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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莫岣抬起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会,才小心翼翼的搭在宣威郡主颤抖的背上。他抬眼看向与宣威郡主共同赶回长安的金吾卫,目光中满含凶狠的戾气。
“没!”宣威郡主疯狂摇头,抱着莫岣的双臂越来越用力。
情绪最上头的瞬间,她曾生出不管不顾的将安武公主的性别告诉莫岣的想法。
然而她只是哭的更凶,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不能说!
起码不能在没有想到该如何阻止阿耶为这件事发疯前,告诉阿耶这件事。
宣威郡主胡乱找了个不算是假话的理由,“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想阿耶。”
莫岣闻言,暂时放弃以目光拷问与宣威郡主共同赶回长安的金吾卫,认真的对仍旧在抽噎的宣威郡主道,“你可以派人给我送信,我会求陛下允你回长安。”
宣威郡主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倾泻而出。
莫岣的话无疑是在提醒她,他们父女的好日子都来自于长平帝。
过了许久,宣威郡主才红着眼眶松开抱紧莫岣的手臂,退后几步,边擦眼泪边转身找马,“别让陛下等急了。”
莫岣打了个呼哨,立刻有黑色的骏马呼啸而至,稳稳的停在莫岣面前。
他拉着缰绳,以目光示意宣威郡主上马,“你回府休息,明日再进宫即可。”
宣威郡主望着神骏的高头大马,心止不住的发软。
虽然她阿耶不会因为女儿离家许久,亲自到城外迎接的她。也不会因为想念女儿,主动请陛下允她回京。但会以平日里亲自喂养的宝贝神驹哄她。
她翻身上马,笑嘻嘻的对莫岣道,“我没事,阿耶想我,陛下也会想安武公主,说不定正望眼欲穿的等着我。”
见莫岣没有反驳她的话,宣威郡主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率先打马朝着近在咫尺的长安城疾驰而去。
长平帝没有望眼欲穿的等着宣威郡主,他正拿着朱砂笔在写满人名的纸张上连续画圈,眉宇间的肃杀越来越浓重。
松年顶着来自长平帝的巨大压力,有条不絮的介绍纸上的人名。
“定北侯府的五郎君,嫡出三房的继室所出,于文一窍不通,于武资质平平,平日无至交好友。”
“他与安武公主的伴读李金环关系恶劣,据说是五郎君嫉妒李金环能得公主和郡王的青眼,曾在焱光帝十九年礼部尚书的寿宴上说家中九弟在家自称是狼,在外面却食贵人的咳,暗喻李金环为了讨好公主和郡王不择手段,丝毫没有勋贵之后的尊严。”
长平帝的笔锋毫不犹豫的落在这个人的名字上,面无表情的道,“下一个。”
几日前,关内道庆州怀安公主府送来密信,长平帝先是震怒,然后让松年仔细调查追着怀安公主跑去庆州公主府的人,列下份详细的名单给他过目。
松年连夜列下名单,依次去了解名单上的人。
早在将名单呈给长平帝的时候,他就料到长平帝会不痛快几日。
松年瞄了眼下个名字,眼中闪过复杂,未免长平帝动怒,只能尽量委婉的措词,“陛下,定南侯府的十五郎君和十九郎君曾做过错事,不堪伺候怀安公主。”
您可以直接将他们的名字划去,免得听到更详细的信息生气。
长平帝听到这里就很生气,抬起眼皮看向松年时,眼尾已经不知不觉的下压,“说。”
松年于心中暗自摇头,嘴上却不敢耽搁,“十五郎君曾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这个未婚妻是蒋家旁支。”
“嗯。”长平帝察觉到松年不想细说,正故意消磨他的耐心,索性放下朱砂笔,双臂抱胸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睨着松年,“定南侯府给了你好处?我给你十倍。你退给他双倍,还能留下八倍。”
