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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懿想了想,含笑道:“承乾宫什么都有,本宫也什么都不缺,只是一样,本宫入宫多时,与家人难得见上一面,平日女眷一月许入宫一次,还可时常得见额娘,可是本宫的弟弟费扬古,却是难得见上一面,本宫想求皇上允准见一面,不知圣意如何。”
吴良辅听了,只管将淑懿的话传回养心殿,不到一个时辰,养心殿那边已传了圣旨下来,允云骑尉三等男费扬古,正月初三入宫省视长姊。
淑懿一听,先愣住了,问吴良辅道:“费扬古何时被晋的三等男爵,本宫怎么不知道?”
吴良辅脸上笑开了花,道:“就是方才的事儿,难怪娘娘不知道。”
淑懿听了,暗自欢喜,董鄂府没有嫡出子,费扬古是董鄂家的长子,其生母又有诰命在身,往后父亲的伯爵之位,自然是费扬古的,只不是费扬古小小年纪,就能得个男爵之位,在世家子弟中,亦是难得的。
淑懿虽高兴,却又担心水满则溢,对吴良辅说道:“费扬古并没有军功,就这样被授予三等男爵,只恐有人不服,又要说是依仗着本宫的圣宠得的这个爵位了!”
吴良辅笑道:“有件事儿,娘娘还不知道吧!头着五六天,京畿军营中的皇室子弟练兵时,辅国公常舒的幼子博和礼的马惊了,跑出了七八里地,眼看就要出大事,多亏了费扬古少爷舍身相救,博和礼可是辅国公的命根子,为了这事儿,辅国公亲派王府的长史送礼相谢呢!您说费扬古少爷这算不算功劳?”
淑懿听了,未见欢喜,先惊恐起来,急急问道:“那费扬古有没有受伤?”
吴良辅呵呵笑道:“费扬古少爷是多福之人,只是些皮肉伤,而且少爷英雄得很,执意不肯因此离开军营养伤,倒是襄亲王不放心,死活逼着少爷家去,等过了年再回军营。”
淑懿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喜忧杂陈道:“幸好无事,不知额娘要担心成什么样儿呢?这孩子,也是太不要命了些!”虽是埋怨,言语中却夹着三分骄傲。
梅氏如今在府里也要忙着年下的琐事,是不得空入宫的,就算是得空入宫,为了不叫淑懿担心,恐怕也不会说费扬古受伤的事。
淑懿这个冬天,因为四阿哥病了一场,日夜不宁地照顾着,确实憔悴了些,再则有四阿哥在宫里,也确实脱不开身,孝庄便特许皇贵妃新年的一应礼节,能免则免,只在三十祭祀奉先殿和初一合宫宴饮时,露了露面儿。
淑懿也不愿管这些闲事,皇后与贞妃为着掌宫权的事,闹得不亦乐乎,结果太后如今又偏着皇后了些,弄得贞妃在宫里的地位不尬不尴。
这样的情形下,淑懿乐得躲在承乾宫里冷眼瞧着她们闹去,看起来贞妃是卯足了劲儿要与皇后斗到底了,节下给太后和各宫嫔妃送的贺礼,都分外厚重,单是淑懿这里,就得了一对嵌明珠海水蓝玉镯,一顶密绣团蝠如意花纹样的帐子,并两只赤金盘螭璎珞项圈。
淑懿收了礼,也就安安静静地依旧坐在宫里,那些出身略低些的眼皮子浅的嫔妃,见贞妃送的厚礼,不免在年下安排各种庶务时,更向着贞妃一点儿,贞妃又没被孝庄夺了协理六宫之权,照旧在后宫中与皇后争夺三分j□j,这一来叫柔华对贞妃的恨意又添了几分,只眼前没抓着贞妃的把柄,只好静待时机而已。
大年初一的合宫宴饮之后,淑懿因惦着四阿哥,筵席一散便急匆匆地往回赶,长街上的积雪打扫得干干净净,山包似的残雪堆在路旁,映着白晃晃的日头,湛出灼目的光泽。
还未至承乾宫门口,遥遥只见一痕纤细的玉色影子,婷婷地立在朱壁之侧,似墙上延下的一脉常春藤,勃勃地焕发着生机。
淑懿走进了才看清,原来是端慧公主在承乾宫的门口等着她呢。端慧公主的穿戴大约是年下新做的,一袭玉色织暗花兰草纹的宫装,腰间系着一只海棠红挑金丝的荷包,亦是点缀着几叶兰草细纹的,通透碧绿的碧玉佩,凤缠鸾护,缀着长长的深红缠金丝如意流苏。
旗头上缀着大朵娇艳的牡丹,两边以明珠水玉装点,那明珠个个都有小拇指般大。绯色夹金线的流苏垂在耳边,与同心莲花玉坠子相映生辉。
淑懿轻启朱唇,微露皓齿,笑道:“公主好快呀!”
