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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娆没有在正殿外边去找裴琰,而是径直回了后边的寝殿。
那是裴琰曾经与她筑起的爱巢,还是在这里说吧。正殿御案,朱砂御笔,过于严肃了。
她回来,天元宫的人自然是知道的,裴琰也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
他端坐在龙椅上,宽肩阔背都挺得直了一些,瞬息间觉得天元宫又恢复了几丝生气。
福康公公笑眯眯的凑了过去:“皇上您瞧,这婉仪娘娘不是自己就回来了吗,还在寝殿等着您呢。”
裴琰立马就将御笔放下,这两日紧绷的眉眼稍稍松缓了下来,这就作势要过去找她。
福康公公却轻轻按住裴琰的手臂:
“皇上不急啊,娘娘才回去您就过去了,这显得您多重视啊,小心被娘娘给拿捏住了。”
裴琰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他坐回御案前:“这几本折子朕再看看,你去通知御膳房准备午膳,菜式丰富些。”
摊开折子,不难看见这几日沈家人对沈昭昭封妃的热忱。
裴琰自己心底很明白,沈家想要权势,而自己也许沈家富可敌国的财富所加持。
这一场简单而纯粹的政治联姻,本来就应该早早应下的。
也有不少内阁里的谋臣写了折子劝他,还有人私下来面见了他,裴琰都通通没有答应。
在大周朝的朝堂上,只要没有达到那样不可退却的境地,他哪怕是走得慢了一点,也不愿意去妥协。
王朝江山几百年,帝王耕治在术在势,而非一路靠着联姻固权。除此之外,还是不想有人委屈难受。
裴琰很清楚,他与江云娆之间存在裂痕,这一道裂痕,不能再大了。
江云娆回了寝殿,左不过才是两三日没有回来,她怎感觉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似的。
本来想坐在铜镜台前等着裴琰忙完朝政的,她抬眸之间,看见铜镜之上有一鲜红的唇印,这唇印很明显不是自己的。
江云娆皱了皱眉头,伸出玉指去点了一下那唇印,就连这样的口脂颜色都是她不曾用过的。
沈昭昭,昨日留宿天元宫,而这内殿里的一切,一半是裴琰的,一半是她的。
可就在这一刻,她觉得像进了贼的一般难受。
江云娆眼尾有些泛红,看着那鲜红唇印一遍一遍,终究是刺伤了她。
她回眸看了看身后的龙床,内心一股翻江倒海传来,就是在那张床上,昨晚裴琰与沈昭昭就在那上面颠鸾倒凤。
她搭在梳妆台上的手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头,眸底水雾潮湿,苍白下去的唇瓣微微发抖。
他背弃了自己的誓言,好,好,很好。他不是裴琰,他是皇帝。
为了不在裴琰面前失态,她极快的平复的情绪,忍着眼泪不让它流下来。起身对着殿门道:“小春子,你进来一下。”
小春子是在天元宫近身伺候她的太监,他连忙走了进来:“婉仪娘娘有何吩咐?”
江云娆道:“这间屋子里所有我用过的东西,都给我打包装好,一会儿就都送去瑶华殿吧。”
小春子愣愣看着她,没大听懂的挠了挠脑袋:“婉仪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东西带走干嘛,您不是今日就回来住了吗?”
江云娆道:“不了,以后我就回瑶华殿住了,这里留给有需要的人。”
裴琰刚好就站在殿门听见了这句话,他冷峻的面容沉了沉,薄唇抿紧成锋。
那低压的眉头,凝结着一股高岭之上的寒意。
小春子又道:“那要跟皇上说一声的啊,娘娘等等,奴才这就去说。”
江云娆眼睛一直看着那唇印,昨日晚上莫不是就在铜镜台前,那不堪画面就直接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她闭了闭眼:
“皇上不会说什么的,我还是自己安安静静的走掉吧。”
安静的走掉,就是给彼此留一个体面,总不能等着裴琰来赶自己走吧?
裴琰立在殿门外,转身迈着大步便走掉了,高大修长的明黄色身影回荡过来的风,凌厉的将一旁花盆里的兰草给扶弯了腰,兰草徐徐阴沉晃动着。
小春子将东西收拾了起来,吩咐着命人抬去了天元宫。
江云娆前脚一出天元宫,便在路口的凉亭下碰见了一身紫袍金色绶带,头戴乌纱官帽的如玉公子鹤兰因。
她连忙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撇开头就走。
鹤兰因早就看见了她,温声问:“娴婉仪,你见着在下躲什么?”
江云娆无奈,只好止住了脚步:“哦……方才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鹤大人,抱歉。”
鹤兰因细细端详着她,白净如玉的面容之上,一双好看的娇眸此刻有些泛红。
他连声问道:“你哭过,皇上对你做什么了?”
江云娆嗤笑一声,是对自己的嘲讽,她垂下潮湿的眼眸:“皇上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我自己庸人自扰罢了。”
鹤兰因朝前走了一步:“可是沈家大小姐一事?”
江云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鹤大人,咱们还是不要再私下见面的好,免得我又拖累你,先走了。”
鹤兰因一把将她拉住:“我不怕,只要不给你带来麻烦就行。”
江云娆将自己的手臂扯了回来,连忙朝后退去:
“上次的事情已经给鹤大人添了不小的麻烦了,我心底愧疚不已。鹤大人是朝中重臣,莫要因小失大。”
鹤兰因眉眼忧郁下来,像阴天的秋风,寒凉里吹荡着消沉:“因小失大,你才是大。”
江云娆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抬起脚步离开:“鹤大人,我先走了。”
鹤兰因却在她身后道:“他三宫六院,封妃平衡前朝后宫,乃是生为帝王的定数,但是我不一样,我永远都会在原地等你。
鹤府永远都只有一位女主人,云娆。”
江云娆背影僵直在原地,她咬字有些用力:“鹤兰因,你喝醉了,我不是大,我是你的劫。”
觊觎帝王嫔妃,即便自己以后将来不受宠了,那也是裴琰的妃子。
鹤兰因这条不归路,她是如何都不能让他这么走上去的。
江南灵隐寺的明慧方丈之前说的话,她如今还悬在耳目,她也知道明慧方丈说的人就是鹤兰因。
鹤兰因孤零零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身紫色官袍此刻被斜阳染了一层黯淡的灰。
明明就在眼前,为何就是那样的遥远呢。
假山后,有个小太监的帽子顶珠露了一露,他心跳猛地加剧,悄悄移动身子消失在了假山隐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