“奴不敢。”松年怎么会看上区区定南侯府的东西,他是不想看长平帝再为怀安公主择婿的事生气。
见长平帝已经动怒,松年一改之前的吞吞吐吐,语速突然变快。
他专门去请教过太医。
如果无法避免动怒情况,最好能在短时间内发泄出怒火,千万不能频繁的重复动怒、消气、动怒的过程,容易做病。
定南侯府的十五郎君是庶房嫡长子,他的小青梅却是蒋氏旁支的嫡长女,二人勉强能称得上是门当户对。
若是非要说是有人高攀,无疑是定南侯府的十五郎君。他只是定南侯的孙子之一,定南侯的爵位肯定不会落在他身上。等到定南侯府分家,十五郎君就只是六品官的儿子。
十五郎君的小青梅却是四品官的女儿,论血缘也能叫先帝蒋皇后一声姑姑。
因为双方母亲是从小的手帕交,定南侯又肯亲自去小青梅家中说和,蒋家才会同意这门婚事。
焱光二十一年,蒋家倒台,十五郎的小青梅被罚为矿奴,二人的婚事自然不再作数。
松年发现长平帝眼尾上扬似乎有要消气的趋势,连忙加快语速,“十五郎想办法用身量相似的人从矿场中换出蒋氏女,将其养在外面充当外室。十五郎随着怀安公主去庆州后的第三个月,蒋氏女在外宅中诞下个男孩。十五郎的母亲将孩子抱回她娘家,让人将蒋氏女充作奴婢发卖到江南。”
“定南侯府十九郎曾与人去过南风馆,身边的小厮皆斯文俊秀就是举止不够大方。”松年终究还是选择了更委婉的措词。
长平帝立刻拿起朱砂笔,将定南侯府后面的两个名字尽数划掉,力道大的险些将宣纸划破,语气却极平静,“让定南侯明日来见我。”
他不信定南侯会不知道亲孙子是什么德行!
松年应是,抓紧时间介绍下个踩雷的人。免得长平帝的气头过去再听到让他生气的话,形成生气、消气、生气的循环。
总而言之,目前正在庆州的长安未婚郎君,竟然只有两个想靠怀安公主延续自家风光的侯府世子,勉强还能让人看得下眼。其余人不是本身人品有问题,就是家中有让人难以理解的长辈。
长平帝定定的望着眼前画满红色痕迹的宣纸,喃喃道,“竟是我错怪她。”
无论是谁从这些歪瓜裂枣中挑选夫婿,都不会有结果。
门外忽然传来金吾卫的声音,“陛下,大将军已经携宣威郡主进宫。”
长平帝陡然回神,拿起面前的宣纸吩咐松年,“安排好时间。”
松年应是,暗自决定去找太医配些败火的药丸子备用。
名单上共有三十二人,其中名字上被画朱砂的人有三十个。
哪怕其中有多人出自一家的情况,陛下见完所有人也至少要用十天的时间。
算了,还是将这些人都集中安排在两日内解决,免得陛下天天生气。
长平帝闭眼等待莫岣和宣威郡主,脑海中仍旧是庆州的歪瓜裂枣。他在反省,是不是因为他在择婿的事上给了纪敏嫣太大的自由,所以才造成如今的情况。
敏嫣既没成婚也没为别人做过媒,甚至不知道在择婿的时候先仔细调查这些人的身家背景和曾经做过的事。
阿娘早就说过只帮他管理后宫,绝不会再操心其余的事。
姨母也不是爱操心的性子,恐怕只愿意为小四和小五操劳。
王皇后他没办法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她。
余下的庄妃、容妃之流也没比王皇后和钟淑妃好到哪里去。
下面的几个贵人倒是有眼界有人脉,但他不能让贵人去操持皇长女的婚事。
思来想去,似乎只能请贤贵太妃和清河郡王世子妃操劳。
莫岣和宣威郡主到达长平帝的书房时,长平帝已经在纪敏嫣的婚事难题上获得新的灵感,因此心情格外轻松。看到宣威郡主,立刻想起他对莫岣的承诺。
宣威郡主从踏入宫门起,心就紧紧提到嗓子眼的位置。
她开始后悔还在安武公主身边的时候,为什么要将所有时间都浪费在没有用的思考和纠结中。竟然没有问安武公主是如何对长平帝坦白,有没有在书信中提起过她。
“臣给陛下请安。”宣威郡主下意识的行了个大礼,跪在地上磕了个沉闷的头。
长平帝发出声愉悦的轻笑,目光在宣威郡主单薄的肩背处打了个转,落到正在看宣威郡主的莫岣脸上,笑道,“宣威还是一如既往的机灵。”
宣威郡主悄悄抬头看了长平帝一眼,正对上长平帝含笑的凤眼,当即吓得脸色发白,立刻低下头死死的盯着地面。
陛下这个表情她熟悉!
