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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三年、二月。
吏部尚书与礼部尚书联名上奏,太师、太傅、太尉、司空、司徒等高位官职空悬已久,请长平帝早日拔擢贤臣。
长平帝允二人所奏,问朝臣,谁堪担当重任。
这是新帝登基的第四个年头,蒋半朝已倒,司空和司徒门生尽散,从焱光朝留下的派系只剩下以崔太保为首的世家和以白千里为首的先帝心腹。
崔派之人当然不希望有人与崔太保平起平坐,甚至在名头上压崔太保半头,他们劝长平帝暂缓此事的理由非常正当。
自从前朝开始实行三省六部制,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空、司徒等职就逐渐变成虚职,手中的权力皆被三省分走,尚书令和六部尚书、门下侍中才是真正手握大权的人。
如果虚职封的太满,可能会出现位高权重的朝臣相互争权的现象,不利于朝堂稳定。
白派之人的想法与崔派的想法截然相反。
相比虚职是太保,实际手中的全力只有御史台的一亩三分地的崔太保。白千里身为中书令,号称‘内相’,手中的权利比崔太保更大,却始终碍于官品比崔太保矮半头。以至于不仅没办法压制崔太保,反而要时常对崔太保退让。
如此千载难逢,可以让白千里更进一步的机会,白派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他们的理由也很正当,朝堂中除了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空、司徒等职皆为一品之外,只有爵位能到达一品甚至超品的品级。
如果空着一品官不封,岂不是要让朝臣永远在宗室和勋贵面前抬不起头?
张嘴就给反对封满这些职位的崔派,扣上打压朝臣,助长宗室和勋贵气焰的罪名。
崔派和白派整日为此事争吵,逐渐找回商州案尚且扑朔迷离时,崔派、白派和司空的门生整日为了黑锅的归属吵的天昏地暗的感觉。
宗室经过焱光朝漫长的黑暗,好不容易才等到长平帝这等愿意施恩于宗室的皇帝,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只有一句话。
‘陛下说的对!’
如果陛下没说话,那就和他们没关系。
他们中每代人皆有天生的爵位,都盼望着自家也能有人像清河郡王府的成郎君那般,得到长平帝的青眼,再去挣新的爵位。
因为拿到实打实的好处,宗室完全不在意白派与崔派吵架的时候张嘴‘助长宗室和勋贵的气焰’,闭嘴‘显得朝臣不如宗室和勋贵体面’。
他们或是面带奇异微笑的看着双方互扯官帽,或是闭上双眼光明正大的打瞌睡,打定主意不参与这件事。
勋贵却没有宗室的好气性。
他们自认身上的爵位是祖辈拼命博来的荣耀和尊贵,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什么不对?
况且他们又没有反对陛下封满高品朝臣,凭什么认定陛下不封高品朝臣是因为他们?
朝堂乱起来的第五日,勋贵也加入白派和崔派的争吵。
他们只是看不惯双方将勋贵强行扯到这件事中,并没有希望长平帝最后做出什么决定的意思。
因此无差别打击白派和崔派的气焰,在本就头上冒火的白派和崔派官员头顶狠狠的浇了桶油。
可怜因为司空和司徒接连倒台才有幸被长平帝调入长安朝堂的外地官员,他们皆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直白的‘政斗’,大开眼界的同时无法避免的产生自身是否能胜任京官的自我怀疑。
长平帝坐在高台的御案后将朝臣们的反应尽数收在眼底,态度一如既往的平和,似乎是在静等白派和崔派分出高下。
长平三年、五月。
去年派去江南彻查江南官场的钦差,终于送回调查结果。
已经畏罪自杀的豪商白家和浔阳府府尹乃首恶,另有诸多白家的姻亲故旧从商州案的利益网中获取暴利。
除此之外,还有九名知州、八名卫将军、二十六名知县、三十二名中郎将和数不尽的底层小官牵扯其中。
对比江南两道总共三十五州、二百零五个县,这份调查结果还算有诚意,起码在长平帝能接受的范围内。
钦差对江南官场的调查结果,暂时吸引走朝臣的注意力,对罪臣的捉拿和审问足足进行了两个月。
期间长平帝在所剩不多的可用底层官员中仔细筛选派去江南,接任罪臣官职的人。无人可用的情况下,长平帝在宗室和勋贵中提拔大量年轻人,并生出再度开恩科的心思。
这让崔派和白派再次将注意力放到之前相互扯官帽三个月的事上,连崔派都产生自我怀疑。
朝臣中缺乏高品大员的情况下,是不是真的会让朝臣的地位不如宗室和勋贵?
