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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前,作为白家嫡支的孩子,白景源从小就跟着家人参加各种大宴小宴,各种礼仪还有评判主办方功底的种种细节,他都了如指掌。
穿越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席这种稍显正式的场合。
纪礼内容太多,阿瑟虽然用心教,他也用心学,但到底时日太短,比起从小就遵从这一套长大的孩子,言行举止间自是没有那么完美。
张元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也只当他年纪小,而王后又因只生了他一个,稍显溺爱。
白景源也明白自己的不足,但他见过太多大场面,自是不可能心虚。
那气场,真是拿捏得稳稳的。
他坦坦荡荡的观察季孟与张元,企图分辨出郑人与楚人在礼仪方面的不同,又认真观察婢女上菜,记下各种食器摆放的位置,还有上菜的次序等细节。
鲜活的齐水鱼用上好的鲁盐腌过,蒸的时候搭配张氏秘制酱汁,出锅后又滴了几滴麻椒油,刚端进帐篷,勾人的鲜香就扑鼻而来。
训练有素的婢女莲步轻移,轻手轻脚的把鱼端到客人案上,菜碟放下时,冬日里最为肥美的鱼肚子恰好朝着客人右手边,尽显润物细无声的体贴。
这就是世家的底蕴。
耳听得帐篷外仍在飘雪,摸摸仍然温热的碟子,白景源暗暗叹息。
在生产力极度不发达的现在,想要享受到这些,不知填了多少人力物力进去。
诚然,不管在哪里,贫富差距都是存在的。
上层的一小撮人,总是占有着大部分的财富,现代的时候因为科技与生产力的发展,哪怕剩下的那些,也勉强够普通人分。
那时候的普通人勉强能满足温饱,现在这个世界呢?
必定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房子住……
见识过王后身边的宫人侍者,又见到了齐水张的婢女如何做事,哪怕穿越前就是个好享受的,各种高级场合都去过,白景源也不得不承认,在伺候人方面,古代人比现代人强得多。
毕竟现代人图钱,古代人却是为了活命。
也不知这样的情况,何时能改变?
穿越前虽然贫富差距也很大,可至少那些能力强的人,都有机会过上好日子,这个时代却是看出身。
被那热腾腾的水汽一扑,白景源唾液就开始控制不住的疯狂分泌,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狠狠的掐了把自个儿大腿,随即脸上露出食不知味的神情来,眼角也飞快冒出了晶莹的泪花。
这世界没什么好吃的,这种东西就已经极为难得,他还是挪开了目光。
人不狠站不稳,之前王后那里打成一团,他却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自顾自的跑了,现在不做点事,回头怕是不好交代。
如今王后就是他的衣食父母,他还得吃她赏的软饭,之前生死关头逃命为上,如今安全了,自然得想法子描补。
毕竟这女人有多凶残,他已经见识得够够的了。
打一进来,见到白景源的装扮,还有他怀里的白鹿,季孟脑脑袋里就塞满了问号。
来之前他不知公子在这里,只想见到张元,以图借他之力见到王后,如今公子就在眼前,他只需黏着公子就好,想法自然就变了。
偏张元不识趣,他刚与公子白寒暄完,就一直在那拉着他聊个不停。
毕竟是此间主人,他又不好不理,只得强打精神应付。
见白景源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季孟立刻抓住机会,关心道:“不知公子为何伤悲?”
白景源便适时的抬起右手,一边羞愧的以袖掩面,一边带着哭腔道:“白心忧母后安危,料想母后今日必定吃不好睡不好,自是食不下咽。”
张元在边上见了,不由感叹,果然啊!芈氏子,哪怕刚至总角之年,也天生就懂得许多政治手腕。
明明饿了一整天,之前一碗蜜豆粥吃得又香又甜,要不是季孟突然来了,他怕是还要再来一碗哩!现在却连美味的齐水鱼都能忍住不吃,只为寻求郑国的帮助。
先王七月已薨,八月国书就已送达春山,如今已至冬月,郑国却只派出个季孟使楚,显然态度并不明朗。
原本他还怕季孟前来,会说出一些让公子为难的话,因而一直拉着季孟说别的事,免得他开口,现在看来,倒是他自作主张,多虑了。
公子有这样的城府,想来就算季孟说了不合适的话,他也能挡回去。
季孟自是察觉到了张元的小动作,只不过他才不会在乎呢!
