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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处在幻境中的梁偷儿也是一阵焦急,双臂一震,两道精光一闪而过。那是两柄精钢所铸短匕,凡铁需百炼方能成钢,而钢亦须百炼方能炼精。这两柄匕首别的不说,单从选材上来说便不是凡俗之物。是他的师父所留,也是他最为拿手的兵器。
梁偷儿将匕首放在一边,又从怀里取了个小型的罗盘。罗盘一拿出来,指针便绕着转轴滴溜溜地旋转。梁偷儿眉头一皱,在他一门内,包罗万象,这风水堪舆之说也略有研究。只因许多地势,建筑都有风水的讲究,甚至于一些精巧的机关都会涉及到堪舆原理。也因此梁偷儿无论走到哪里身上总会带着一个小型的罗盘。
他只对易经略有研究,远未达到可以心算布局的地步,更不用说以其推衍方术了。罗盘与指南针类似,只不过指南针针指南北,而罗盘的指针针指阴阳。“指针飞旋,此地果然是阴阳颠倒的虚空幻境。”梁偷儿喃喃自语,小心地用手托住了罗盘底座,散发出真气,隔绝了外界气息,罗盘的指针这才稳定下来。
梁偷儿不停地在大殿内变换方位,一边还要不时地以内息稳住罗盘。更要分出心神来推算阴阳方位,一心多用,极为辛苦。除了一开始停滞不前,摸不清方位之外,后来动作逐渐地流利了起来。时不时地用匕首在地上刻些记号,便于推算。
“没曾想此地竟然内孕凶胎,四周山势低垂,唯有落云山一处突起。山主阴,而这阴气竟然没有散去,反而依着山势聚到了此处。我之前粗观之下只看到九脉聚集,却不曾料到是传说中九阴交汇之所。幸好此地山势突起,接日为阳,在此引导下阴极而阳生,这才孕出一丝生机。”梁偷儿推算之下,此地的种种状况已尽数映入心胸。
“可是这里为什么会布有一幻境呢?我听师父说,幻境大成者集困、幻、杀于一身,更是步步玄机,难以化解。可是……”梁偷儿忽然一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墨色的木牌。木质极为细腻,拿在手中也颇有重感,正中间是一个阳刻的“云”字,看着就不是凡俗之物。
此物乃道门中独有,称作护身法牌,通常是道门中得道之人将一些非常高深的阵法和方术刻在了器物内所构成。一般法阵的强悍和器物本身的属性成正比。一般这种法牌都以上等桃木为木料,桃木本身就有驱邪之效,被玄门中人称作神木。而梁偷儿这块堪称神品,选材乃是近乎绝迹的沉香木。沉香木木质厚重致密,入水即沉,而传说中的万载沉香木孕育天地灵气而生,伴随强大的生机,几有通神之效。梁偷儿这块虽没有那么神奇,但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为什么师父给的法牌没有起到效果呢?还是说这幻阵的威力大到连法牌也起不来作用?不对……师父说过即便有些阵法当真强大到法牌也无法阻挡,可是还是会对阵势起到阻碍作用的。这么说来,这幻阵确实已超过了法牌的承受上限?已经削弱过的阵势尚有如此威力,之前会有多么厉害?布阵者定是当世高人。我入阵已有段时间,可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一点杀气,甚至连一点迷惑的效果也无。那么此阵布了就是为了困人?一个道行堪比师父的高人在荒郊野外布了如此一个阵法只为了困一些路人?”
