造了?好像和上次不一样了。”苏义坐下后说。
“不愧是做刑警的,一眼就看出来了。”袁有铭笑着道,“虽然只改造了一些细微之处,但却是颇下了一番工夫,不是明眼人还真看不出来。”
袁有铭沏好了茶,三蕴三温,微微晃壶,转动数圈后,一缕特殊的香味从壶嘴中飘了出来。袁有铭替苏义缓缓倒上一杯,茶香飘散开来,苏义只觉得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香味,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但却十分好闻。
“这是什么茶?”苏义不由问道。
“青衣。”袁有铭微笑道,“你尝尝。这茶和普通的茶不一样,国内很难买到的。能安神助眠,晚上喝正合适。”
苏义端起茶杯,浅饮一小口,入口香醇,但过喉却有一丝微苦,下肚之后,又微微发热了起来。这种感觉,确实与众不同。
“这茶,有点意思。”苏义说。
“我这茶园里的茶数量虽然不多,但却有一些特别奇特的茶,在别的地方还真喝不到。”袁有铭微笑着,拿起旁边的折扇,轻轻扇了扇,又放了下来。
自从进入茶房后,苏义就感觉时间好像过的慢了一些,他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了下去,他知道这必然和茶房内的家具摆设、气味、环境等心理暗示有关,当然也和袁有铭自身流露出来的那种悠然自得的气质有关。
苏义之所以和袁有铭如此要好,和袁有铭身上的这种气质有很大关系。
不过,苏义很清楚,袁有铭和他,有着太多的不同之处。
袁有铭不仅学识渊博,还懂得风雅情趣,说话幽默风趣,待人热情开朗,也非常会体贴关心别人。最关键的是,袁有铭的女人缘非常好,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固定女友,但喜欢他的女人可不在少数,这得益于袁有铭长着一张俊秀的脸庞,以及一双神秘而深邃的桃花眼,被这双眼睛一看,很多女人都得沦陷,更别提袁有铭还精通心理,擅长洞悉人性,把控别人情绪了。
反观苏义,女人缘则差得离谱,为此,他经常被袁有铭调侃为“老处男”。
袁有铭给苏义介绍过几个相亲对象,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那些女人反馈的结果大都一致,说苏义这人太严肃,太正经,和他聊天,就像被审讯一样,有压迫感。
用袁有铭的话说,苏义这人,在男女感情方面,少了一根筋。
当然,对于这种情况,苏义本人其实并不在乎,所以也就无所谓做出改变,去迎合那些和他本就无话可说的女人们。
两杯茶喝完,全身舒服了许多,苏义望向袁有铭,问道:“你不是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我分享吗,什么事?”
袁有铭笑了笑道:“我的事先不急,你先说说你的事吧。关于罪亚那两个字的照片,我能看一下吗?”
苏义想都没想,便将兜中的几张照片拿了出来,递给了袁有铭,同时简单讲解了一下何维案件的来龙去脉。
袁有铭在听案情和看照片的时候,一脸严肃认真,和刚才喝茶时候的淡然浅笑模样全然不同,仿似换了一个人。照片看完,袁有铭又问了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苏义全都一一作答。
片刻的沉默后,袁有铭沉吟道:“从现场的情况,和你所描述的细节来看,这起案件大概率是一起意外事件。”
苏义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连袁有铭都这么认为,他眉头轻皱,正欲说话,袁有铭忽然摆了摆手,继续道:“但是,这或许只是一种表象,任何事情,光看表象,都会被迷惑。是不是意外案件,从现场很难看出,因为现场已经被处理的十分接近意外事件了。想要真正确定,还是得从犯罪心理上着手。”
苏义目光一亮,问道:“怎么着手?”
袁有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声音平静,字字清晰地道:“死者在临死之前,用血在地上写了两个字:罪亚。这两个字似乎不像是名字,也不像是地名。从最后一个字的形态来看,应该是没有写完。所以,死者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光从这两个字,无从得知,因为太过片面。而从心理学上来说,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最强烈的欲望是求生欲,直到临死那一刻,他们都不认为自己会死。当然了,若是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必然会死,那么,在临死前,他的脑海中会浮现出内心最深层的秘密,至于这秘密,他会不会说出来,因人而异。”
苏义下意识地喝了一口茶:“这么说,何维是想要说出自己埋藏了一生的秘密?”
