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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父亲给苏义打来了电话。
最近这两天,苏义偶尔会触景生情地想起自己的父亲。
不过,苏义并没有主动给父亲打电话,一来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二来是他确实没时间。
他和父亲之间,自从那件事过后,就有着一种无形的隔阂,阻碍着他们之间的交流,虽然,他知道父亲很爱他,他当然也很爱自己的父亲。
或许是因为性格的原因吧……苏义的性格和他的父亲在某些地方十分相似,他们都有着同样的执拗,同样的不精通社交,同样在对待一件事情时,喜欢钻牛角尖。
轻吁一口气,苏义接听了电话。
“爸……”苏义轻喊了一声。
“小义。”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爸,怎么了?”苏义皱了皱眉,左手本能地轻敲着桌面。
“你最近怎么样?”父亲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还行……稍微有点忙。”苏义看了看左右两侧,目光不知该放在哪里。
“我看见新闻了——”父亲的声音嘎然而止,随后又继续道,“小说杀人案的那个新闻。你负责凶杀案了?”
“咳咳,是,有点偶然,不过确实负责了。那个……你看的是哪条新闻?有我的配图吗?”苏义咽了一口唾沫,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他穿着花裤衩的样子,他虽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但也不想让亲人看到他的这个样子,尤其是他父亲。
“有配图,裤子还挺不错的。”父亲说,他语气中的严肃认真和他所说的内容有些不符合,产生了一种另类的幽默感,不过苏义没有笑出来,他父亲也没有笑。
在他们之间过去几年的对话中,都很少出现笑的时候。
“那是一次意外……不过没关系了。”苏义想要解释,却又忽然觉得没有了解释的必要。
“我明白的。”父亲说了一句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差不多持续了五秒钟。
“你还好吧?”苏义挠了挠头问。
“还行。”
“那……还有其他事吗?”苏义咽了一口唾沫,他总感觉父亲好像有话要说。
“没啥事,就是问问你。”
“那没啥事的话,我就查案子了,时间有点紧。”苏义轻敲着桌面。
“好。”父亲说了一声,不过迅速又接着道,“对了,别忘了那件事。”
“哪件事?”
“你妈妈的事……后天。”父亲的声音明显迟缓了一些,就像是喉咙里塞着个什么东西一样。
父亲稍微一提醒,苏义立马想了起来,后天,是妈妈的忌日。
是第多少年的忌日呢?
苏义只要稍微一想关于这方面的事,脑子就控制不住的疼。
不过,不管怎样,忌日是他每年都要给妈妈祭拜的日子,是绝对不能错过的。
他原本三天前还在想着这件事来着,这几天因为实在太忙,所以一时忘记了。
“我记得。”苏义道,“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会回去的。”
“行,别的就没啥了,你忙吧。”父亲说道,语气愈发低沉。
“好。”苏义说完后,又等待了几秒钟,确定父亲不会再说话后,他才挂断了电话。
这一通电话,使得苏义的心情稍微多了一丝丝的沉重,不仅仅是因为和父亲的对话过程让他有种“有话说不出”的感觉,还因为母亲的忌日又要到了。
岁月如梭,白云苍狗。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
苏义长吁一口气,用力晃动了数下脑袋,将脑海中纷杂的念头抛掉,把自己的注意力强行聚焦到当前的事情上来。
在父亲的电话打来之前,他正在思索什么问题来着?
苏义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苏义以为是父亲打来的,没想到却是老邓。
接听电话后,老邓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臭小子,我帮你联系了一个崇市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我给你电话,你去和他说具体的事情吧,看他能不能帮忙去联系一下那个小学附近的民警,或者直接联系到那里的老师。记住,要对别人客气点,这个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以后要见面的!”