当年陛下对蒋家人、对司空党都是笑的如此和善。
陛下定是已经知道,是她擅自给安武公主送春宫图,才导致安武公主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险些害的安武公主旧病复发。
所以陛下这句一语双关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她太机灵了不好,还是在说她不够机灵?
莫岣对着长平帝抱拳,“谢陛下夸奖。”
正在绞尽脑汁的思索,要如何绝境求生的宣威郡主听到莫岣的话,绝望的闭上眼睛。
几个月没见,她阿耶还是这般唉。
因为宣威郡主始终低着头,长平帝没办法从宣威郡主漆黑的后脑勺中猜出宣威郡主心中的想法,便将注意力都放在莫岣身上,他郑重的道,“我已经禀明叔公要认宣威为义女之事,半月后是叔公寿辰,正好让应邀赴宴的宗室和朝臣同时见证此事。“
“如今提前受了义女的大礼,我得给她个见面礼。”长平帝在摸向袖袋,仔细摩挲半晌,只有蝴蝶的轮廓,是他时常拿出来把玩的紫玉蝴蝶。
长平帝神态自若的从袖袋中抽出时空无一物的手,摘下腰间的盘龙玉佩递向身侧的松年,“等叔公寿辰时,我还有改口礼给宣威。”
松年伸出双手,恭敬的接过盘龙玉佩,缓步走到宣威郡主身边。
几个月前刚听闻长平帝准备认她为义女的时候,宣威郡主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喜悦和期待更多些。如今又听到这句话,宣威郡主却只觉得惊悚。
黎王和蒋家接连倒台之前,也曾频频受到长平帝的各种礼遇。
她瞥了眼玉佩上的五个龙爪,整颗心都打了个哆嗦。
即使是亲王和公主,也不能用五爪金龙作为衣服或装饰的纹路,这是逾制!
“臣不敢!”宣威郡主重重的磕头,因为过于慌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无功不受禄,臣,才疏学浅”
长平帝忽然发出爽朗的笑声,“我认个义女而已,又不是选宰相,为何非要有功劳或者有才华?”
“小五与你投缘,他每次写例行问安的信,都要用大半张信纸告诉我,他的宣威阿姐有多好。无论他是开心还是沮丧,你都会陪在他身边。”说到这里,长平帝停顿了会才再次开口,语气中满含叹息,“我也与你父亲投缘。阿耶只为我留下岣兄和襄弟,襄弟尚且没有儿女,岣兄至今只有你一个女儿,我自然要将你视作亲女对待。”
宣威郡主明明已经快被吓破胆,以为半个月后清河郡王的寿辰就是她和她阿耶的祭日,听到长平帝满含真诚的话,慌张的情绪却神奇的安定下来,悄悄抬起眼皮去观察长平帝的神色。
长平帝对着宣威郡主笑了笑,“好孩子,拿了见面礼先起来,等到叔公寿辰那日再改口。”
话毕,长平帝自然的将目光移动到莫岣身上,仿佛兄弟间的闲话似的道,“贤贵太妃亲自抚养的德惠和王叔的幼子纪成都年岁渐长。德惠是先帝的亲女,只用吉利的词语为封号不能彰显帝女的尊贵。我打算在叔公生辰那日,顺便改封德惠为华阳长公主,等她出嫁时,再给她千户食邑。纪成是幼子,无缘清河郡王的爵位,封他为平国公,免得叔公和王叔整日为他担忧。”
莫岣认真的听着长平帝的话,掷地有声的道,“陛下英明!”
