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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业荣特意吩咐了什么,反正车鱼儿每一顿饭前的药汤都没有忘记过。
顾宸舟喝的苦不堪言。
造孽啊。天知道他有多怕喝药。
每每喝完,他蹙紧眉头,只想呕出来的时候,车鱼儿就会毫不犹豫地伸手接,搞得顾宸舟刚想吐又泪眼朦胧地咽回去了,然后对方就趁他浑浑噩噩毫无反抗之力时投喂他一点香甜的灵果,将他嘴里那股苦味压下去。
就是一种痛苦又愉悦的经历。
现在只要他一闻到药味,胃里就开始冒酸水。
救命!下一顿饭,希望车鱼儿能忘记给他煎药。让他歇一次也好啊!
顾宸舟苦中作乐,在心里默默做法祈祷。
布置的膳食增加了一些粗粮,要求他必须全部吃完。
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个世界的灵薯。
跟原来世界的红薯有点相像,但是个头更大。
灵薯拿到手里热乎乎的,很适合当暖手宝。
顾宸舟将它掰开,里面糖心流蜜,他咬了一口,入口细腻。
好甜。
很满意了。
吃着没什么问题,但就是弄的一手都是。
他吃完,车鱼儿拿着帕子给他擦手,依旧非常敬业地给他端来一碗温热的小米粥,让他趁热喝。
还有一盘鱼肉。
不多,已经切成了块,吃着很方便。
鱼肉鲜嫩,没什么刺,看得出来准备的人是很用心的。
见他没有抵抗,默默吃了,车鱼儿起身离开,回来时手上端了一个大果盘,五颜六色的水果摆成了百鸟朝凤的形状,层层叠叠压在一起。
顾宸舟偷偷摸了一下小肚子,感觉自己快被撑死了。
顾宸舟:“为什么喂我这么多,你确保我不会撑死吗?”
车鱼儿近些日子跟他混熟了,放下果盘后看了他一眼,冷然道:“没关系。就算是撑死也比气死好。”
“......”
顾宸舟温声道:“车鱼儿,你不要这么直白,虽然你没说错,但你可以更委婉一些。我会好好听你的建议的。”
车鱼儿帮他拿了一个串好的苹果块堵住了他的絮叨。他站起身,拿着扫帚打扫着卫生,顾宸舟就一边咯吱咯吱啃水果,一边看他像打架一样地扫地。
虽然挺认真,但架势是真凶。
他默默地吃着水果,这些都是对心脏好的,他吃的慢,但是一想到自己要快点恢复身体,就又咬咬牙忍了下去。
不管怎样,身体是自己的,他要好好吃饭,平静一点,不想那些事。
不给自己犯病的机会。
来了快二十年,之前他就好好的,只要他以后保持,也可以长命百岁的。
要有一个乐观的心态。
他可以的。
这几天的天气似乎也凉了,他坐在廊下透气,总觉得冷,哪怕车鱼儿将他身上裹的厚厚的,也撑不了一会儿,不住地发抖。
他努力抑制了本能,换来的却是无意识的昏厥,把车鱼儿吓了一跳,醒来便见屋子里烧了地龙。
哎,整个昆仑剑宗他独一份。
他刚住进来的时候,这个屋子并没有这么暖和,直到现在,不知道她们用了什么办法,效率真的很高。
寒冷也是发病的诱因之一,怕他再犯病,业荣方方面面都做的很细致。
平心而论,她是一个极其合格的属下。
顾宸舟吞了化食丹,坐着看了一会儿《东洲风物》。
里面记载了东洲大陆出名的风景和一些有趣的物品。
算是了解这里的一种快捷方式。
慢慢的,身体的疲累压过了他强撑着的精神。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喘气都困难。
车鱼儿见他脸色不好,打断了他的看书。
他把被褥整理好,扶着顾宸舟让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顾宸舟将手掌放在胸前,触摸着有些急促的心跳,在柔和的熏香中慢慢陷入沉睡。
中午过后,业荣过来了一趟。
车鱼儿正在为他束发,他的手很巧,帮顾宸舟边缘的头发编成了很细小的小辫子,看起来精神多了。
顾宸舟走过去,跪坐在她对面。
这次事情的处理结果,合欢宗的人被侍卫看管起来了,毕竟是客人,只能限制。而剑宗的弟子除了罚一百惩戒鞭,还要将这些人通通从内门弟子剔除,降至外门。
那几名弟子都是青锋长老门下徒弟,拿到这个处理结果都气疯了:“我不走!我没犯错凭什么被降至外门!师尊绝不会同意!”
“他又没死!不过是一个侍君!就因为说他两句要把我们赶走?!”
“师尊...师尊,我们不想走!我们正经考进来的,凭什么给他一个侍君让路?!”
