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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妃言于此,硕塞看看自己身上亲王补服,却明白了眼前之人身份,他虽是个武人,却外粗内细,知道方才称呼得不妥,因笑道:“原来是康妃娘娘,恕臣眼拙,臣才从关外归来,礼仪粗疏,娘娘不要怪罪才好!”
康妃虽然晋了妃位,又才诞下三阿哥,但家世低微,不想一位和顺亲王竟对她如此礼敬有加?心里不自禁地就是蓦然一暖,温柔笑道:“王爷言重了,妾身本是微贱之人,哪敢承王爷给妾身赔不是呢?”
她却不知道承泽亲王自幼失去母亲呵护,只因生母身份低微,又不得宠,才会被父皇赏赐他人,此时听见康妃自谦之语,竟没来由地忆起幼时戚然之状,那语气也越发温和了,笑道:“谁说娘娘微贱?娘娘贵为康妃,又诞下了三阿哥,臣看娘娘日后福泽不浅,三阿哥也必当会是个文武全才!”
康妃听了这些话,无比地受用,一时间悲喜交织,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自己是嫔妃,王爷是外臣,不好久立多言,只得福了一福,道:“王爷谬赞了,妾身要回宫去照顾三阿哥,这便先走一步了!”
硕塞只觉眼前女子温存婉转,虽不十分美貌,却有十二分和软,然而才聊了几句,便听她要走,竟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恋恋来,还未待答言,康妃已然带着宫女行得远了。
硕塞只出神望着那长街头,旁逸斜出数枝寒梅,他身旁跟着小厮长生,上前提醒道:“王爷,皇上还养心殿等着您呢!原说是从内廷过去,会些,不想竟遇着了嫔妃,倒给绊住了!”
硕塞回身给了长生一个栗凿,斥道:“什么绊不绊,皇上养心殿批折子,又不是专等本王,就是去得晚些又如何?”
长生一吐舌头,笑道:“阿弥陀佛,知道王爷您不怕皇上,可若是去得晚了,皇上同您说上一会子话,王爷出宫也就会晚,您好不容易从关外回来,福晋一定望眼欲穿了……”
长生言有而意无穷,承泽亲王硕塞,娶了轻车都尉费扬古1幼女那拉氏为福晋,因为福晋出身高些,硕塞虽是皇子,只是生母不得宠,那拉氏娘家时本就骄纵些,又兼她娘家势大,夫妻间每每有些龃龉,那拉氏亦是分毫不让,硕塞自求出关,也有想要远离福晋意思。
硕塞听长生提起福晋,头皮就是一紧,只是面上却不肯露出来,当下只是冷哼一声,便带着长生一径朝养心殿而去。
硕塞到了养心殿,却见吴良辅堆下满脸笑来,迎上来道:“王爷来得不巧了,皇上见您这半日不来,这会子到翊坤宫去瞧三阿哥去了,不过皇上吩咐过了,不过片刻即回,奴才给王爷搬张椅子,您这儿稍等。皇上还担心王爷路上饿了,特赐了茶点,奴才这就给您端来。”
硕塞只心里悄悄地想,原来康妃住翊坤宫,因笑道:“不妨事,本王日夜兼程,只说是今日赶到京城,又没说准是什么时辰,总没有叫皇上等着臣下道理!”
吴良辅听了,只赔着笑,殷勤地招待承泽亲王喝茶用点心。
这里康妃才进了翊坤宫,自然早就小宫女跑出来禀报,说皇上来了。康妃心里豁然一亮,忙奔进了翊坤宫,见顺治果然坐摇床边上逗着三阿哥玩。
康妃踏进门槛,福了一福,轻地笑道:“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臣妾去恭贺贵妃娘娘晋封之喜了,竟错过了!”
顺治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朕刚好这会子有空,就来了,也没让御前人给你通传。”其实他就是知道康妃此时要去承乾宫道喜,才来,三阿哥天生孱弱,顺治自是多了几分爱怜,但一想到三阿哥孱弱多半是这个喜欢争权夺势母亲所致,顺治对康妃便不由地生出一股疏离。
然而康妃素来多疑,她虽然知道淑懿方才留她说话,是要暗示给她汤药事,可是一年三百六十日,她哪日留她说话不行,怎么偏偏要赶着顺治来看她时候?贵妃手眼通天,什么事不能事先知道,可见是知道了皇帝要来,才故意绊住她,念及此,银牙不由得又咬紧了几分。
不过顺治难得来翊坤宫,康妃自然有献不完殷勤,因笑道:“也是皇上来得巧了,臣妾昨儿才得了内务府献灵柏香熏暹罗国猪和鱼,这就叫小厨房做了来,皇上就这儿用午膳罢!”
