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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小的时候,大概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每当你有什么不懂的事问大人的时候,他们要么一一给你解答,要么,就会告诉你类似的这样一句话——
这个你不懂,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了。
白奕小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时的他还什么都不懂,见到父亲到别的妃嫔宫殿里去,便问母妃道:“母妃,父皇他为什么要去怡妃娘娘那里呢?他不是我的父皇吗,为什么不陪我呢?”
至今犹记得,母妃那时那种理所当然之中,又带了几分苦涩的神情,她摸着他的头,温和道:“因为他的帝王,而怡妃是他的妃嫔,帝王宠幸妃嫔,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至于他为什么不陪你,因为他不仅是你的父皇,更是这天下人的帝王。”
那时的白奕还不懂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与生俱来的求知欲支使他继续问下去,“宠幸是什么意思?还有,父皇明明是我一个人的父皇,怎么又成了天下人的帝王了?”
那时候,母妃是怎样回答的呢?
“傻孩子,这个你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你要记住,你的父皇身为帝王,这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是他一个人的,而他却永远不可能只属于任何一个人。”
从那以后,白奕便时常会想,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呢?到底要怎样才算长大呢?长大以后的他,会是什么样子的?而会不会像母妃所说的那样,从前不知道或不明白的事,在他长大之后,就能知道了?
然而他此生却再也没有可能从母妃那里知晓这个答案了。
永安八年,盛夏。
等过今夜,白奕虚岁便已经有十一岁了。
这时的他,仍旧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长大了。即便,他已经知晓了宠幸为何物,知晓了父皇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这个事实。
夕阳西下,余晖晕染得天边镀上了一层橘红色。
“殿下,娘娘吩咐奴婢来叫您过去她那边一趟。”
宫女恭敬地在凉亭外面行礼。
“免礼。”白奕收回了视线,不再继续望着天空发呆,略微收拾了一下手边的书籍,便起身吩咐道:“团子,带走。”说罢,便起身大步离去。
“奴才遵命!”名为团子的内侍应了一声,忙弯下腰去将随意堆叠在一起的基本书册整理好了,仔细的抱在怀中,跟在了白奕身后,离开了凉亭。
湖中的鱼儿趁着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刻,跃出水面,带起细碎的水珠。
——
长乐宫正殿一如旧日。
叶唯安向来不是个爱计较那么多的人,也不信鬼神之说,陈修仪去后,她也没重新布置过整个宫殿,一切将就从前的。
对她来说,只要住得舒适,别的什么都不在乎。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变了这么多。变得……这么的容易满足。
“娘娘,大殿下过来了。”就连曾经只会叫她小姐的阿玖,都已经慢慢改掉了从前的习惯,将那些好的不好的,统统掩埋起来。
所以说,时间果真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知道了,叫他进来,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留人了。”叶唯安道。
“奴婢省得。”阿玖点头,行了一礼,之后对殿内伺候的人做了个手势,支使她们退出殿外,待到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她自己也退了出去。
接着,白奕便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殿门。
“娘娘!”白奕道。这些年,他一直都只叫她娘娘,不曾唤过母妃,因为他的母妃已经死了。
“坐吧。”叶唯安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些,不过是于淑妃利益交换,她才会接下了照顾白奕的事儿,这些年来,她明里暗里为他挡了多少暗算,也教给他不少生存所必须的道理,她自问已经做得够多了,已然达成了淑妃所托。
若是哪一天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撇下他独自一人生活,也不会再有任何愧疚。
她从来都是这样冷漠薄情之人。
“娘娘唤我来,所谓何事?”白奕受不住这沉默的气氛,率先开口问道。
“端上来。”叶唯安对着殿外说道。
门被缓缓打开,阿玖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白奕看到,托盘之上,竟然放着一个碗,还在冒着热气。
“这是?”望着被端到他面前的托盘,他有些意外。