原来还想着她们也许是被误会的青锋长老当即沉了脸,他五官十分立体,轮廓分明,脸型也很好看,是个英俊高大的男子,此刻他一双剑眉紧蹙,怒火冲天抽出了戒尺:“你说他不过区区侍君?很好,我从前也是侍君,可你不如我,我倒要问问你哪儿来的脸叫嚣!”
她们不甘:“...师、师尊,我们没说你——”
“以为我没听见你们背后说的话?从前见你们尚且知学,不予理会,现如今闯出大祸,还敢不服?你以为你们是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辱业灵运的侍君,好大的胆子!”
“这侍君和你们有何干系,哪里妨碍你了?!”
青锋下手极狠,她们还未公开受惩戒鞭,就被他拿戒尺打在背上,当即衣衫破裂,鲜血淋漓。
“课没上明白,风头倒是出的不少!被他那师姐拿来当了出头鸟也不知!蠢货!”
当即一脚踹过去,直把人踹的痛叫,再也直不起身。
他啪的一声扔掉戒尺,面色阴沉:“教过你们收敛、收敛、收敛,越教越上脸,你们就爱处处给我添堵,以为这对我有影响吗?”
“不过是你们自己的前途罢了!”
他愈想愈恨,坐在椅子上,扶额头痛:“我不该收你们的。”
底下的人都不敢出声,其中一名一直未出一言,此刻满头冷汗,道:“师尊,我知错了。”
青锋怒极:“裴知聿,最不该说话的就是你!”
“念在你反应迅速救治及时,从前便当我瞎了眼,你也给我滚!”
裴知聿扑过去抱住他的腿,趴他膝盖上嚎啕大哭:“师尊救我!”
“我救不了你。”青锋见她拽着裤子不放,又哭又闹的,一点也不留情面,抬脚就走:“求我不如去求你姑姑,滚!”
...
业荣放下一个瓶子,磨砂质地,里面装着丹药。
“丹修长老送来的救心丹。”业荣往他那边推了推,顾宸舟缓缓抬眼,看着她不说话。
原本就身体不好,此时犯了一场病,他看起来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
“那几名闹事的门生都受了处罚,她们不会好过。”
顾宸舟不为所动。
“里面有一位修士,是丹修长老的侄女裴知聿。丹修长老特地送了救心丹给你,并且承诺若是免除了她侄女的处罚,以后每月都会送,不会间断。”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了起来。
业荣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没有等来道歉,还反过来逼迫他原谅。
他知道这些人不会认错,却没想到有人会更嚣张一点。
他茫然了。
业荣静静看着他,轻声道:“宗主说,让你自己选择。”
他有什么选择。
顾宸舟看着桌上的丹药瓶,轻轻道:“留下吧。”
业荣示意车鱼儿收好。
她见顾宸舟脸色憔悴,又问:“这几日的汤药效果如何?”
“很好。”顾宸舟答的简短。
“有没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顾宸舟摇摇头:“没有,谢谢。”
他抬起眼,直视着业荣。
对方感受到他的驱逐之意,她扫过顾宸舟紧绷的身体,未再多劝,礼貌地道了别。
*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暗了下来。
噼里啪啦的暴雨声拍打在窗棂上,闪电劈开夜空,紧接着接连不断的雷声响起。
窗户都紧闭着,屋里暖烘烘的。
顾宸舟觉得又热又闷,细腻的皮肤上沁出汗珠。
碎发黏在他脸上,显得愈发可怜。
梦境里如同深处火山,脚下岩浆翻涌,他浑身燥热,焦灼的不知道往哪里去躲。
昏昏沉沉间他只觉得回到一个熟悉又骇人的洞穴,靠在洞壁上,背后贴着冰凉的石块,忍得难捱。
压到极细的喘息声似乎是怕引起谁的窥探,他倒在那里,脖颈处的衣衫浸湿,一触即滑。
洞外阴风四起,来人身上寒凉,攥住他的手将他吊起来,他几乎跪不住,身体如同电流蹿过,异样的感觉波及全身。
他咬紧牙关,脸上潮红涌现,思绪像是一滩浑浊的水,外界的声音越来越听不清。身体被揉弄,触摸,对方似乎很喜欢挑逗他,他越是敏感发颤,对方越兴致盎然。
那人将链子松开的刹那,他暴起,将全身的灵力压缩在掌心,直直打向对方。对方猛一偏头,当即扭住他的手腕,猛地使劲,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对方掐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然后狠狠就是一巴掌,他直接被打蒙了,眼角带泪,哆哆嗦嗦的看着对方,那人见他抽泣,却更加愉悦了,贴着他的脸颊道:“非要我发火,你才肯服软看着我吗?”