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崔派和白派头一次站在相同的立场,坚决不同意长平帝再开恩科。
长平帝已经在长平元年和长平二年连开恩科,再开恩科还不如直接改制!
无奈之下,长平帝只能继续缝缝补补的过日子。他疯狂轮转京畿附近的底层官员,想尽办法抽调人去补河南道和淮南道越来越大的官员缺口。
不知不觉间,长安中能用的底层官员越来越少,朝堂上靠近门口的官员同样在悄无声息的消失。
长平三年、七月。
江南钦差送回长安的折子声称找到襄临郡主仪宾的尸体。
襄临郡主仪宾失踪后,顺着水流飘到与世隔绝的村落处被村民捡到。
可惜襄临郡主仪宾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村中又没有良医和药材,终究还是没能等到正在寻找他的人。
该村所属的县令在十日后才知道襄临郡主仪宾已经亡故的消息,他怕襄临郡主无法接受仪宾已经亡故的现实迁怒于他,没敢将这件事上报,让人将襄临郡主仪宾的尸体安葬在村口,每年都会让衙役前去祭拜。
这桩发生在三十多年前的事没在朝堂引起任何波澜,只有曾经见识过楚探花风姿的老臣会在家中与后辈感叹几句。
长平三年、八月。
清河郡王世子上书,请长平帝效仿乾元帝,令江南虞氏举族迁往京畿。
长平帝允。
月末乃长平帝寿辰,这是长平帝出孝后的第一个寿辰。
金明公主为给长平帝庆祝寿辰,特意提前返回长安,进上她在封地亲手所种的小麦,又在寿辰当日送出亲自狩猎的熊皮所制的斗篷。
怀安公主和安武公主虽然仍在封地,但皆有大礼送回长安。
分别是怀安公主亲手绘制的万里长城图和出自安武公主之手的珐琅花瓶。
长平三年、九月。
突厥大王子携带大量金银踏入虞朝的土地,在庆州逗留数日后赶到长安,住进长平帝赐给他的府邸中。
虞朝与突厥正式签定十年和平协议,期间突厥每年都会进献给虞朝百万两白银和二十万两黄金。
长平三年、冬月。
怀安公主结束巡视封地赶回长安。
长平帝在最靠近皇宫的位置圈定两处空余的宅院,分别赐给怀安公主和宝鼎公主为公主府,命礼部和工部共同改建公主府,务必要让公主满意。
长平三年、腊月。
纪新雪陪着虞珩扶棺返回长安。
至此,于长平二年前往封地的三位公主皆返回长安。
长平四年,二月。
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时隔一年旧事重提,再次上奏请求长平帝拔擢贤臣,填补朝堂要职。
崔派的态度软化,请求长平帝先提崔太保为崔太师。
白派对此默不作声,颇有白千里有份就可以,并不在意具体占据哪个虚职的从容。
去年立刻答应会考虑这件事的长平帝却面露犹豫,似乎态度已经发生改变,三言两语的略过这件事,没有马上表态。
相互扯整年官帽的崔派官员和白派官员再次站在相同的立场,想尽办法的说服长平帝封高品朝臣。
宗室和勋贵有那么多的超品和一品,朝臣也必须有!