现在对他来讲,最要紧的就是打听楚国如今的情况,好早些把消息带回家去!
既然公子递了话茬,有意与他多说说话,那他怎能放过?
怕公子年幼,体会不了自己的急切,季孟猛的前倾上身,抵着长案,双手握拳,着急道:
“王后出了何事?”
于是白景源又红着眼睛,把后氏企图逼迫王后扶庶子上位,他哪怕穿女装“被死亡”,后氏依然不放心,想要抓他,却被赶来的其他三家爆捶的事说了。
季孟顿时红着眼睛猛拍长案站了起来:
“竖子非人哉!真乃不忠不义小人耳!枉先王爱他,许之以上卿之位!如今先王尸骨未寒,妻子竟落入如此境地!呜呼!呜呼!”
竟是哭着哭着,就骂了起来。
一边哭他爹,“父亲!您可知您最疼爱的小娇娇,竟在楚国受此欺辱啊!”,又一边喊着他妹妹的名字,“娇娘!娇娘!你可知你最疼爱的孩子!为了两国世代的友谊来到凤凰台,年纪轻轻没了夫君,还要受这样的罪啊!”
张元听得满脸涨红,一边扶他,一边斩钉截铁甩锅:“后氏狼子野心着实当诛!然我楚国其他世家都是大王忠实的臣子啊!”
蛋糕就这么大,凤凰台四姓别看总是同仇敌忾,内部矛盾可不少。
哪怕同为张氏,齐水张与主家都有这么多罅隙,何况是踩后氏?
怕是巴不得一脚把后殳踩进泥里呢!
季孟却是不听,一边哭得声嘶力竭,一边去摸腰间佩剑,摸了个空,便以头抢地,两下就额头见血!
白景源知道这时代的士人都这尿性,虽觉得他们个个都能入选迷惑大赏,同时又不得不入乡随俗,上前抱住季孟,泣不成声道:
“您大可不必如此!大可不必如此啊!现在确保母后安危才最要紧!如今白与母后还指望着您,您老人家可一定要爱惜自己呀!”
季孟抖着花白的胡子,整得头上的发冠都歪了,拼命捶着胸口:“吾心痛极!痛极啊!”
场面一度混乱极了!
季孟哭给张元听,大概意思是——你们楚国对不起我们郑国!得赔!
张元使劲儿甩锅——这都是后殳那个眼里只有小家的恶心玩意儿搞出来的!你可别误伤良民呀!没看老夫跟公子相亲相爱吗?
白景源拼命强调自己的需求——其他的事咱先不提,你们先把我这事儿解决了成不?回头那母夜叉知道我不管她,我怕是就活不成了吖!
三人各自为了自身利益嚎个不休,自然没法达成一致。
那这场戏就得接着唱。
还是白景源灵机一动,先是抱着张元胳膊,来了句“孤知张氏忠心耿耿”,又扯着季孟的手,安抚道:“郑楚两国世代友好,是再亲不过的姻亲,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是不能饶恕的呢?”
于是,张元默认公子白是暗示他——“后氏作死,我虽然恨死他们啦!但这事儿跟你们家没关系的啦~”
季孟则松了口气,公子既然表了态,那郑国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诚意不足,也不再是不可饶恕的事了。
白景源以袖掩面,假装擦泪,实则擦汗。
他再次感觉到,爷爷真的是个智者。
想要什么,就得去别人利益中寻找啊!
果然爷爷没有欺我!
三人把臂释怀,正要趁着气氛正好,商量接下来怎么做,就听远处蹄声隆隆,不一会儿,就有从人急匆匆的顶着满头积雪进来跪下,禀报道:
“勇毅将军带军路过,求见主人,不知主人允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