袁有铭放下茶杯,压低声音道:“有这种可能,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临死前的时间本就所剩不多,不可能写太多字,所以,他应该只是想留下线索,让别人来帮他揭开这个秘密。”
苏义若有所思地道:“死者没有成家,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亲在农村老家。他所指望的别人,估计就只有警察了。”
袁有铭望着苏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就是你。”
苏义默默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大口。
袁有铭替苏义倒满,继续道:“刚才我所说的,是建立在死者并不是被谋杀的情况下,如果死者是被谋杀,那么,在他死前留下的线索中,大概率是和杀死他的人有关。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复仇,在临死前,会战胜求生欲,成为死者唯一的念头。”
苏义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胆子莫名地重了一些,他低声道:“也就是说,不论他是被谋杀的,还是意外身亡,都需要警察的帮助。”
袁有铭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说,这件案子没那么简单。”
苏义皱了皱眉头:“可如果不是谋杀的话,就不归我们警察管了。”
袁有铭转动着茶杯,缓缓说道:“据不完全统计,在咱们国家,每两分钟就有一个人自杀,每年至少有26万人自杀,在这26万人里面,谁敢保证,全都是真的自杀?有没有高明的行凶者故意设计的伪造自杀?肯定有,而且还不在少数。我虽然不是一线刑警,但毕竟学的是犯罪心理,这一块,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所以,我的意见是,宁可拼尽全力查出真相,也不可放过一个潜在的谋杀犯。”
苏义望着桌面,表情凝重:“可要是……查不出真相呢?”
袁有铭盯着苏义,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优雅微笑:“你怀疑你自己了?”
苏义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其实是别人问我的。”
袁有铭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在结果出来之前,很多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因为,过程本身,就是答案。”
苏义抬起头来,和袁有铭的目光接触。四目相对,袁有铭眼神中充斥着鼓励和赞赏,而苏义的目光中,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也就在这时,袁有铭话锋一转,说道:“我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分享一件好事。这段时间,诊所的生意还不错,茶园也还可以,我准备扩大规模,增加一些其他设施,有几个投资人准备投钱入股,我就想让你也跟着入股,这样如果我赚了钱,你也可以分一些。毕竟,诊所能有今天,也有你很大的一份功劳。”
不待苏义说话,袁有铭便摆了摆手,微笑道:“你的那份钱,我可以给你出。你不用出钱,只占一个股东的名额就可以了。赚钱了,会分你。赔钱了,与你无关。除此之外,股东名字也可以不用写你,我知道,警察是不能直接参与任何生意往来的,但你可以用你父亲的身份或其他人的身份。”
在生意红火了之后,袁有铭还能想到他,就已经让苏义很知足了,不过苏义有自己的坚持,他摇了摇头道:“诊所的事情,我其实根本就没帮上什么忙。咱们的关系,是同学,是朋友,并不是生意伙伴。而且,我是一名警察,不论任何形式的生意往来,不论是不是我自己的身份,我都不会参加。这是原则性问题。”
袁有铭看着苏义,目光中多了一丝欣赏,他惭愧般地道:“怪我,怪我,这事我本就不该提起的……来,咱们喝茶。”
又喝了两杯茶之后,袁有铭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最近漠城市似乎不是很太平啊,我看媒体这几天报道的头版头条,有些耸人听闻,是真的吗?”
苏义接话道:“你指的是西郊碎尸案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没有参与,但案子是真的,直到现在还没有取得有效进展,据说非常棘手。”
袁有铭端起茶杯来,目光越过杯盖,盯了苏义一眼,然后轻声道:“按理说,这种大案,现在一般都要邀请专业的犯罪心理学家协助调查吧?”
苏义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
袁有铭又问:“那西郊碎尸案请的是谁?”
苏义喝了一口茶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回头可以帮你问问。”
袁有铭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略微停顿后,袁有铭接着道:“你也知道,我在国外研究的也是犯罪心理,这一块,我还算是比较了解。所以,如果你们警局有需要,或者,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
苏义看了一眼袁有铭道:“你想当西郊碎尸案的犯罪心理顾问?”