长平帝已经习惯无论他说什么,莫岣都会说‘陛下英明’的反应,他假装没发现仍旧跪在地上的宣威郡主正在偷偷观察他,随口与莫岣说了些对其余宗室的安排。
即使现在不说,他与清河郡王世子商议的时候也不会特意避着莫岣。
宣威郡主在长平帝和莫岣的‘闲谈’中彻底恢复冷静,心中生出新的奢望。
长平帝不仅要认她为义女,还打算加恩其余宗室。
不,说不定长平帝原本就是想在宗室族长的寿辰加恩宗室,带上她才只是顺便!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她阿耶会与人‘闲聊’。
虽然只是长平帝每有停顿的时候,她阿耶必有回应。经常出现前言不接后语,两人各说各的现象。但这对她阿耶来说,已经相当于在短短的时间内说完几日要说的话。
她阿耶知道安武公主的真实性别后会怎么样暂时不论,长平帝会不会看在她阿耶的面子上,饶过她一次?
也许她知道安武公主性别的秘密,仍旧能平安回到长安,见到阿耶,已经代表长平帝原谅她给安武公主送春宫图,让安武公主突然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
松年发现宣威郡主逐渐放松,捧着手心的盘龙玉佩往前送了送,轻声道,“郡主快收下见面礼,莫要与陛下见外。”
宣威郡主已经不再像刚进门的时候那般紧张,她只犹豫了一瞬就双手接过盘龙玉佩,在松年的搀扶中起身,“谢谢内监。”
长辈赐,不可辞,更何况是帝王赐?
别说长平帝只是赐给她块逾制的玉佩,就算长平帝赐给她毒酒,她也只能恭敬的接住。
宣威躲到莫岣身后遮挡脸上的苦涩。直到此时此刻,她才能理解朝臣为什么会对帝王有天然的恐惧和敬畏。
如今她唯有庆幸,让她恐惧的帝王是长平帝这般还算是讲理的帝王,而不是焱光帝那般仿佛疯狗似的帝王。
长平帝与莫岣说了会话,做出才想起宣威郡主的模样,随意问了宣威郡主几句,有关纪新雪的事。
见宣威郡主满嘴皆是纪新雪的好处,长平帝心下十分满意,又命松年开库房赏给宣威郡主些只做贡品的丝绢。
从这天起,长平帝就像是忘记宣威郡主这个人。既没有单独召见宣威郡主,询问宣威郡主有关纪新雪性别的事,也没计较宣威郡主挂着金吾卫的职却不进宫当差。
长平帝用两天的时间见了许多人,训斥他们教子不严、治理家松懈。但凡没有实职的人统统撸掉虚职,又实职的人也要降半级,罚半年的俸禄。
一次处理过这些人,长平帝的压抑的心情彻底恢复,终于给纪敏嫣些了回信。他同意赐突厥大王子给纪敏嫣作妾,前提是纪敏嫣立刻回长安成婚。
驸马的人选由贤贵太妃和清河郡王世子妃拟定五人,纪敏嫣在这五人中挑选。
松年当着长平帝的面以火漆封好信封,低声道,“昨日午时,钟侍郎在茗香楼巧遇宣威郡主。半个时辰前,宣威郡主已经出城去看望淑妃娘娘。”
长平帝放下刚拿起的毛笔,目光逐渐深沉,“钟戡怎么说?”