对方抱起他扔到了石床上,他那条被拧断的胳膊疼的几乎裂开,那人当即被他狠狠踹了一脚,却不恼怒,反而握住他的脚踝将他粗暴地拖拽过来:“若真学不会屈服,那你就在被践踏的位置上反抗我吧。”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像是在漩涡里挣扎。
忽然一股凛冽的灵力将这些杂乱可怕的场景全都镇压下去,他颤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
额头上的冷汗消散了,那种恐惧的感觉如骨附蛆,让他轻颤起来。缓了一会儿,他浑身的热度才降下去,迷蒙大梦一场,他终于回到了人世间。
他想起师姐说的,合欢散。
是因为合欢散,他的身体起了变化吗?南星长老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顾宸舟自己脸热了一会儿,心里直纳闷自己怎么会做这种被人摁在野外欺负的梦,想了一会儿也只能把刚才的噩梦归结于近来诸事不顺、压力太大。
卧房外的灯火昏黄温馨,帐子里暖烘烘的。
手背却是凉凉的。
他偏过脸,脖颈处垂落的黑发微动。
业灵运睁开了眼,她那双眼在沉沉的暗色里依然冷静夺目。
她就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闭目养神,直到顾宸舟彻底清醒。
顾宸舟愣了一会儿,缓了一会儿,慢慢将手抽回来。
魔物作乱,他以为业灵运要处理好久,没想到才去了不到三天,就解决了。业荣给他补偿的时候,说是宗主让他选择,恐怕那时业灵运就已回了宗。
这就是高阶修士。
那么厉害的魔物在她手底下都活不过三天。
他不过是个凡人。
顾宸舟慢慢坐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对方正静静看着他,似乎等他开口。
他犹豫了一下,脑子里闪过很多想说的,最后问的却是:“您要在这儿用膳吗?”
业灵运“嗯”了一声。
屋里没什么能够招待她的,顾宸舟让车鱼儿去准备,问:“有什么忌口吗?”
业灵运:“没有。”
顾宸舟松了口气。
他将屋里的几盏油灯都点亮,哗啦啦的雨声中,室内的暖光映照在他脸上。
眼珠被照的通透明亮,里面盛满了细碎的光点,业灵运看着他专注地点灯,耳边的碎发垂了下来。
他没有察觉。
点完灯,顾宸舟心里的紧张消除许多,他放轻声音:“您要不要往这边来点?”
床榻那里的光太暗了。
业灵运站了起来,随着她的靠近,油灯火苗微微晃动着。
顾宸舟将车鱼儿收好的坐具拿出来,准备往用膳的地方去。
腰被人搂住,他趔趄了一下,手臂撑在身前,手里的坐具仓促地摔落在地上。
嘴唇被贴着摩挲。
对方身上的冷香传过来,晕乎乎的。她好像经常更换熏香,每次闻到的都不一样。是来见他,特意洗沐打理过的吗?
业灵运将他腮边的发丝捻至耳后,吻了一下他凉凉的脸颊。
慢慢的,热意从他的脸颊处到了唇边,涌上血色的唇不再那么苍白。
他眼里的光在晃动。
炽热的温度从紧贴的躯体上传过来,下巴被指尖捏住,顾宸舟仰着头喘不上气,他推了一下对方。
业灵运停下了动作。
顾宸舟后知后觉,眼神中透出不安。
他唇上有细小的伤痕,红润的厉害。
她定定看了一会儿,顾宸舟在那种冷淡的眼神下轻轻喘着气,他抖着手搂上对方的脖颈,感受到她的手掌缓慢抚了一下他脑后散乱的头发。
她倾身过来。
...
好烫。
耳后的肌肤骤然颤起来,他偏过头,手指攥紧对方肩膀处的布料,脖颈绷紧到了极致。
想说什么,一张口却都是气声。
房门吱呀一声,车鱼儿轻手轻脚进来,顾宸舟被人搂在怀里,脖颈耳后造成的斑驳痕迹像花瓣一样,烙印在他身上。
耳垂上有轻微的刺痛感。
蹭乱的发已濡湿,他呆呆地看着地面,就连后背抚摸的力道都难以让他立刻回神。
业灵运摸着他的脸颊,慢慢低头贴近他的唇。
轻轻碰了下。
像是安抚一样。
顾宸舟下意识仰头,又收获一个吻。
外面的雨声小了,淅淅沥沥中,他坐在业灵运旁边,喝了一口暖汤。
上次他就发现了,业灵运很喜欢投喂他,看着他吃东西好像心情就会轻松许多。她的举止也很有世家风范,不紧不慢的,不会让他吃的过于急促,也不会特别缓慢。
一顿饭吃的不声不响,顾宸舟热出了汗,脸颊也有些发红。
桌案上剩下的膳食被收走,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推拒的理由,业灵运掀了掀眼皮,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目光平静,站起了身。
脚步声逐渐远去。
她并未留宿。
月上中天,雨也停了,顾宸舟收回眼神,屋子里又变回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