苏义理解“这个以后要见面”是什么意思,就是以后大家肯定是要搓一顿的。崇市离漠城并不远,本就是一个省的,相距也就百八十里,搓一顿也未尝不可。
既然老邓帮忙搭上了这个关系,那苏义就要好好利用,不能白白浪费。
“老邓,干的不错。”这是苏义一惯夸赞别人的方式,虽然干巴巴的,但胜在情感真挚,不过,这一次,他想来点不一样的,因为他觉得这次老邓确实非常给力,于是不由多说了一句,“想不到你连外地的警察都认识,还真挺有门路的,你算是帮了大忙了!”
后面这句比前面那句明显更让老邓受用。
只听老邓发出了罕见的一声哈哈大笑,然后又迅速转为严肃地道:“那不是废话嘛!你以为我平时不干事啊?我干的事只不过大家都没看在眼里而已,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苏义轻咳一声道:“行了,不多说了,你把号码发给我,我抓紧去联系。”
老邓正在自吹自擂呢,被苏义打断后有些没过瘾,不过只是轻哼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片刻后,老邓发来一个电话号码,以及一个姓名田易得。
苏义没有犹豫,迅速拨打了这个田易得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听,仿似对面的田易得正在等待着这个电话一样。
“喂。”两人在同时道。
“你好,我是漠城市公安局刑警苏义。请问你是田警官吗?”苏义道。
“你好,你好,别叫警官,听着别扭,叫我老田就行,我就是一辅警,哈哈。”对面的田易得听起来倒是个豁达之人,口音带着一股浓浓的北方味道,他上来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名辅警,但语气却是不卑不吭,给人一种亲切感,这种感觉和不久之前的民警大刘给人的感觉又不一样,那个大刘一听就知道是个机警之人,且有些圆滑世故。
“大家都一样,都是为民服务。”苏义说道,然后迅速转变话题,“刚才老邓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
“应该是老邓的朋友吧,不过没事,大家都是朋友,以后就熟了。我朋友说,你有事要帮忙是不?”田易得道,“你直接说吧,能帮的我肯定帮,咱权利虽然不大,但帮忙找个人啥的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先谢了。”苏义整理了一下思路,试着用最为简洁的方式说出他想要表达的内容,略微停顿后,他说道,“我想知道三年前在崇市第一实验小学语文老师郑茜为什么离职。但我没有郑茜亲密朋友的电话,学校办公室的电话也没人接听,因为时间紧迫,我又没法去崇市,所以才想找你帮下忙。”
“我听明白了。你想查一个三年前在崇市第一时间小学离职老师的离职原因,是这样吗?”田易得道。
“没错。”
“嗯……我可以帮忙去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个学校的熟人,不过我不能保证得到的信息就是真实的,因为我也只能得到口头的信息,离职理由这种事,本身就很难保证真实,你应该也明白吧?”
“我明白的,我也只是试试运气。”苏义道。
“好,那我先去联系下,最晚十一点半,如果我没有联系到学校内具体人员的话,我会给你回个电话的。”田易得说话也挺干脆的,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麻烦了。”苏义轻抿嘴唇道,“不管怎样,这事都十分感谢你。”
“嗨,没事!你把那个老师的姓名和身份证号都发给我一下,我先查查她的基本信息。”
“没问题。”
挂断电话后,苏义迅速给田易得发去了郑茜的个人资料。
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后,苏义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五十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就要到半夜了。
今天晚上,注定会是一个十分难熬的夜晚。
苏义长吁一口气,看着一桌子的文件和档案,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关于郑茜的几个有疑点的地方全部都安排下去了,他能做的,只有继续研究卷宗,同时等待各方传来的消息。
也是坐了太久了,差不多三个小时都没动弹过了,苏义感觉屁股和肩膀处有些酸痛,他站起身来,伸展手臂,一边活动着肩颈,一边朝着办公室去走去。
他准备去上个洗手间。
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环顾了一眼办公室内,发现办公室内的人不知不觉间都快要走完了。
不知道西郊碎尸案怎么样了?苏义在心里想。