松年模仿钟戡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声调也突然变得与钟戡一模一样,“请陛下放心,宣威郡主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不错。”长平帝点头。
人贵在知足,单凭这点,宣威已经胜过很多人。
“莫岣呢?”长平帝不需要松年的回答,吩咐道,“今日有新鲜的牛肉卷,请岣兄来陪我用午膳。”
松年点头,见长平帝没有其他吩咐才转身离开。
两个时辰后,热腾腾的锅子摆放在桌面正中央,长平帝与莫岣相对而坐。
难得有新鲜的牛肉,还是最难得的牛肉卷,两人都频频夹向着牛肉卷吃了个痛快,宫女端盘的速度险些没跟上他们夹肉的速度。
二人刚放下筷子,松年便大步从门外走进来。向来从容不迫的人,额头上竟然挂着虚汗,语速也比平日里快,“陛下,钟侍郎求见,似乎是有急事。奴说您在用膳,他却不肯等。”
“钟戡?”长平帝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诧异,对角落的侍膳宫人道,“再上些菜,让钟戡也用些锅子暖身。”
松年闻言,悄无声息的退出偏厅外,须臾的功夫就带着钟戡回来。
钟戡额头上的汗水比松年还多,举止却仍旧从容,他先给长平帝行礼,又沉默的莫岣问好,婉拒长平帝让他吃锅暖身的话。
“臣进宫前已经在家中用膳,此时已经吃不下了。”钟戡露出个苦笑。
长平帝亲自用盛了两勺新下的肉菜放入干净的碗中递给钟戡,“只有两口不碍事。”
钟戡脸上的迟疑更甚,终究还是没有坚决的拒绝长平帝的好意。
他吃东西的模样很斯文,速度却极快,眨眼的功夫就将碗底的菜色和汤水都吃进肚子里。
莫岣敏感的察觉到,钟戡总是会在吃东西的过程中悄悄看向他。
刚开始的时候,莫岣并没有觉得钟戡是有意为之,因为他面对过的各种目光太多,且钟戡的目光没有让他觉得难受。直到他被钟戡吃东西的速度吸引目光,才发现钟戡与其说是悄悄看向他,不如说是在悄悄盯着他。
莫岣直白的问道,“钟侍郎有话对我说?”
“没”钟戡的话音还没落下,他脚边突然响起清脆的声响。
他被莫岣突然对他说话的行为惊住,下意识的抬起放在腿上的手,不小心碰到桌上的盘子,使盘子跌落在地上。
松年大惊,立刻去查看长平帝的情况,“陛下?”
长平帝摇头,抬手扶住正要跪下请罪的钟戡,关切的道,“爱卿今日为何屡屡神思不属,可是身体不适?我让太医为你开副药方,好好养几日。”
钟戡深深的低下头,“臣有关于江南案之事要向陛下回禀。”
长平帝点头,起身后仍旧保持扶着钟戡的姿势,似乎已经认定钟戡身体不适。
莫岣盯着钟戡的背影看了几秒,拿起摆放在身侧的金刀,悄无声息的跟在长平帝的身后。
他觉得钟侍郎今天很不对劲。
不像是生病,反而像心虚。
钟戡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回头看了眼,正对上莫岣目光的双眼猛地紧缩,“莫大将军?”
莫岣冷淡的点头,“钟侍郎。”
钟戡张嘴数次又闭上,最后只朝着莫岣点了点头就转过身。
一行人很快就从偏厅回到书房。
长平帝体恤钟戡身体不适,没有将钟戡带到御案处,而是半扶着钟戡去平日里饮茶的高脚茶桌处。
莫岣估算了下钟戡的武力值和与长平帝之间的距离,没有去他惯常的位置落座。他站在距离长平帝不远不近的地方,双手抱着金刀靠在殿内的圆柱处,眼角余光始终都注意着钟戡。
随着时间的推移,莫岣又感觉到钟戡频频看向他。虽然钟戡每次都极快的移开目光,但莫岣有自信,他不会感觉错。
长平帝连续喝了三盏茶,忽然露出个苦笑,“你有话直说就是,岣兄和松年都是我绝对信得过的人。”
钟戡的表情微僵,嘴硬道,“臣所说之事并无秘密,怎么会有特意瞒着莫大将军和松年内监的想法?”
“呵。”长平帝脸上的无奈逐渐变成冷漠,颇像耐心尽失的模样,语气暗含警告,“已经说的话没有秘密,还没说的话有秘密?”
