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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笔记本随手丢给我,我急忙接住。
仔细翻看之下,发现他推理出了所有时间线的预判以及三方事件、人物关系之间的多种可能性,将我曾经的简笔字之间连出了逻辑线条,形成了事件顺位发展的纵深结构,最后在情报来源那里,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很多事情,我是不可能提前知晓的。
尤其是旁人的生死以及疾病情况……
“哪来的。”他靠在书架前,微微抬起优美坚毅的下颚看我,一副俯瞰深疑的姿态。
我猜,他是问我情报来源怎么来的。
我将笔记本放在一旁,无可奉告。
沉默间,他咬上一根烟,点燃,眉心拧起薄薄的戾气。
受伤的肺部还未恢复,他这一行为几乎是毁灭式自杀行为,只是一口,他便咳嗽起来,许是胸腔共鸣剧痛难忍,他脸色透白,不得不躁郁地皱起眉头,将烟掐灭。
我冷冷看着他的状态,他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渗着冷汗,面色坚毅如常,苍白的脸色和拧起的眉心反应了他欠佳的身体状态。
许是两日没喝水了,我有些口干舌燥的,看了眼不远处柜台上的水壶,于是默默起身,兀自起去倒水喝。
他单手撑着书架咳嗽不止,犀利视线跟随我移动,似乎想看穿我。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他咳嗽,这会儿他喝点水,应该会好受点。
这样想着,我当着他的面,一口接一口喝着水,对他的伤情冷眼旁观。
他咳嗽渐止,怒得不动声色。站在灯下,气息稳定下来,恢复威严审定的模样。
适逢郑褚抱着一箱被火烧的残缺不全的资料走进来,将箱子放在一旁,“从那名叫彭昶的男人房间里搜来的,另一部分已被他们销毁。施小姐送施锐艇离开那晚,镖局的人全藏匿了,有人暗中协助他们藏身。”
纸箱上方,放着几封信件,有一封信件上署了我的名字。
宁乾洲拿过那封信件,随手拆开,白皙修长的手指从里面抽出几张照片,其中两张被撕碎过,又被拼凑粘连起来。
看清照片里的内容,宁乾洲的眼神瞬间凝犀,半晌没动。
郑褚低声,“根据报上来的消息,那家镖局里大部分证物都被烧掉了,只有彭昶房间一个上锁的箱子里的东西,还没被火烧透,被我们及时拦截。这些东西都是那个密箱里找到的。”
宁乾洲指尖微错,便将几张照片联展开,他淡漠视线落在照片上,没言语。
汇报完毕,郑褚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几口水下肚,我从震惊恐惧中渐渐冷静下来,决定无论他怎么质疑,我都不承认。缓缓走回椅子前,余光瞥过照片上的内容,我猝然止步,手中的杯子险些滑落。
心里咯噔一声!脸色死白下去。
那些照片竟全是我的裸照!
是我当初被靳安抓走以后,被他强迫拍下的!当时他们剥光了我的衣服,按住我双手双脚,拍下了十分羞耻的画面!
总共五张照片!
三张是我挣脱以后,捂着胸口蜷缩在角落里哭泣的画面。
另外两张是我被按住双手,分开双腿的画面。
伤痕累累。
我握紧水杯的手颤抖不止,当初明明让彭昶拦截这封信并销毁!为什么他保留至今!
宁乾洲淡淡看着照片,半晌,他从容将照片反面下扣,放在一旁。什么也没问,也未对里面的内容发表意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气息深沉下去,面色异常冷峻,似是忍着心气儿,“情报来源。”
将话题扯了回来,再次确认我是否预知未来。
我像是被定在原地,错愕盯着那些照片,从愤怒中反应过来,我条件反射般,冲上前,想要夺过照片销毁,宁乾洲微微扬手,便将照片抬起。
我够不到,跳起来也碰不着,他太高了。
我羞怒得失去了理智,抱住他的胳膊往下拽,他纹丝不动,冷冷垂视我。
我飞快搬来椅子放他面前,站在椅子上,跳起来去抢,一把攥住照片,猛然往下一拉,却拽不动。我愤怒地用力往回扯,脚下椅子失了平衡,我整个人失控扑向他怀里。
下巴磕在他钢铁般坚硬的肩头,险些撞碎了我颌骨。
他单手揽住我腰身,稳固我身子。
许是椅子倒地“哐当”一声巨响,郑褚猛步走了进来,乍然瞧见这一幕,他愣了一下,又很快退了出去。
他以为我温香软玉趴在宁乾洲怀里,事实上,我俩谁也没贴着谁!
摔下去的时候,我用力拽着那些照片一角,胳膊肘生硬怼在他胸前,隔开两人的距离。他亦是用铁臂挡了一下我,防止我摔他怀里,只是用手虚虚浮浮放于我腰际,稳住了我趔趄的身子,让我没摔出去。
算绅士,却也疏离。
满是防备之心。
我死死攥住那些照片,往回扯,“放手!”
宁乾洲微微扬着手,眉目深重严肃,纹丝不动,“凡事走流程,档案室要存档,调查照片来源。”
我羞恼看着他,“这是我的私照!你凭什么不给我!”
我使出全身力气往回拽,“有什么好查的!这是我自己拍的!”
“你还有这爱好。”他意味不明。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愤怒,“我自有我的闺房乐子!是我婚内拍的不行吗!你一个大男人,留着别人私照恶不恶心!”