叶唯安头也没抬,“长寿面,刚学会做的。以后你生辰的时候,亲手做的小礼物就没有了,统一换成这个。但也不是固定的,或许哪日我学会了新的样式,又给换了。吃吧。”
“……”白奕稍稍有些无语,都这么多年了,眼前这个女子的性子还是这般的任性妄为,开心了不开心了,总是会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便是对着父皇,她也敢发脾气,怒气冲冲的赶人。
这也就罢了,偏巧父皇竟然也不曾因此降罪于她,每次被赶之后,甚至都不曾生气。
若不是父皇偶尔还会去别的妃嫔的寝宫歇下,白奕都要忍不住去怀疑,母亲从前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不是真的了。
“你的父皇身为帝王,这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是他一个人的,而他却永远不可能只属于任何一个人。”
是的,他的父皇仍旧不曾属于任何人,但却可以为了眼前这个女子,放□为帝王的骄傲,别说降罪与她,便是她稍稍有些愁眉不展,便能引得他的侧目。
红颜祸水。
第一次见到这个词的时候,白奕便觉得,这个词放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再适合不过了。
若非这女人虽然性子十分的肆意张扬,却从来不会过问朝政之事,白奕都忍不住去担心,他的父皇,会重演史书上所说的为搏红颜一笑,烽火戏诸侯的事儿来。
“怎么,不想吃?”看到白奕正在发呆,动也没动一下,叶唯安微微皱起眉头,“我学这个学了很长时间哎,而且一年也就一次,就算是毒药,你也得给我吃下去,才对得起我的努力吧!而且,都还没吃呢,你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很难吃啊,虽然我自己没有先尝过,但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白奕闻言,在心底苦笑。她总是这样,明明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她却总能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不是不想吃,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罢了。”他拿起放在碗旁边的筷子,“陈如娘娘所言,无论味道如何,都是你的心意,我怎能辜负。”说罢,便要开动。
却又被叶唯安制止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忙什么。我学做这个的时候,叫我做面的人说,这长寿面要一口吃尽,不能咬断。”
“……”白奕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这才用筷子挑起碗里的唯一一根面条,喂进嘴里,也不咬断,只是含着,再将碗里的面挑起,继续喂进嘴里。
知道将两颊都撑得鼓鼓的了,一根面条才见底。
至于味道,他一早就没报什么希望。因为在此之前的五年里,眼前这个女子送给他的生辰礼物,都是她亲手缝制的香囊,那蹩脚的针线活与鬼斧神工到让凡人无从分辨的绣工,一直叫他无言以对,哪敢真的挂在身上,特意叫人准备了一个盒子,专门放置这东西。
面条说不上多劲道,但好歹没直接在嘴里糊了,入味说不上多鲜美,好歹没把盐跟糖弄混了,卖相也一般,至少还能入眼。
总的来说就两个字——将就。
叶唯安一手撑着桌子,看着白奕这幅难得一见的可笑模样,笑得好不收敛。
白奕艰难的将一根长得过分的面条给嚼咽了下去,这才微微有些不高兴的对叶唯安道:“娘娘,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看着我笑!”
到底只是个孩子,心绪在成熟,年龄跟阅历摆在了那里,处变不惊这样的功力,还需要锻炼几年,或者更多。
叶唯安作无辜状,“我没笑,真的!”
“……”白奕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遇上这样一个嘴角的笑意都还没收敛起来,却还能一口咬定自己不曾笑,且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女子。果真如太傅所教的那般,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眼前这女人就是最好的典范!
“没事的话,我先告退了。”白奕这便想离开了。
叶唯安正无聊呢,怎么可能叫他如愿,“这才吃完呢,就要走了,是我这儿有什么才狼虎豹吓着你了,还是我这个人这么不让人待见啊?”
“……”继续无语,白奕其实很想说,二者都有,不过终究没那个胆量,只得推脱道:“非也,是今日太傅布置下来的文章我还不曾作好,这便要回去写一下。”
叶唯安继续逗他玩儿,“没事,即便不写,也没什么,太傅若敢罚你,便来告与本宫听听,本宫会帮你处理的。”
连本宫都用上了,白奕要是再听不出来她这明显是在逗着他玩,就白跟在这女人身边五年了,于是,也不理会叶唯安再说什么,起身拂袖离去。
出得殿门,依旧能听到那女人放肆张扬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唔,抱歉,现在才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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