钟戡脸色大变,立刻跪在地上,“陛下恕罪,臣绝不敢欺瞒陛下。”
长平帝靠在椅背上,目光冰冷的盯着钟戡漆黑的后脑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为什么前来求见,否则就老实回家养病。”
“臣”钟戡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不敢挑战长平帝的耐性,闷声道,“臣有要事,想单独禀告陛下。”
长平帝发出声冷哼,“松年和岣兄都是我绝对能信得过的人,你有话直说就是。”
钟戡一言不发的跪伏在地上,以沉默表达他想要单独将要事禀告给长平帝的坚持。
长平帝脸上浮现明显的不耐,厉声道,“滚!”
说罢,长平帝起身就往书房的另一边去,显然是不想再理会钟戡。
钟戡忽然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扑向长平帝,刚靠近长平帝就被箭步靠近的莫岣提着领子拎了起来。
“放肆!”莫岣虎目瞪圆,气沉丹田的怒吼险些震晕钟戡。
长平帝脸上的恼怒却变成狐疑,他定定的望着钟戡,狭长的凤眼宛如锋利的匕首般充满杀气,“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仍旧被莫岣拎在手心的钟戡连连点头,“臣不敢欺瞒陛下。”
他刚来求见长平帝的时候,身上就萦绕着与平日里的从容气质格格不入的焦急。此时被莫岣提在手中,难免衣衫不整,狼狈的像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掉包,完全没有往日状元之才钟九郎的影子。
长平帝忽然抽出莫岣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长刀,“你们先出去。”
“陛下?”松年出声劝阻,“钟侍郎身上似有酒气,不如等奴给钟侍郎灌下醒酒汤,陛下再与他说话。”
莫岣眼中的困惑比松年更浓郁。
钟戡扑到陛下身边的时候,他与钟戡只有一步之遥,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出去!”长平帝不耐烦的怒喝,眼中浮现沉郁的暴躁。
莫岣率先转身。
以钟侍郎的身手,陛下打三个都没有问题,手中又有宝刀在,可以打十个。
松年见莫岣已经转身,也一步三回头的跟在莫岣身后离开。
因为长平帝撵他们出来是想单独与钟戡说话,莫岣自觉的远离书房,走到廊下的位置才停下脚步。
松年一路跟在莫岣身后,忧心忡忡的问道,“大将军可知道钟侍郎对陛下说了什么,才让陛下如此生气?”
莫岣毫不犹豫的道,“没听见。”
松年沉默了会,又问道,“钟侍郎惯常稳重,今日怎会如此冒失?求见陛下的时候就急切的不像是他往日的样子。”
感受到松年始终放在他身上的目光,莫岣勉为其难的给出答案,“不知道。”
松年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转头看向长平帝书房的位置。
两人相顾无言的站在回廊处,静静等待长平帝的传唤,忽然听到声巨响,同时冲回长平帝的书房。
莫岣比松年快半步,刚书房就听到大喊‘救命’朝他扑来的钟戡,他二话不说的用铁钳似的手抓住钟戡的双肩,按着钟戡去寻长平帝的刀锋。
好在长平帝反应够快,看到莫岣的衣袍时就改变挥刀的攻势,转而砍向身侧八宝架,才及时避免尴尬。
松年进门后看到已经被莫岣牢牢按住的钟戡和仍旧在对八宝架撒气的长平帝,眼皮狠狠的跳了下,连忙对莫岣道,“快拦住陛下,气大伤身。”
莫岣点了点头,随手将钟戡丢给松年,“别让他跑了。”
钟戡精疲力尽的靠在松年身上,眼中满是疲惫。
莫大将军真看得起他。
长平帝感受到莫岣朝他走来,特意露出破绽等着莫岣来夺他的刀,没想到莫岣突然不进反退,径直朝着他的刀锋撞了过去。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长平帝的眼皮狠狠跳了下。手上的力道已经挥到极致,根本就不可能收敛,只能腰上用力,强行转变方向。
长柜应声被劈倒,上面摆放的珐琅花瓶和珐琅碗应声而倒,其余犹如玉雕、瓷器之类的摆件也无一幸免。
“陛下!”