没过几天,朝堂又开始熟悉的扯管帽的环节,主要战斗力从崔派和白派,变成朝臣和勋贵。
长平四年,三月。
安业珐琅窑起火,无人受伤却烧毁所有工具和材料。即使珐琅窑的匠人完全还原曾经所用的工具,仍旧没办法成功烧出珐琅。
安武公主上折,请长平帝同意他回安业处理此事。
长平帝允。
朝臣以从未有皇子或公主连续四年巡视封地为理由,试图让长平帝改变主意。他们建议安武公主顺势拆毁安业珐琅窑,在长安新建珐琅窑。
又过半个月,宫中忽然传出安武公主身有弱症,在安业更适合调养身体,所以长平帝才会允许安武公主再次前往安业的传言。
因为长平帝忽然露出愿意封高品朝臣,填满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空、司徒之职的意思,朝臣们顿时不再关心安武公主的去留。
相比非嫡非长,母妃已经迁居皇庄的公主,朝臣们更关心除了崔太保和白千里,还有谁能高升。
长平四年、四月。
月初,安武公主和襄临郡王悄无声息的离开长安,再度赶往封地。
月中,闹腾许久的宝鼎公主也离开长安,前往位于河东道蒲州的封地。
长安内忽然流言四起,皆称安武公主并非公主而是皇子。
因为年岁见长,安武公主的身形和容貌逐渐脱离雌雄莫辩的模样,越来越像长平帝。长平帝无奈之下,才会再次安排安武公主去封地。
朝臣们皆对流言嗤之以鼻。
长平帝对先帝至孝,不仅因为钟淑妃没生出‘正阳’药引,冷落钟淑妃并迁怒安武公主,足有七年的时间对她们不闻不问。还因为觉得愧对先帝,在先帝宫外跪了几日,哪怕力竭被抬回王府,也要以鲜血为先帝抄写孝经,弥补他没能为先帝献上‘正阳’药引的遗憾。
试问天下为人儿女者,有几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等骇人听闻的离谱传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传出的消息。
他们纷纷警告亲族和后辈,不许私下议论流言,免得着了别人的道,影响大事。
长平帝已经下定决心,会一次填满高品朝臣的空缺,除了崔太保和白千里,至少还有四个一品大员的空缺。
别有用心的人在这个时候传出流言,定是想引诱傻子触怒长平帝,借此排除异己,终究还是为了一品大员的官职。
他们绝不能上当但可以借着这个东风,打击更多的人。
长平四年、六月。
有关安武公主是皇子而非公主的传言愈演愈烈,朝臣们却对此三缄其口。越是位高权重的朝臣,与他相关的人越是不敢提这件事,甚至不敢听别人提这件事。
大多数人听到有人正在议论这件事,皆会转头离开,并让仆人仔细打听议论此事的人都有谁,打定主意离这些人远点。
少数性格跋扈之人,甚至会命仆人将议论这件事的人撵出他的视线范围,并警告这些人不要乱说。
随着‘安武公主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的问题传遍长安,百姓去摊子上吃口馄饨、在铺子里买些糕点、甚至是去河边洗衣都能听到周围的人讨论安武公主的性别。
大胆的游商和在外地有亲戚的百姓,又将这个猜测带到京畿和周围的道,安武公主以最短的时间在百姓的口口相传中扬名,成为全家仅次于长平帝的知名人物。
朝臣与家眷却形自上而下的怪圈。
因为越靠近长平帝,官品越高的人,越是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受到他们的影响,中层官员也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久而久之,连负责把守长安大门的军卫都知道,他们可以听百姓讨论安武公主的性别,但绝不能与百姓搭话。
长平四年、八月。
远在封地的宝鼎公主和安武公主早早遣人送来给长平帝的寿礼。
宝鼎公主送了块千年古玉,古玉内杂质颇多,连中品的玉石都算不上。巧就巧在古玉内的杂质刚好组成个不太明显的‘渊’字,贴合长平帝的名讳。
安武公主的寿礼仍旧是珐琅花瓶,去年的珐琅花瓶只有成年男子的小臂高,这次的珐琅花瓶足有成年男子的腰高。
随着长平帝派往江南的钦差回到长安,牵扯甚广的商州案终于彻底结案。