走出办公室,苏义发现在走廊中的数个窗边前都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抽烟,他们聚在一起,用极低的声音交谈着什么,目光机警,神情凝重,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有的是警服,有的是西装,有的则是普通的衬衫便衣,有男有女。
这些人,苏义一个都不认识,甚至不确定是不是市警局的。
当苏义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那些人便自动停止了讨论,闭上嘴巴,用余光观察着苏义,直到苏义走远了之后,他们才开始继续讨论。
整条走廊中都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氛围,让苏义不由联想到了一句诗: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知道在这些人面色严峻的低声讨论中,又蕴藏着怎样的变动。
苏义摇了摇头,走进了洗手间。
方便完,洗了一把脸,苏义感觉精神了许多,这时再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苏义不由想起了袁有铭。
袁有铭差不多也休息了两三个小时了,按照袁有铭的说法,他应该会主动来找苏义的,虽然苏义当时说不让袁有铭来找他,让他好好休息,直到休息够了为止,但在苏义心中,还是希望袁有铭在这最后一晚上,能够陪在他身边,虽然不一定能帮上特别大的忙,但有好兄弟的支持和鼓励,总比独自面对要好得多。
除此之外,在袁有铭的身上,苏义总能感觉到一股子从容淡定的自信,而且,袁有铭也总能在苏义意志消沉的时候,用三言两句让苏义恢复信心。
这是袁有铭的厉害之处,也是苏义之所以如此喜欢和袁有铭在一起的重要原因。
苏义心想袁有铭是不是睡过头了?
他掏出手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拨打了袁有铭的电话。
他并不是想要叫袁有铭起来工作,而是有些担心,想问问袁有铭一切可好?
然而,电话铃声一直响到最后,却无人接听。
苏义有些奇怪,为什么袁有铭会不接电话?
难道他真的睡过头了。
苏义走出洗手间,直奔休息室。
袁有铭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说过,他会去休息室里小睡一会,而且袁有铭之前因为在办公室内没有专门的工位,所以苏义专门申请为袁有铭在休息室的边角安置了一张办公桌,作为他的临时工位,他的一些办公用品也都在那里。
休息室在三楼,苏义快步上楼,来到休息室,隔着窗户,他看见休息室内有两个穿着便衣的的男子,两个男子分别在休息室的两侧,一个男子在看手机,另外一个男子在默默抽烟。
苏义走进去后,径直朝着袁有铭的临时办公桌走去,桌上的东西都在,摆放的整整齐齐,唯独没见袁有铭的身影。
“看见这里有个人没?穿着西装的青年男子?”苏义问向抽烟的男子。
抽烟男子皱着眉摇了摇头。
苏义又望向另外一个男子,问了同样的问题,那个男子也摇了摇头。
苏义走出了休息室,在走廊中环顾一圈,又拨打了一遍袁有铭的电话。
依然无人接听。
这时的苏义,并不是觉得袁有铭去偷懒亦或干别的,只是单纯地有点担心。
最近这三天,苏义总有种被人跟踪或者被人监视的感觉,虽然他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敢跟踪刑警,而且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跟踪刑警。
苏义自身的警觉加上他的反侦察能力,足以让跟踪者原形毕露。
不过,有些事情确实是没法解释的。
苏义依然记得,他曾在半夜警局的走廊中听到一阵脚步声,扭头回望,却什么都没有,还有,他曾在何维受伤的那个小树林中听到一声清晰的呼救声,却没有发生任何人,除此之外,他们在江一墨的房间中遇到的诡异事件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解释。
苏义虽然不愿意去想这些事,但他不想,并不代表这些事就自动消失了,反而,它们始终盘旋他的心头,时不时地就出来缭绕一下,让他隐隐不安。
袁有铭去哪了?他会不会出事了呢?
苏义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袁有铭今晚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脸上的那种异常表情,而且,那时的苏义能隐约感觉到在袁有铭的身上,有一种少见的紧张感。
袁有铭难道真的出事了?
这样一想,苏义不由也有些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