顺治微笑道:“今儿承泽亲王回京,这会子怕是已经来了,他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一趟,又是朕兄长,朕不好叫他久等,这便回去看看罢。”
康妃当然知道承泽亲王已经入宫了,却挽留顺治道:“王爷来了,养心殿那边自然会有御前人来通传,皇上也几日没见三阿哥了,三阿哥十分地想念他阿玛呢,皇上就陪他多玩一会吧!”
顺治看着杏黄绣缎襁褓中三阿哥,父子亲情油然而生,迟疑了一下,康妃想及方才得知催产汤药一事,怒火中烧,顺治又恰跟前,实忍不得心中一口气,因将话头转到三阿哥身上,道:“想来臣妾生三阿哥时也着实艰难,一大碗催产汤药喝下去,竟是无济于事,也不知那催产汤药是怎么了?”
顺治心思,此时却全放三阿哥身上,只想着康妃素日喜欢争宠咬尖儿,才使得三阿哥胎里便有些不足之症,这时竟没能听出康妃真意,只带了几分不耐惫懒,道:“所以你这个做额娘要事事精心些,三阿哥身子不好,你要用心,宫里那些事都少理睬,一心养好了儿子才是正经。”
一句话噎得康妃呆那里,顺治言语中责备之意,她焉能听不出来?不由立时香腮带赤,只低着头默然不语,顺治到底念着她生养了三阿哥,也不忍过分苛责,便又缓了语气道:“朕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为了三阿哥好,你好自为之才是!”
至高无上君王说话,康妃哪里敢反驳半分,便款款地福了福,低声道:“臣妾记下了,请皇上放心。”
顺治以为她听进了心里,也略放了一放心,点点头道:“这就好,时候也不早了,朕还得回养心殿去,你好生照顾三阿哥!”
顺治一撩袍角,走了,殿中只余下了一阵轻风,冷冷,凉凉,康妃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宫女宝珠瞧着皇帝走了,知道康妃必然黯然伤神,忙端过一盏她素日爱杏汁炖燕窝,赔着笑道:“难得内务府知道娘娘才出月子,身子虚,给咱们送来都是血燕,奴婢怕小宫女们做事不牢靠,亲自瞅着风炉子炖呢!这还是滚热,娘娘趁热吃吧!”
康妃冷冷地看了宝珠一眼,似冰山凛凛,闪着寒光,忽而那白芒中又渗出红芒,似两簇熊熊火苗灼烧着,宝珠从未见过康妃如此吓人神情,笑又不是,愁眉又不是,冷不防一掌扇过来,她手中托着红漆填金小茶盘直接倒扣过来,上头搁霁蓝缠枝花纹小盖盅“当啷”一声,地上摔了个粉碎,热气腾腾一碗杏汁炖燕窝,一滴不剩地全部泼洒地上,宝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跪下了,哭又不敢哭,求饶又无从求起,只埋低了头,瑟瑟地抖着身子,泪珠子大滴大滴地掉地上。
只听康妃厉声道:“黑了良心东西,张口闭口就是本宫身子虚,本宫好好身子,日日被你咒也咒死了,人家给你送点子血燕,你就像吃了欢喜果儿似,你眼皮子就这样浅!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小宫女再不牢靠,也比你强些!”
翊坤宫宫人本就是孝庄将康妃心腹连锅端了,重换上,就算康妃晋位为妃之后,又循例添上了些,也是有限。宫女太监们心中有数,谁都不是康妃心腹,因此这宫里,谁也不怕谁,近来也只有宝珠,渐渐得到康妃青眼,只是宝珠对上头奉承好,对下却仗势欺人,底下那些宫女太监早就对她不忿了,方才康妃责骂声中,又透出宝珠说小宫女坏话意思来,殿外头听见宝珠受责人,都各各趁愿,恨不得康妃立时撵了宝珠才好。
这时派到翊坤宫大宫女白芷,壮着胆子进来,轻声劝道:“娘娘且息怒,宝珠姐姐有什么错,娘娘也该当心自己身子才是,况且叫人听见了,岂不要看咱们翊坤宫笑话。”
白芷虽不是康妃亲信,只是说句句理,不由康妃不听,她本也算个沉得住气人,只一想到为着奸人陷害,她三阿哥才会难产,以至先天不足,她又因此受了皇帝训斥,仇旧恨,便一时暴发出来,恨不得此时此地就将宝珠一刀一刀凌迟了才好。
康妃看看哀泣宝珠,想着要谋害自己,必然是这贱人背后人,若要此时处置,难免打草惊蛇,想及此节,康妃忽而展颜一笑,道:“今儿是本宫火气旺些,你伺候我这些日子,也知道本宫信任就是你了,别哭了——白芷,打盆热水来给你宝珠姐姐洗脸。”
白芷应声去了,康妃笑吟吟将她扶起来,让她坐一边洋莲紫绒套绣墩上。</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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