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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一高兴,喝的有点多,高重山送他回去。路上听到不知谁家传出来的麻将声,王进忽然一拍脑袋,“我就说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就是板材厂那个厂长的事。”王进烦心自己的事呢,一直没想起来,这会儿听到麻将声,终于想起来了。
正准备说呢,就见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涌进那户传出麻将声的人家。
两人面面相觑,不由得一笑,“这倒霉催的。”
中国有一段时间,对于各种赌博行为不管大小,管制的特别严格。很多人因为打麻将坐过牢,拘留几日或是罚过钱的人,就更多了。严管了几年,才又放松一点,说是只管赌博的,不管亲戚朋友同事之间打的小牌。
两个人在外头听了一会儿热闹,看到不少邻居把脑袋伸出窗户,就差没吐几片瓜子皮来表达愉悦的心情。
眼见人要被押出来,他们才继续往前走。
高重山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半……厂长咋了?”
“我舅舅知道这个人,还知道他在雄哥的贵宾场子里输了不少钱。”王进神秘的一笑。
雄哥手里罩着一家地下赌/庄,分小场子和贵宾场子。王进舅舅没事爱去小场子摸几把牌,时间一长,和里头的人混的很熟。
“有一次他们一块喝酒,里头的人喝多了,提了一嘴。我舅舅也是个爱凑热闹的,还问呢,结果人家死活不说了。”王进舅舅凑热闹归凑热闹,心里晓得这种事不能在外头乱讲。
不过不妨碍在家里跟外甥吹几句牛,再说外甥的同学好似也在板材厂进货,这么一谈起来,王进才知道。
“啊。”高重山一拍大腿,破案了。
王进还不明白呢,“咋了?”
“他跑路了。”高重山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半只耳欠了赌债还不上,干脆卷了进货厂家的预付款跑路。
“不可能吧,这么大间厂子不要了?能欠多少钱啊,这就跑路了。”哪怕是拿五百块高工资的王进,也无法想像,赌债能欠多少钱。
“贵宾场子,再找几个人合伙出千,欠上百万都不稀奇。要是输红了眼,找场子借贷,这钱连本带息滚到几千万,都是正常操作。”他想起从未绝迹的杀猪盘,每个年代都披着不同的外衣出现。内核永远专一,就是要骗到你的钱。
像半只耳这样,靠着自己的能力或是眼光发家的人,最容易被人掂记上。多少被人设局,输到一无所有,赔上全部家产的,数都数不清。
王进张大嘴,咯噔一下,下巴半天收不起来。万元户都要惹来眼红的年代,百万,千万是什么概念,他连想都不敢想。
“你明天回市里,稍我一脚。”高重山说道。
“不是,这事你可别掺和,雄哥势力很大的,下头很多小弟跟他混。”王进怕他惹祸上身,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可不敢招惹这么大的事非。
“你放心,我哪儿敢跟他斗。”高重山摇头,这个时候去得罪这种人,他又不是傻子。这是什么年代,就是报警都得先观察观察警察的人品,可别上午报警,下午就被人堵了门。当然,这是指一般的经济或是民事纠纷。
更何况,半只耳就是好人吗?他可是说过的,自己也有错。毫无疑问,他欠了赌债就把主意打到,一直照顾他们厂子生意的客户头上,和雄哥一比,这俩谁更恶劣,还真不好评价。
他只是觉得,危机时刻伴随的经常是机遇,他至少得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一番,哪怕事不可为退回来,也不丢人,重在参与嘛。
一大早,跟着王进开出的早班车,来到市里。找了个板材厂附近的早点摊子,一直吃到陈会计骑着自行车过去,才起身结帐,慢悠悠进厂。
陈会计见到他,不由愣了一下,“这么快来进货了。”
“进货的事不着急,陈会计,有点事想跟您聊聊。”高重山说道。
会计室是一个大通间,陈会计坐在最里头的位置,比其他人略多一点隐私,但明显也不是个谈话的地方。不过今天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否则高重山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什么事?”陈会计不解。
“厂长是不是已经出发了。”他进厂的时候,跟门卫聊了几句,递了根烟,自来熟的问,厂长出发买新设备没有,他们还等着按优惠价拿货呢。
门卫一听,知道是厂里的顾客,也很随意的告诉他,老板前天就走了,这一趟是出国,怕是没个把月回不来。
“对。”陈会计点头。
“他不会回来了吧。”高重山不信陈会计会不知道,作为厂长的表姐,也是厂里的会计,大笔的资金流动,一定会过她的手。
陈会计的脸色果然一下子煞白,“你说什么?”
“陈会计是想在这里谈吗?”高重山一摊手。
“你……”陈会计瞪着高重山,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麻。
“雄哥的事,你也知道吧。”
高重山见陈会计的脸色一变再变,就知道,她果然是知情人。
“你想干什么?”陈会计眼里满是敌意。
高重山摇头,“这个时候,您担心的人,不应该是我。而是该想办法,在事情没有暴露之前,尽量的挽回。”
“张主任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张主任是陈会计的爱人,也是街道的干部。
当初她表弟是板材厂的业务员,工作还是老张安排的,谁叫板材厂本身就是街道下设的企业呢。
板材厂和千千万万普通工厂企业一样,生存困难,工资都发不出来,又因为厂子小,属于集体性质,所以很早就开始折腾承包制。
折腾几年,厂子越折腾越不行,最后竟然是陈会计的表弟,一个小小的业务员提出承包,然后用短短两年的时间,扭亏为盈,变成了现在形势一片大好的局面。
当然,陈会计的表弟能够承包板材厂,张主任也必然是出了大力的。
陈会计艰难道:“他,他还不知道。”
高重山轻轻吐出一口气,“不能瞒着啊,您想过他卷款潜偷,然后雄哥来要帐的后果吗?”
陈会计怎么会不知道,这段时间,她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晚上一宿一宿的睁着眼到天亮,神经早就绷到了极致。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崩溃。
高重山的到来,就象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让她痛哭出来。
她当然知道后果,表弟不回来,工厂完了,她也完了,甚至连老张都会受到连累。他们一家等于社会性死亡,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如果更坏一点,可能还会有人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