包括山南东道、长安和江南在内,总共有百多名官员牵扯其中。大部分官员都被抄没家产,罚为矿奴,极少部分人判秋后问斩。
罚过罪人,自然也该论功行赏。
首先是先后从长安派往各地的钦差。
最先派往商州的钦差早就回到长安,他们因为效率低、没查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还曾被安武公主弹劾,几乎人人贬官,只有两个人小升半职。
派往山南东道的钦差整体表现优异,肃清山南东道的过程中几乎没出过差错。长平帝赐主事者赏银各两千两,余下之人赏银各五百两。主事者官升两级,余下之人皆升一级或调去实权更大的衙门。
最后是派到江南的钦差,因为在牢狱中自杀的江南罪臣过多,数量远胜于长安的罪臣和山南东道的罪臣,长平帝对去江南的钦差印象一般。
赏银仍旧是主事人赏银各两千两,余下之人赏银各五百两。
在升官方面,去江南的钦差却不如去山南东道的钦差。
只有个别在长平帝心中留下印象的人,才能得到与去山南东道的钦差相同的待遇。余下的人,皆对比山南东道的钦差待遇砍半。
赏过朝臣,长平帝又下旨给安武公主加食邑五千户,允许安武公主在安业范围内发布政令。
朝臣们立刻出言反对长平帝对安武公主的重赏。
虽然安武公主确实在商州案中贡献甚大,但讨价还价总不会错。
长平帝早就看透这些人在建兴朝和焱光朝养成的臭毛病。无论皇帝有什么命令,都会试图反驳,奢望出现主弱臣强的情况。
焱光帝刚登基的时候曾治过朝臣们的毛病,效果可谓立竿见影。可惜焱光帝年迈时,将刚登基时唯我独尊的狂妄忘得干干净净,以至于朝臣回想起建兴朝的好生活与焱光朝时的鲜明对比,变本加厉的想要‘说服’皇帝。
朝臣以‘不患寡而患不均’为理由劝说长平帝,言安武公主非嫡非长,若是得到远超于兄弟姐妹的赏赐,不利于皇家兄弟姐妹的友爱。
此话一出,同时吸引纪敏嫣、纪璟屿和纪明通的注意力。
纪璟屿对朝臣笑了笑,表示他身为兄长为纪新雪高兴、骄傲都来不及,绝不会因此嫉妒纪新雪。温和的言语中透着淡淡的满足,眼中满是真诚。
纪明通连连点头,笑嘻嘻的重复纪璟屿的话。
比起性格温和内敛的纪璟屿,纪明通更活泼些。她仔细举例,向朝臣证明她的东西就是纪新雪的东西,纪新雪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纪新雪得到就算是她得到,她为什么会因为得到好东西嫉妒自己?
别说是跟不上纪明通语速的朝臣,连长平帝都被纪明通念叨的头疼,连声叫纪明通住口。
朝臣被灵王和金明公主接连打脸,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始终没有开口的怀安公主身上。
纪敏嫣目光沉郁的看向正以期待目光望着她的朝臣。
在巡视封地的事上处处不如妹妹本就是她的心病,这些人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从理智考虑,她知道朝臣的话只是想要让她阻止阿耶给妹妹的封赏。
但她总是忍不住去想,朝臣先提起妹妹得到远超兄弟姐妹的封赏,然后始终盯着她不放。是不是在嘲讽她在巡视封地的事上处处做的不如妹妹优秀,所以才让妹妹得到远超兄弟姐妹的封赏。
半晌后,纪敏嫣隐忍的移开与朝臣对视的目光。
她默默告诉自己,是她不如妹妹在先,被嘲讽也怪不得别人,忍着就是,下次她定不会再被比下去。
朝臣完全没想到怀安公主眼中沉郁的怒火皆是冲他而来,还以为怀安公主是碍于长平帝才没表达的不满。
灵王和金明公主皆主动表示不在意长平帝给安武公主丰厚的赏赐,怀安公主却没开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朝臣故意火上浇油,想引怀安公主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
“怀安公主,您身为嫡长女都没得到能在封地发布政令的恩典,安武公主怎么”
纪敏嫣再三隐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脾气。
从前阿耶如履薄冰她要忍着也就罢了,如今她已经是嫡长公主,为什么还要忍着?
