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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那人已经垂垂老矣,颜清眼看着他一次次把自己的时间拿去交换,从满头乌黑到两鬓斑白。尽管银子越来越少,可却依旧甘之如饴,即使拄着拐也要颤颤巍巍的去做,她甚至不确定等他再交出三年光阴后是否还有时间花完那十两银子。
果不其然,最后他是死在赌桌上的,兴许是上苍垂怜,在那之前他一直在赢,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十两银子的本金已经翻了好几倍。可笑的是,赢了又能如何?他在桌上倒下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在乎,大家只是将他面前的银子抢了,一哄而散。
“这人是个赌徒,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哄骗着卖了五年的生命,”绪止顿了顿接着说,“但人的贪欲就像是一方永远也填不满的沟壑,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直至送命。”
简直匪夷所思,颜清想象不到为什么会有人心甘情愿的用生命去换在她看来完全不值一提的黄白之物,她不死心的从架上再拿下一个。
和上一个瓶子不同,这里面只装着一个记忆球,画面里的是个姑娘,身上的衣物虽然朴素可却十分干净,她看起来很害怕,端着碗的手一直在抖,可终究还是将那碗画着九尾记号的符水一饮而尽。
“信女慈姑,年……十四,今日自愿……交出五年岁月换取银钱三十两。”
虽然场景人物不同,但内容总归是一样的。
绪止按住颜清的手制止她打开第三个瓶子,眼神黯淡:“别看了。”
颜清眼眸深沉,低声问:“你来岐山就是查这件事?”
绪止点头:“是。”
“和岐山有关?”
“跟清玖有关。”
颜清略微松口气,幸好不是整个岐山都牵扯其中,她是不愿看到自己的母族在背地里干这种勾当的。
“大师认为山中其他人是否知情?”
“不好说,”绪止想起在山口时红袖诡异的态度有些拿不定主意。
“从大长老的态度来看她应该是没有参与其中,”颜清回忆在木屋时两人的对话,“但她对清玖的态度十分矛盾,想来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绪止问:“殿下可要回去再问问?”
颜清同意了可他们却扑了个空,大长老并不在屋中,她似乎走得很急,甚至来不及收拾,徒余满桌杯盘狼藉。
绪止捻着手中的佛珠说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大长老不在我们还是先将阿绒送回去吧。”
自被救下后阿绒就一直跟着两人,跟了一路也吃了一路,从颜清给的菜团子再到怀里抱着的野柿子,本就脏了的脸蛋上现在更没有几块干净的地方了。
颜清看着小花猫一般的阿绒笑笑,刚掏出手帕就见她自己撩起袖子随意在嘴边蹭了蹭。颜清的手有些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这小丫头似乎有些不待见她。
绪止接过颜清手里的帕子问道:“贫僧能用吗?”
颜清僵硬地点点头。
征得同意后绪止拿着帕子去了厨房,用干净的木盆接了些温水,将帕子打湿后耐心地一点一点拭净了阿绒脸上的脏污,露出原本娇憨的面容。
这一切绪止做起来行云流水,不由得让人生出一种他经常照顾孩子的念头,颜清为阿绒愿意同他亲近找了个借口:“绪止大师是经常带小孩吗?”
绪止顺着颜清的话笑着回答:“贫僧虽然并不常同孩子相处,但比起殿下来说应该还算是有经验。”
颜清知道绪止是在给她台阶下,听尺老说他这些年一直在修炼,西天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上哪去找孩子给他照顾?反倒是自己同孩子相处的时间还长些,只不过她一般都直接采用暴力统治。
绪止有些为难地看着手中用过的帕子:“这帕子……”
颜清笑笑,不以为意:“扔了吧,本公主不心疼。”
这话确实不假,尽管跟着帝君的两年吃了些苦头,可她到底在天宫过惯了骄奢日子,向来挥霍无度。她的这方罗帕是天宫中最轻薄的云缎所裁,光是布料就要天上最好的织锦官耗费整整一月时间方能织就。
“走吧,”颜清转身朝外走去,“反正就算是出山也要经过她家。”
来时颜清曾听见红袖自称是阿绒的姐姐,而红袖负责驻守山中最要紧的关隘,想来是绕不开的。
打一照面红袖就知道阿绒是又被人欺负了,她吊着眉问道:“又是那帮小兔崽子干的?”
阿绒朝绪止的身后一躲,点点头:“嗯。”
“姐姐去帮你收拾她们!”话音方落,只见她提着剑就往外走。
大长老早就在此地等候颜清多时了,直到此时才从屋子里出来,虽步伐缓慢却不怒自威,与颜清印象中慈祥的有些聒噪的样子大相径庭,她沉声喝道:“多大的人了,还是只知道一味地逞凶斗勇,这次你是找回场子了,下回呢?”
红袖面有惴色:“我……”
这时阿绒扯着红袖的裙角指了指颜清,结结巴巴的道:“谢谢,小殿下。”
红袖脸色稍缓:“是颜清小殿下救了你?”
阿绒点点头,眉眼间带上些喜色,摸出几个柿子放入红袖手中:“嗯,柿子。”
红袖惊讶:“殿下还替你摘柿子了?”
“不是,”阿绒摇头,费力说道:“兔崽子。”
“阿绒的意思是这些柿子是那帮小兔崽子们摘的?”
阿绒重重“嗯”了一声以示回答。
红袖不解,疑惑地看向颜清,颜清低头笑笑:“使了些小手段罢了。”
红袖拱手:“无论如何,多谢小殿下。”
“不必客气,你先带阿绒下去整理一二吧。”
“阿绒,姐姐带你去换身衣服。”红袖轻唤一声,欲将她带进里屋梳洗,却不想阿绒一动不动,一双眼睛不住地看向绪止。
此情此景总算是让颜清彻底释了怀,不是小丫头不待见自己,而是她真的与绪止异常投缘,不过一日功夫,就连朝夕相处的姐姐都跃了过去。
绪止也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对阿绒轻声道:“去吧。”
红袖将阿绒的反应看在眼里,霎时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心下不爽地瞪了一眼绪止才领着阿绒去了里间。
红袖屋外有座草草搭建的凉亭,晴天遮阳雨天避雨,也省得她日常值班时还要经风霜之苦。大长老踱步至亭中,在一截早已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桩上坐下,若有所思的对绪止说:“那丫头与你倒是十分亲厚。”
绪止说了句与回答颜清时一样的话:“阿弥陀佛,也许是小僧与阿绒有缘。”
颜清:“其他孩子会经常欺负阿绒?”
“老身并不清楚,”大长老缓缓摇头,“我也是今日第一次知晓她平日里会受欺负,但山里的孩子确实有些排外,何况阿绒又是这种情况。”
颜清意外地挑眉,问道:“排外?阿绒不是岐山的孩子?”
大长老笑笑,并没有回答,转而望向一旁的绪止,神情庄重:“你看出来了,是吗?”
绪止直视大长老的眼睛,答道:“贫僧的确看出来了,阿绒不是狐狸,她是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