他微微凌眉,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似是觉得跟我这小丫头多说无益,兴许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只是在思考这些照片诞生的背景事件。而我却往龌龊的方面胡扯,可是,那是我的私照,我自然要捍卫。
他攥着照片转身往沙发处走去,径直坐在沙发上,一副正襟威然的大佬姿态。
我死命拽着不放,被他坐下的幅度大力带了一下,整个人猝不及防窜过去,险些又扑他怀里。他稍稍抬手,抵在我额头上,稍一用力,便将我推了回去。
我踉跄后退几步,站稳身子,盯着他手中那些折叠的照片,胸脯一起一伏。
现在是他的主场,他好像要用这些照片做文章。
我正恨恼间,便看见他转脸朝着门外,说了句,“小郑。”
郑褚走进来。
宁乾洲又想抽烟了,刚把烟叼上,忽而考虑到身体情况,他便没点火。干叼着,“审彭昶,这些照片来历。如果不说,毙了。”
郑褚怔了一下,颔首,正要转身离开。
我说,“等等!”
郑褚止步。
随后,我看着宁乾洲,“这是我被董熵威胁拍下的!他当时想拿我的把柄,所以强行拍下我这些照片,拍完照片,就放我走了。我让彭昶找回了这些照片,准备销毁的!”
我把罪过推给一个死人。
宁乾洲深不可测的眼睛冷冷审视我。
“我发誓!那时候我还住在宁府,董熵只拍了照片,就放我了。”我狡辩,“他忌惮你,没敢碰我。身上那些伤痕是反抗时留下的……”
他睨我,“想拿回照片?”
我点头。
他说,“情报来源。”
果然,他掌握了主导权,回到了他的主场。
我说,“我爹爹告诉我的。”
“你信吗?”他微微眯眼,隐隐含着警告。
我说,“有些是凌修告诉我的。”
“他们三年前,便预知我两年后要做的事情。”宁乾洲冷冷勾唇,“具体到会议地点,会议时间,参会人物,重大决策。”
他很少笑,这么冷冷凝唇,莫名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闭口不答,这个坎儿,他是过不去了。
他似乎十分确信我能预知未来。
我刚重生那会儿,向他透露了太多不可思议的超前信息。自以为摸着他的心窝子说话,事实上,他那时候就起疑了。
我说,“我不能预知未来,情报来源四面八方。”
无论如何,我都不承认。
“若是我能预知未来,我怎会被你……”话说到一半,我止住,“我该提前防范一切风险,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宁乾洲一副大佬坐姿的派头,异常冷静分析,“纪凌修作为主谋,在毒烟事件计划实施前,突然提前退出。据说,是你劝退了他,这是不是防范风险的一种。你能预知未来,但改变不了未来,对吗?”
他随手拿过一份文件翻阅,“平京瘟疫爆发,你给我打电话提醒。之后,你不远千里独自去医馆找到老中医,好巧不巧那名老中医拿出了治疗瘟疫的方子。”
“你改变不了未来,但你能提醒别人及时防范,对吗?结果与否,不在你掌控范围。”
我脸色兀白。
想起纪凌修惨死的场面,下意识握紧拳。
他欣赏着我微妙的情绪变化,愈发确信猜中了我心思。
“你看到纪凌修未来会死。”宁乾洲微眯双眸,细细审视我,“不让他跟我斗,你看到未来,我是获胜的一方。”
我摇头,笃然,“你会死。”
“人固有一死。”
“不。”我迎上他不可测的双眸,“你会被人赶下统帅之位,无法统一南北局势,结束南北内战的那个英雄另有其人,你只是个丧家之犬。你不是历史的主角……你寂寂无名。”
宁乾洲没什么反应,双眸深重杀意微敛。
“这就是你的未来。”我说,“我看得到。”
宁乾洲眉头沟壑深深,瞳孔深处,闪过一抹深深隐秘的悚然杀意。
“你会拿我的朋友和家人威胁我。”我正话反说,“你会在榨干所有情报后,杀了他们。”我低声,“我都看得到。”
宁乾洲漠然许久。
他这样自负的男人,怎会允许旁人猜中他的心思。我越是这样定论,他越是不会这样做。
他会跟“未来”暗暗较劲儿。
命运,绝不被安排。
采取这样反向保护朋友的方式,应该能行……
“如果不信,让我再看一下。”我说,“你下个月要给新一任总首大人拉选票了对吗?外界还不晓得,但你心中已有计划。”
宁乾洲眼神陡然犀利,讳莫如深盯我一眼。
“我不能预知未来。”我望定他双眼,“但是宁乾洲,我能看到你的未来,你成就不了大业,你一事无成。”
“是吗。”他拿下叼着的烟,戳折在烟灰缸里,深重的眉心肃穆冰冷,有种无懈可击的从容审定。
只是一句反问,便结束了对话。
他相信我能预知未来,但他不信命。
他让郑褚把我带下去,临走前,我冲过去拿照片。郑褚以为我要刺杀宁乾洲,下意识挡在宁乾洲身前。
我气笑,“好好好,那照片我不要了,宁乾洲,你想留就留!想看就看吧,龌龊的老男人!”
我故意刺激他,“没女人,才留着小姑娘的裸照吧!真猥琐!”
宁乾洲冷静看着我。
不为所动。
我攥紧拳,转身离开。
我装作不在意,被囚禁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像是不知道自己悲惨的结局那般,打起几分精神苟活,吃不下,睡不着,保证自己能喘气。
郑褚给我拿来几本书,打发时间。
言辞之间,鼓励我振作。
我问他,“那些照片你们真的会存档吗?”
郑褚低声,"那晚你走没多久,统帅就用打火机把照片烧掉了。"
我说,"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他眼里划过一抹怜悯,低声,"很快。"
话虽如此,可他眼里全是同情惋惜,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我猜,宁乾洲不会放过我了。
在他推理出我能“预知未来”的那刻起,他便不可能放了我。我的存在对他来说,是巨大的隐患。
不能为他所用,就只能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