纪敏嫣转头四顾,提着裙子跑向正在远处看热闹的宣威郡主,夺走宣威郡主手中的剑,劈头盖脸的往始终嘲讽她、还逼她开口的朝臣身上抽,“你嘲讽本宫!”
纪璟屿和纪明通从未见过纪敏嫣这般失态,连忙跑到纪敏嫣身边。
纪明通不敢去拦纪敏嫣,只能紧紧抓住被打的朝臣,连声道,“阿兄,你快抓住他,别让他打阿姐。”
纪璟屿下意识的按照纪明通的话去做,他虽然脾气温吞,但日日习武,力气远非纪明通能比,顿时将被打的朝臣牢牢按在地上,使其想要捂住头脸都做不到。
宣威郡主被纪敏嫣突然激动的情绪惊住,慢半步才赶过来,见到纪敏嫣没有拔剑狠狠的松了口气。突然觉得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有点不适合她,太危险了。
长平帝不出声,莫岣也不出声,朝臣们又不敢对公主们和灵王上手,任凭朝臣喊破喉咙也只有挨打的份。
好在纪敏嫣只是气愤,远没到失去理智的程度,不仅始终没有拔剑,也没盯着朝臣的的脑袋抽。她力气不算大,动手的时候又没章法,只给朝臣带来皮肉伤。
好不容易等到纪敏嫣出气。扔掉手中的长剑,纪璟屿和纪明通立刻松开架在手中的朝臣,扶着眼角隐有泪珠,正大口喘气的纪敏嫣去旁边休息,连声问纪敏嫣手疼不疼,有没有气坏。
宣威郡主急匆匆的朝着失去纪璟屿和纪明通的支撑,倒向地上的朝臣伸出手,险之又险的接住她的宝剑,长长的松了口气。
忽然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宣威郡主身侧响起,带起的重风掀起宣威郡主鬓旁的碎发。
宣威郡主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朝臣,随口敷衍道,“你还好吗?”
没等朝臣开口回答,宣威郡主已经抱着剑转身,往大殿角落走去。
怀安公主真可怕,她要找个远离怀安公主的地方。
长平帝坐在高处将闹剧尽收眼底,忽然发出声轻笑,对身侧的莫岣道,“看来敏嫣也与宣威投缘。”
“陛下说的是。”莫岣的目光在宣威郡主悄悄往大殿外走的背影上多停留了一瞬,终究还是选择相信长平帝的判断。
闹剧落幕,长平帝表示经过认真的反省,他也觉得之前的决定有些仓促,没有考虑到其余儿女。
由原本的给安武公主加五千户食邑,允许安武公主在封地发布政令,改成,给安武公主加五千户食邑,允许安武公主在封地发布政令,安业银矿每年产出皆分百中之一给安武公主。
怀安公主、灵王、宝鼎公主、金明公主、吉昌公主皆获得在封地发布政令的恩赐。
怀安公主另得三千户食邑,金明公主另得两千户食邑。
朝臣们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但他们不敢闹。
长平帝还没决定要如何封太师等职,万一他们因为反对长平帝封赏儿女,导致他们支持的人错失成为一品大员的机会,岂不是得不偿失?