梁偷儿这一条思路想下来非常流畅,分析可谓丝丝入扣。可是任凭他天才绝伦也想不透为什么会有高人在此处布阵。索性他也不是那么寻根究底的人,想不通就不想了。
“九阴孕一阳,死中存生机。此处果然玄妙莫测……”突然又想起了落云山山势走向,浑身打了个激灵。“难道说这个幻阵的初衷是为了救人?!”此话刚一出口连梁偷儿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可是仔细想了想,越想越觉得事实应该如此,也越想越担心。
梁偷儿不停地用手按着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着焦急将整件事理了一遍:落云山处于九阴相汇,阴极阳生之所。此处平时阳气充足,风平浪静,看似人畜无害,可是正因为阳气相生而极易生出一些阴邪之物。邪物一旦生成,因为处在九阴相汇之所,一旦生长壮大必定为祸一方。
想必此处定是生出了什么极其厉害的邪物,后来被高人封印在此。为了防止其逃脱,于是便在山顶建了落云观,日日诵以道德真经。希望以道经的宏伟业力将其炼化。可惜后来也许是香火不足,也许是其他一些原因,道观衰微,香火断绝。至于那个幻境怎么来的就不得而知了,想来一定是为了不让无辜的人误入此地而布的。
不过有一点几乎是可以肯定的,既然布了幻阵,差不多可以说明那个阴邪之物至今未除。想到这里梁偷儿心头一紧,更加担心起随风来。
梁偷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头重又看起了罗盘,口中继续喃喃念诵,小心地推算起来。只见他三步一走,两步一跃,看起来似乎毫无章法,突然他脚步一停,接着就是浑身一震。仰头大叹:“我寻了如此之久没寻到天地交泰之所,却被我寻到了阳气相生之地。”
梁偷儿本来已经濒临放弃的边缘,并非他不在乎随风性命。而是他猜测此处既然是一处幻境恐怕早已隔绝天地,想要寻到所谓的天地交融之所无非是痴人说梦。而阳气相生之所乃是大阴聚集,阴极阳生之地,阳气源于天生,充沛而纯净。用来布阵再好不过。又仔细打量一下四周地势环境,知晓再耽搁不得,赶忙蹲下用匕首刻画法阵。
而另一边庙宇内一阵阴风席卷,白衣女子借着风力浮了起来。随风看的清清楚楚,女子身子半悬于空中,空气中似乎有一条条无形的丝带将她提在了空中。一股气势也随着风而起,直飚而上。
随风暗自心惊,恐怕又要生出什么变故了。
果然,女子刚生出的右臂似是随意地一挥,一股阴风直扑随风而去。随风大惊失色,根本不知如何抵挡。那股寒风无孔不入,纵使纯钧剑无比神异也是毫无办法抵挡。“砰!”随风胸口似是中了一记重击,一股寒气绕开纯钧剑一下涌入体内。那是沁入心扉的阴寒,把随风冻得直哆嗦。
随风嘴唇已经有些发紫,面色惨白,再也扛不住扑面的阴风,向后连退了三步。咬着牙,稍转过头,对伏在他身后早已泪流满面的碧涵说道:“一会我牵制住她,你快些逃吧。”说完又转过头去,昂着头看着漂浮于半空的白衣女子,似在说着绝不屈服。
“不,我不会逃的,之前是你救了我。如果我们逃不过此劫,那便死在一起吧。”碧涵从后面靠着随风的肩膀,朱唇轻启,语调是一样的倔强。死是什么?碧涵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前三个月躲避追杀的情景。每一个人都像是坏人,每一天都有可能是生命的终点,每一天都忐忑不安,她已经几乎放弃了能够逃生的希望。
直到随风今日救了她,她原以为生活会发生改变,可是到头来却也好像是徒劳无功了。眼里留着热泪,碧涵将侧脸紧贴着随风的后背,再不去看前面,心里已然是一片死灰。
随风还不愿放弃,以剑柱地,冷冷地看着前面。“我重任在身,好容易走出了扬州,了解到了父母逝世的真相,怎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不,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
“嘎嘎……”又是一阵阴森的冷笑,白衣女子两个全是眼白的眼眸瞥了他一眼,衣袖一挥,又是一道阴风拂来,随风哪里来得及躲闪?勉强举起了纯钧剑挡在了自己身前。
他早已如强弩之末,不过在硬撑罢了。阴风刺骨,伴随一道巨力传来,叮铃一声,随风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剑。手心一松,纯钧剑一下就脱手去了,落在了离他很远的地面上。
随风一下向后倒去,靠在了碧涵身上。一丝鲜红的鲜血从嘴角流下。随风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碧涵如花的面庞,涩声道:“你——快逃,不用管我。”说完这一句,眼神又转向了白衣女子。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向自己飘来。
出奇的,随风竟然不再觉得害怕。至多一死,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害怕。很多时候,人们害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现如今,随风对生还不抱任何希望,内心再没有那刻有现在这般安宁。费力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站在身前的女子,给出了也许是他此生最后一个轻蔑的眼神。
白衣女子整个一怔,仿佛定在了原地,脚步也停了下来。
随风恨恨地抹了抹口角的鲜血,强提一口气,站了起来。拦在了碧涵身前,向后退了退。
也不管白衣女子还是白衣女鬼为什么会停下,随风猛地一转身将碧涵狠狠地一推,又立刻转了回来。在那一瞬间,随风将无名剑诀全力催动,引动乾坤两脉,就见一黑一白两道虚暗的气息从冥冥虚空中来汇入到随风体内。一脉自上而下,一脉自下而上,相汇于檀中。在随风背后显出一道太极的幻象来。一股淡淡若虚的气势弥漫开来。
本来有些呆愣的女子双眼猛地一亮,一下子被随风的气势惊醒过来。先是有些震惊,接着就是嘎嘎一声阴笑,听得随风不寒而栗,内心本来渺小之极的恐惧一下被成倍成倍地放大,头皮都隐隐有些发麻。
即便恐惧,他也不管不顾,早已没有了退路,为了保住碧涵周全,他只有一拼而已。这两道不算庞大的真气已是他所能引动的极限,虽然如此,可还是几乎将他体内全部的经脉绞碎。他牙齿紧咬,奋力将乾坤二气相融再与己身相合,从而达到天地人三才合一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