书房内的三个人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脸上皆露出惊色。
莫岣的想法仍旧是让长平帝出气,长平帝就会消气,所以才用身体去挡长平帝手中的刀。他有七成把握,以刀锋的角度,落在他的肩上只是皮肉伤。
他万万没有想到,长平帝居然冒着自己受伤的风险,强行改变刀锋的方向。
长平帝同样因为腰间的巨力倒在地上,他只要抬起眼皮,就能看到已经摔得表面皆是大坑小坑的铜胎珐琅花瓶。
再远些是纪敏嫣亲自挑选玉石,亲自画的五福临门花样,令人雕刻后送到长安。更远的是纪明通让人送回来的‘破烂’,是纪明通亲自雕刻的‘龙’,如今已经摔成两半,本就看不出龙的样子,摔成两半更像是白玉雕成的银砖。
还有
距离长平帝最近的莫岣最先冲到长平帝面前,他看向长平帝的目光中除了担忧和焦急,还有仍旧未消散的震惊和几不可见的无措。
除了喊陛下,他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长平帝全身的力道都靠在莫岣身上,漆黑的眼中没有半分焦距,哑声道,“岣兄,是我害了阿耶。”
话音还没彻底落下,已经有泪珠顺着长平帝的眼角缓缓落下。
慢半步跑到长平帝身边的松年默默停下脚步,捡起已经被瓷器碎片划破的荷包塞入袖袋中。
损坏的地方不多,还能看得出来荷包上绣着像是蚯蚓钓鱼似的二龙戏珠,似乎还有补救的可能。
松年边检查长平帝身上是否有伤处,边围着长平帝缓慢移动,期间但凡见到觉得还有抢救可能的残骸,都会想办法将残骸挪到远离长平帝和莫岣的地方。
反应更慢的钟戡悄悄后退几步,在能遮挡住他身影的矮柜后坐下,面无表情的发出急切到破音的吼叫,“陛下?!”
长平帝应声抓住莫岣的手腕,防止莫岣立刻发疯去砍钟淑妃,面容忽然变得狰狞,嘶吼道,“是我害了阿耶!”
松年跪坐在长平帝另一边按住长平帝的手臂,连声道,“快抓住陛下,别让陛下在碎瓷中受伤。”
莫岣呆滞的按照松年的话揽住长平帝的腰,牢牢的将长平帝按在他胸前,“陛下?”
长平帝无法挣脱莫岣的巨力,只能安心躺倒,在嘴上翻来覆去的说‘是我害了阿耶。’
“谁不知道您最孝顺先帝,您怎么会害先帝?”松年埋头在长平帝手臂的位置哽咽,“是不是有小人恶意中伤您?”
莫岣听了松年的话,自从看到长平帝突然改变刀锋方向以至于摔倒,便始终充满茫然的双眼立刻恢复焦距,沉声道,“是谁?”
躲在矮柜后的钟戡默默抱住膝盖,他毫不怀疑,如果他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莫岣面前,莫岣会立刻撕碎他。
见长平帝始终不肯答话,松年又猜测,“你昨日刚换了熏香,是不是做了奇怪的梦,奴这就让人去叫太医!”
没等松年有动作,莫岣已经高吼了声太医,惊得长平帝和松年的表情同时僵硬了一瞬。
长平帝侧头看了眼满地的碎片和残害,心如死灰般的闭上眼睛,仍旧不肯理会松年和莫岣。
除了眼角不停有湿润的痕迹沿着脸上的棱角落下,嘴中始终念叨着‘是我害了阿耶’。
门外的声音打破书房内诡异的寂静。
“陛下,大将军,钟淑妃和宣威郡主外出游玩时遇到毒蛇。钟淑妃为救宣威郡主被毒蛇咬伤,已经危在旦夕,请陛下派御医”
“滚!”安静的仿佛正陷入梦魇的长平帝突然暴起,险些挣脱莫岣的怪力,“让她死在那!”
“陛下。”莫岣默默放松控制住长平帝的力道,怕会伤到长平帝。
长平帝抬起眼皮看向莫岣,双眼中遍布血丝,语气茫然的仿佛稚童,“阿兄,是我害了阿耶。要是阿耶能在焱光十一年服下神药,是不是现在还陪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