长平四年、冬月。
正在商洛的安武公主命人送回年礼,据说是全新的记时工具,安武公主在请安折子中称其为‘钟表’。
因为钟表是商洛的工匠所制,长平帝为其赐名为‘洛钟’。
安武公主总共进献三座洛钟,长平帝命人将其中一座洛钟摆放在上朝的大殿,另外两座洛钟分别摆放在长安城内最繁华的路口,由金吾卫亲自看守。
短短几日的功夫,包裹在珐琅内的洛钟就以其华丽的外表和比金吾卫更高大的身姿闻名整个长安,连带着安武公主也被百姓们记起。
在冰糖公主、珐琅公主后,纪新雪又多了个洛钟公主的别名。
长平四年、腊月。
长平帝没让‘是否拔擢贤臣填补一品大员之职’的事拖延到第三年,他在年前下旨,升崔太保为太师、清河郡王为太傅、白千里为太保、河南道开封府府牧为太尉、淮南道扬州府府牧为司空,江南东道金陵府府尹为司徒。
因为焱光朝时政令混乱,各地的府牧和府尹明明职权相似,品级却相差甚多,原金陵府府尹相当于连升两个大级。
长安朝臣听到圣旨,人都傻了。
崔太保变成崔太师、白千里变成白太保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清河郡王作为宗室族长,成为太傅在情理之中。
其余四个位置居然都便宜了外面的封疆大吏。
他们这两年究竟在争什么?
可惜等朝臣们反应过来想要抗议的时候,长平帝早就完成封笔仪式不见人影,至此公事皆停。
除非战事,其余的事都要等到年假过后再议。
长平五年、二月。
在长安的崔太师、清河郡王、白千里都换上崭新的官袍。没在长安的新任太尉、司空和司徒也都前往长安的路上。
长平五年、三月。
河南道开封府府牧和淮南道扬州府府牧皆赶到长安,走马上任。
江南东道金陵府府尹却在路上病倒,迟迟无法赶到长安,金陵府府尹为此愧疚不已,上折请求致仕。
长平帝驳回金陵府府尹的折子,先后派五名太医去为金陵府府尹诊治。
可惜金陵府府尹终究还是死在路上,没能走马上任。
长平帝为此悲痛不已,命金吾卫去接金陵府府尹的家人到长安,要给金陵府府尹的妻儿恩封。
长平五年、五月。
司徒的人选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换了五个,皆是长安外的府牧或府尹,这五个人无一例外的在路上病故,仿佛是阎王在点名。以至于长平帝第六次提起要封司徒的时候,长安朝臣皆露出牙疼的表情。
不争取有点可惜,争取有点可怕。
当真让人难以抉择。
他们很难不怀疑,那些在路上的病故的司徒,皆是被长平帝派人秘密解决。
长平帝似乎看透了朝臣的想法,他稍作思考后,在圣旨中添上太原府府牧的名字。
太原府府牧是千牛卫大将军戎广的父亲。
当初焱光帝驾崩时,正是千牛卫大将军戎广阻拦罪人黎王进入长安,然后又亲自到城外跪迎长平帝。
从某种角度上讲,戎家勉强能算得上是长平帝的嫡系。
第六任司空老当益壮,不仅没有在路上病倒,还能亲自提刀与敢打劫他的土匪搏杀,在接到圣旨的第十五日平安到达长安。
至此,悬空已久的一品大员空缺总算是彻底填满。
长平五年、七月。
南诏派三王子和大公主为使臣,到长安为长平帝庆寿辰,进献大量金银珠宝和难得的药材。
长平帝将南诏大公主指给信阳郡王的幼子为妻,封信阳郡王的幼子为荣国公。
长平五年、腊月。
靺鞨可汗的长女和侄子阿不罕冰到长安为使,同样表达想要与虞朝联姻的意思。长平帝却没理会他们,只让鸿胪寺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只字不提指婚。
长平五年、冬月。
已经在商洛小住一年半的纪新雪收到来自从长平帝的最后警告。
如果他再不回长安,长平帝就让莫岣亲自来‘接’他回去。
纪新雪放下信,颓废的软到在背椅上。
他真的没有故意拖延时间,不肯回长安。
因为已经布局三年的‘江南商圈转移计划’正值最关键的时刻,安业和商洛的改税也马上就能看到效果。纪新雪想要收到结果带回长安,让长平帝知道他离家多年,始终未曾懈怠。
好吧,其实是有点想要邀功的意思。
“晴云!”纪新雪口中发出纯正的少年音,听上去像是性格阳光活泼的少年郎,作为‘公主’的声音,显得过于中性。
他抬手摸了摸颈间明显的凸起,眼中浮现淡淡的心虚。
晴云高声应了纪新雪的呼唤,立刻放下手中的绣棚,大步走到纪新雪身边,“主子?”