袁有铭笑了笑,仿似掩饰尴尬一样地轻拍额头道:“不瞒你说,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你也知道,那些投资人很看重这一块的资历。如果能够成为警局正式的犯罪心理顾问,对于我们的诊所肯定会有很大帮助。但这种事也不能勉强,还是要看机缘。其实最主要的,是我想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助警方排忧解难。”
这种事情,其实不用袁有铭多说,苏义自然就知道。之前几次,袁有铭担任警局的临时顾问,就是苏义牵头的。虽然都是小案件,但总归露了个脸,这就为以后参与重大刑事案件打好了基础。一旦袁有铭参与并成功破获重大案件,成为正式犯罪心理顾问,只是时间问题。
好兄弟,自然要相互扶持。
“放心吧,只要有机会,肯定不会忘了你。”说罢,苏义站起身来道,“时候也不早了,我明天还要查案,就先回去了。”
起身的瞬间,苏义觉得有些晕乎,这茶,就像酒一样,竟有种醉人的感觉。不过这种醉和酒醉不一样,这是一种放松的醉,隐约还带着一丝睡意。
袁有铭倒也没有挽留,起身为苏义送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茶园,苏义来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
“回去吧。”临上车前,苏义朝着袁有铭挥了挥手。
“随时来喝茶。”袁有铭露出了优雅的笑容。
出租车启动,并入车流中,渐行渐远。
站在路边的袁有铭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掏出香烟,点燃一支,用力吸了一口,烟雾升腾而起,若隐若现中,他那双俊秀的桃花眼里,掠过了一丝锐利的目光。
异常突然地,一个黑影从旁边快步走来,“砰”地一下,撞到了袁有铭身上,差点将他撞倒。袁有铭踉跄了两下,稳住身子后,看见一个黑影从身旁匆匆走过。
“朋友。”袁有铭朝着那个黑影喊了一声,“都不说声抱歉的吗?”
黑影头也没回,疾步离去,并未有丝毫停留。
袁有铭看着那人一袭黑衣,戴着连衣帽的模样,感觉有些异样,他立马反应过来,急忙翻找身上的手机和钱包。幸好,都在。不过,在袁有铭的后颈衣领处,贴着一张黄色纸片,看起来像是一个剪纸人偶,他并未发现。
“现在的人啊,戾气太重。”袁有铭摇了摇头,拍打了一下手臂,朝着茶园走去。
香烟掉在了地上,尚未燃烧殆尽。烟头忽明忽暗,像一只眼睛。
凌晨两点半,苏义回到了他居住的地方,廉价租赁的一居室。
简陋的家具,狭窄的空间,沉闷的气息,是这个一居室最为显著的标签。
苏义没有开灯,脱掉外套,直接爬到了床上。他本想借着安神茶的劲头入睡,怎料越睡越清醒,案件的细节在脑海中浮现,一些臆想的剧情在脑中播放,让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除此之外,最让他烦心的是工作不顺,从警校毕业后,他就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让他父亲看到他的努力成果,但两年过去了,他却始终干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一个冥顽不灵的老邓在身旁打压他和限制他,而且,最近他还听到了一些同行的风言风语,说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只是为了来混个履历,早晚会走,这些话,让苏义听着浑身难受,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们看,自己并非他们所说的那样……
苏义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他最初那份一心要当刑警的冲劲和热情都要被消磨掉了……
烦心事如潮水涌来,将苏义逐渐淹没。
他在潮水中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越来越深,窗外阴风阵阵。
灰白色的窗帘拍打着窗棂,发出低沉的闷响声,仿似有人蹲在窗台上叹息。
睡着之后的苏义,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梦中有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悬在他的头顶上,那张脸张开口,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脸,两张脸越凑越近,苏义感觉那张脸有些眼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将苏义从梦中唤醒。
苏义睡眼朦胧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号码,竟然是老邓打来的。
接听电话后,老邓的一句话,便让苏义睡意全无。
“臭小子,赶紧起来!”老邓的语气很复杂,透出一丝恐惧感,“又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