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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如鸢垂了眸子,语声有些低沉:“大概是在为各自的将来所忧心吧。”
江云娆侧首,面色有些疑惑:“这是何意思?”
宁如鸢身子往后靠了靠,有些叹息:“唉,魏皇后说,你向皇上进言遣散六宫,让大家卷好铺盖卷儿走人了。”
江云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那日魏婉莹得知裴琰要遣散后宫以后,回去便对着这些妃子说是自己的主意,
这些嫔妃为自己的将来所担忧,所以心底对她产生芥蒂了。
可是她也没办法去解释是谁的主意,毕竟裴琰的意思,和她自己的意思差别不大:“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坦诚的将话说了出来,宁如鸢悬着的心终于死掉了,那艳红的唇勾勒起一丝凉薄的弧度:
“那看来是真的了,不久之后,我们这群妃子就都得离开了。”
宁如鸢的唇角在说完这句话后,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江云娆轻声道:“从前我总觉得,不做嫔妃了以后,能够出宫的话那一定是一件极其开心的事情。
我还幻想过,带着茵茵一起走,给她开个饭馆,我们自在悠闲的在宫外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我们从前说起这些事的时候,都是很开心的。
但如今我想明白一件事,遣散六宫的确只需要一道诏令,但若想大家出宫以后有个安稳与体面,却是一个难题。
这件事也怪我,从回宫起我就没有见到茵茵,一直在派人找她,倒是忘记亲自来跟大家说这件事了。”
宁如鸢听不明白她的话,便有些颓丧的道:“都成皇族弃妇了,还能要个什么安稳与体面。”
江云娆摇了摇头:“我曾经以为大家出宫后,会百花齐放,去过自己的人生,但我忘记了这个时代是不同的。
这个时代的女子被夫家所弃后,日子是会格外艰难的。
大家也算相识相知一场,我也不愿大家此后余生过得凄苦,然后在背后痛恨我跟皇上一生,我也不愿与大家最终变为仇人。”
宁如鸢看着她:“但作为你自己来说,遣散六宫,便是彻底消除最后的威胁,以后你就专宠了。我要是你,我就狠心这么做。”
江云娆笑了笑:“我希望大家是自愿离开,或者找到自己人生追逐以后再离开。
同为女子,深知这个性别与生俱来就给女子这一生带来诸多不易。
女人何必与女人为敌呢?
宠爱这种事情,不是遣散六宫就能代表一定是专宠的,我自来想得明白。
此事是我草率了,我会去跟皇上说,将此事取消掉。”
宁如鸢有些震惊的望着她:“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就这么放弃了。江云娆,你是不是傻?”
江云娆:“我不是傻,是我从未将大家当成过竞争对手与敌人。
我的宠爱,也不是通过碾压众人,争来抢来的。
宁如鸢,人生有许多种活法,或许有朝一日大家想通了,会自己想要离开的。”
宁如鸢心底想不明白江云娆为何这么做,但是因为江云娆这样的行为,她与其余嫔妃的心算是落了下来。
那种难受的心情,对于未来的恐慌,也就慢慢消散掉了。
是啊,她们这样的女子,想要离开这皇宫,可是离开了,又能去哪儿呢。
女子这一生,宛若浮萍。
儿时在父亲家,成婚后在夫家,老了后在儿子家,一生都在别人家里,就是没有彻彻底底属于自己的那个家。
江云娆与她聊了聊北境的这几年,她只觉江云娆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整个人都比从前要散发许多光芒了。
她突然问:“你有茵茵的消息吗,或者在她消失之前,你们有没有联系?”
婵娟严刑逼供之下,一句话都没说,自己咬舌自尽了,消息又给断了。
宁如鸢摇了摇头:“唉,万茵茵那个性子,加上与你从前最为要好,魏皇后整日欺负她。
她从前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可后来都瘦得皮包骨了,整个人很是憔悴。
皇上不入后宫,魏皇后在宫里只手遮天,一个不受宠的小妃子,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们几个为她说过话的,都被魏皇后敌对了。”
江云娆眸色带了些恨意:“茵茵是在替我承了魏皇后的所有恨意。我心底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人间了。”
宁如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我记得万茵茵换过一次身边的宫女,从前的那个丫头,好似出宫出去了。
我一会儿就去内务府看看那宫女出宫的册子,然后派人去寻,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江云娆两眼红了红:“好,多谢你了。”
太子裴昀的生辰宴,在长乐殿举办。这一日,文武百官几乎都来了,格外隆重。
江云娆之所以要大办,也是在告诉朝野,太子的亲生母亲已经回来了,他不再是没有母亲依靠的孩子了。
云鬓花影,宫乐声起。
江云娆觉得大殿内有些闷,便带着芝兰几人从长乐殿里走了出来透透气,一直走到了太液池边。
昏暗的夜色里,只有几盏宫灯亮着,似乎比寻常日里要少了那么一些。
一行人的背后传来裴琰的声音:“都退下。”
芝兰看着小欣子道:“皇上来了正好,咱们先回去给王爷取个披风吧,这里风有些大。”
她年纪大了,揉了揉眼,看见行廊不远处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走来。
小欣子勾着身子看了去,看见裴琰走了几步就背对着身后的宫人在吩咐着什么,能清晰的听见皇帝在说,让人都退下,需要安静之类的话。
他道:“王爷,皇上来了,咱们就先退下了。”
江云娆此刻是坐在太液池边的石凳上,身后金色淡紫的长裙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她点首:“好。”
众人退去,江云娆听见靴子踩在草地里碾碎小草的声音,她眼睛看不见了以后,听觉格外灵敏。
她朝着声音来的方向面带笑意:
“皇上不是在跟裴国公拼酒量,让昀儿当裁判吗,怎的出来了,可是输了?”
那明黄色的身影走近,扶起她的手臂朝着湖的边沿走去,一步一步,江云娆的脚还有一指宽就踩悬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