“收拾箱笼准备回长安。”纪新雪边收起信纸,边对晴云道,“凤郎还没回来?”
昨日外面下了场小雪,虞珩不知道在哪处听说初雪酿酒极佳,亲自带人出门,去收集干净的雪花。
晴云见纪新雪眉宇间似有担心,连忙劝慰道,“郡王惯常爱在下雪的日子进山狩猎,说不定会带猎物回来。”
“嗯。”纪新雪往窗外看了眼,天色还算亮堂,虞珩身边还有金吾卫跟着。就算遇到老虎、狗熊之类的猛兽也有逃跑的余地。
“让小厨房时刻准备热水,这种天气骑马肯定”纪新雪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已经接连响起‘郡王回来了’的声音。
他在桌上胡乱堆积的图纸下面翻了翻,拿起之前随手丢下的手炉往门口去,正好在绕过屏风的时候看到正进门的虞珩。
虞珩见纪新雪身上只有薄薄的长袍,立刻回身,毫不犹豫的将已经一只脚踏进房门的李金环推出去,干净利落的关上门。
跟在李金环身后的林蔚不想被李金环踩只能后退,不偏不倚的踩在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张思仪脚上。
听到外面的动静,虞珩高声道,“阿雪穿的少,不能被风吹。你们先去烤肉的偏厅暖暖身子,我和阿雪等会就去。”
话毕,虞珩脱了斗篷递给晴云,绕着纪新雪走到火盆旁暖身,免得纪新雪接触到他身上的凉气。
可惜纪新雪不领情,像是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你们今日准备去狩猎。有兔子吗?”
“有。”虞珩点头,左侧脸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足够做全兔宴。”
纪新雪闻言,眼泪不争气的流淌到嘴里,将手炉塞到虞珩手里,转身就往屏风后去,“我去加衣服!”
他前些日子因为看钟表图纸的时候心烦意乱,偷偷开窗,以至于在床上躺了两日才恢复精神。
因此,他想离开房间时必须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自己裹球,否则绝对没办法走出房门。除非虞珩不在,且他能无视跪了满地的仆人。
因为惦记兔子,纪新雪懒得再去翻衣柜,看到虞珩前日穿的夹袄正搭在椅背处,直接拿来套在身上。
虞珩比他大一岁,身形也比他大一圈。
如果两人背靠背站着,站在虞珩那边的人完全看不到他的存在,站在他这边的人却能看到虞珩的肩膀和头。
纪新雪惆怅的叹了口气,以腰带勒紧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夹袄,唯有期望他只是发育的比较慢,迟早能长成长平帝那般的身型。
一定可以!
脸都这么像,身形怎么可能不像?
李金环等人先到偏厅,刚围着火盆说了几句话,就见颜梦脸色惨白的从门口进来,仿佛游魂似的落座,眼中几乎没有焦距。
众人被颜梦的模样吓了一跳,前几日纪新雪病的最重的时候,脸色也没比颜梦如今的脸色更难看。
他们出门时没看到颜梦,还以为颜梦是想留在府中陪着纪新雪,没想到居然是因为病了。
张思仪将怀里的两个小暖炉都放在颜梦腿上。李金环问颜梦有没有喝药,太医如何说。
林蔚正想问候颜梦,忽然听到虞珩说话的声音,顿时将颜梦放到后面,起身去给虞珩开门。
可惜他开门后,最先看到的人不是虞珩,是满头乌发皆编成麻花状搭在肩侧,发尾簪着朵浅蓝色的绢花,身上却穿着虞珩夹袄的纪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