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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娘再次回身与父母一道往前走,心里才生发出一股强大的恐惧来。身在其中之时,人如被温水所煮的青蛙有感知,但是并不清醒,还不甚害怕,猛然清醒,恐惧犹如潮水一般袭卷而来。
而人一旦有了恐惧之感,冷静便会远离,思考也紧跟着变得慌乱。颤抖几乎在恐惧升腾的瞬间就找上了贞娘,她打了好几个冷颤,又猛打了几个喷嚏,僵硬的身躯才变得柔软,恢复正常的知觉。
肖氏等人对贞娘的遭遇一无所知。出了庙门,阿春和阿秋就雀跃着奔下台阶,也不看脚下,踩了一脚湿泥,肖氏拧着眉头骂他们两个不省心,而黎定山去取牛车去了。
城隍庙虽说香火鼎盛,带动了这一带的商业,但是占地面积并不大,约略是一处两进民宅大小的规模。当然,庙门不至于进不了牛车,但是庙门口是一九层青石板台阶,根本走不得牛车。是以,黎定山只得付钱将牛车寄存在附近的脚店里。脚店不远,但是并不临街道,他这会儿去取牛车,贞娘和肖氏等人便在街口等着他。
肖氏只顾着两个小的,没注意到贞娘这边的异常,等扫视到贞娘,见她神情呆木、目光发虚,状若盯着阿春和阿秋,微怔了下,心里头几乎下意识地漫上了一种思绪——到底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不过,她也没将这种情绪放大,只在心里微微叹口气,状若没注意到一般,板着脸喊贞娘道:“你弟他们不听话,你就搁那看着,也不过来帮我打他们。”
贞娘又打了一个激灵,猛吐一口气,心神才算是全部归位。但是听到肖氏这话,她连一个微笑都扯不出来,刚才被那恐惧以及莫可名状的情绪攫住心神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又不想让肖氏发现异状,只得用尽全力调动全身的肌肉,才轻应着“嗯”出声来。
肖氏一时间被她态度敷衍到了,抿了下唇,皱了下眉,紧看她两眼,倒是没呵斥她。
贞娘此时此刻也无心力关注其他,自是没注意到肖氏的情绪变化。两个小的已经被肖氏呵斥得不敢乱跑了,听得肖氏出言薄斥贞娘不尽心,就冲贞娘作了个鬼脸,冲过来围着她玩起了捉迷藏。她被二人围着转来转去,莫说晃得头昏眼花了,一会儿被人拽下胳膊,一会儿被人撞下腰,整个人厌烦得很,只吐了几吐浊气才勉强维持住情绪,没有大发雷霆。
其实,平时这两个小的跟着她耍乐,也经常这么干。她若不是干要紧的活,或者两人闹得恼了,有谁哭了,她都随二人去了。穿来之前,她已经单身了好几年,对于进入婚姻的姿态,就两字随缘。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身边的好友一个接一个成婚生子,婚姻幸福与否且不说,但是好些人有子有女万事足,总催她也找一个人嫁了,至少生个孩子陪自己,也曾有过动心。甚至可以说不只是动心,也曾有打算付诸于行动,到了她那种生活状态,物质完全可以负担起养育一个孩子。最终望而却步的原因是因为她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养育一个可爱而健全的孩子,自己那算不得幸运但是也不能说全然不幸的童年,让她觉得养育一个人其实责任重大。
但是,这诸多的心理负担,并不能阻碍她对孩子的喜欢。因为喜欢,也因为多了一份人生,尽管当下的人生有些无聊,甚至无力,却也让她多了一些经验,面对阿春和阿秋这等人憎狗嫌年纪的小朋友,也比旁人多了一份耐心。
她隐藏得很好,肖氏看他们姐弟仨个嬉戏,仔细观察了贞娘好一会儿,倒是没有察觉她的不耐烦。当然,也有两个小家伙不停地打闹,影响了肖氏的视线。
肖氏微微松口气,心里却多了一分盘算。一直养着贞娘,一方面是她生的是儿子,一方面也是存心可怜原身。她心里头并不大看得上冯氏的做派,她在后娘手底下生活过,对于孝顺的理解与时下大多数人并不太一样。她因为父亲对她和姐姐的庇护不住,一直觉得连子女都护不住的父母是不合格的父母,所以在护犊子这方面她是极其强势的。在老杨氏想要回贞娘要将贞娘卖掉换钱这事儿上,肖氏自然也有出于多年养育的爱护之情,但这与她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贞娘是抱来这一事上并不冲突。
这些日子,因为贞娘格外出色的表现,老杨氏不是没有寻上门来表达后悔之意,村里头也有不少人说怪话,甚至有人背着她和黎定山向贞娘灌输一些并太好的观点,比如“养恩不如生恩”,或者怂恿贞娘再换一个养父母的也有。
她起初听了一肚子气,后来被贞娘劝说了一番,气虽消了,但是内心却有了诸多担心。她不只一次地做梦,梦到贞娘跟人走了,任凭她怎么喊,贞娘就是不回头看她一眼。她忍不住跟丈夫黎定山念叨“莫不是这是说咱养不住这孩子”,黎定山却笃定贞娘不是那等不知恩的孩子,定然做不出背弃他们家的事儿。
肖氏知道丈夫心善又憨实,却看人还算准。旁人且不说,就吴文水那个哥们算是交对了,他那人做点小生意不免有些市侩,两口子也有一些心眼子,但是在大事儿上待她家可从来都不差。世间只是,素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贞娘隐约知道肖氏因为她能赚钱而生发的一些担心,却并没往心里去。让她回原生家庭,呵呵,那肯定是不行的。肖氏有时候喜欢骂人,但是做父母来说,还算是讲道理。遇到老杨氏那种长辈,就算是她有百般苦楚,贞娘也无法认同和接受她的做法,更别说让她与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整日闹得鸡飞狗跳了。
不过,她眼下也不知道肖氏的心里想法,也不知道肖氏作何打算。深呼吸几次,按捺住了心里的烦躁,慢慢静下心来,有两个小家伙分散注意力,整个人因为未知而引发的恐慌后遗症也渐渐不再那么沉重,沉闷了。
脚店所在的巷子并不宽敞,黎定山赶着牛车过来,也费了一些功夫。他从巷子出来,喝牛让牛停下来,看着贞娘三姐弟正一个人拿一个唐人吃,问了声甜不甜,听得孩子说甜,憨厚地笑着说了声“甜就多吃两口”,又转而对肖氏道:“车被扫到(淋到的方言)雨了,小半截不能坐人,估计得蹲着。”
他这厢话还没完,阿春和阿秋就要往车上爬,被肖氏拽着胳膊,一人给屁股上一巴掌,人才算老实下来。
贞娘舔着糖人,笑眯眯地看着两小家伙被打,心里却忍不住疑惑。
居然不只是在庙里能看到,在外头也能看到,刚去买糖人的时候,她又试了试,看不到了。她心里自然忍不住疑惑是城隍庙这地方邪乎,还是因为打雷的缘故呢,抑或是自己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