端慧笑道:“吃饱喝足了,又没人陪着我说话,坐在那里好不气闷,就提早出来了,想到皇嫂这里来说会子话!”大约是正月天寒,端慧立在冷风里站了半日,脸都冻得红扑扑的,一说话,小脸儿更红了。
淑懿笑道:“合宫宴饮时人多固然热闹,也是人多口杂,难得能说上几句体己话儿的,只是公主来了,怎么不到殿里坐着等?站在这风口里,若冻坏了可怎么好?”
端慧欣然笑道:“皇嫂不必担心,臣妹在外祖家时,逢着冬月里大雪天的时候,我跟着表哥们去草原上跑马,一跑就是半日呢!”
淑懿宁静笑道:“公主真乃侠女!只是快别立在外头说话了,咱们进殿里头说去吧!”
姑嫂二人进了殿,云珠即刻吩咐小宫女们笼上几点炭盆,清冷的殿堂里,立时变得暖和起来,淑懿又叫素篆为端慧的手炉里添了炭,才坐下问道:“公主前些日子给四阿哥绣的那双缎鞋,很是合脚,今儿年下我就给他穿上了,见的人都夸好呢!”
端慧却笑道:“皇嫂喜欢就好!”嘴里说着,却似有些魂不守舍,眼神空茫,脸蛋儿大约因为才从外头进来,被热气烘的缘故,比方才更红了些。
淑懿因想着,莫不是端慧公主有求于自己,一时不好意思开口么,因笑道:“公主来承乾宫,难道有什么事?”
端慧公主长长的眼睫扑闪扑闪,而后甜甜一笑道:“这是上个月臣妹出去踏雪,滑倒摔伤了,皇额娘赐给臣妹的梅花点舌丹,听说是金陵的一位名医配的方子,等闲在太医院还找不到呢!臣妹想……”
“可是本宫并未受伤啊!四阿哥也没有……”淑懿愣怔了一下说道。
端慧公主沉吟一声,道:“是……是臣妹听说素篆的手伤了,所以想拿来给她用的,她是皇嫂跟前得力的人,若是伤了手不能当差,皇嫂势必不遂心的!”
淑懿道:“素篆的手是烫伤的,并非摔伤,用梅花点舌丹恐怕……”淑懿说话之间,心里忽然电光火石一闪,明白了端慧的用意,端慧一定是看见方才素篆为她添炭之时,手心里缠着纱布,才临时想起的这样一个说辞。淑懿笑道,“也罢,倒是素篆有福气,一点子小伤,竟劳动公主惦记着,只不知这梅花点舌丹怎么用?”
端慧立时答道:“一日一颗,只用黄酒研开,涂于创面上,简单包扎即可。”一壁说着,一壁将一直托在手里的一只红漆描金小盒子,递到淑懿手里,
淑懿接过来,打开看时,却是十几粒莹白的药丸整整齐齐地排列其内,就笑道:“素篆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至多三五日,便无碍了,本宫取出几颗来便好,这是太后赐给公主的稀罕物儿,怎好要这么多?”
端慧忙推辞道:“皇嫂不必客气,我那里还有……”顿了一顿,柔颊上绯色更深,娇声道,“皇嫂留着,若是遇着用得着之处,给人用了,也是为人的事儿!”
淑懿曼声道:“公主说得极是……”忽然似想起什么来似的,惊喜道,“公主一提醒,本宫倒想起来了,本宫的弟弟费扬古,前几日练兵时摔伤了,可巧儿你皇兄准了他正月初三入宫省视,本宫就只当借花献佛了!”
端慧公主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道:“皇嫂外道了,既是皇嫂的兄弟,自然也是皇家亲眷……”后面的声音愈说愈低,渐渐地就低下头去。
淑懿附和道:“是啊,说起来,倒是一家人!”
端慧公主便只别过脸去,称赞正殿中新年里新添的几盆水仙和宝珠山茶养得好看,淑懿就给她一一地讲起,哪一盆是皇上赐下的,哪一盆是各宫嫔妃送来的,哪一盆是司苑房孝敬的,又说要送与端慧两盆新鲜花卉,端慧却是心不在焉,听着淑懿要送她两盆花,忙推辞道:“皇嫂自己留着罢,臣妹那里也得了,时候不早,只恐皇额娘散了筵席要唤我,这就先回去了!”
淑懿也不多加虚留,好生地叫云珠送出了承乾宫去,瞧着端慧暮蔼中那纤纤弱影,禁不住浮起一丝欣然的笑意。
俄倾,云珠转回来,欢喜道:“瞧公主这样子,只怕是看上咱们少爷了呢,端慧公主这样受太后宠爱,往后娘娘在宫里,又添了有力的臂膀。”
淑懿亦含笑道:“我也是为着这个,才特意求了皇上,允费扬古入宫,亲自问问他的意思。”
云珠拊掌道:“少爷定然是依的,若有端慧公主做弟媳,娘娘又有皇子,又得圣眷,就是长春宫那一位,也越不过娘娘去了!”
淑懿的入鬓长眉微微一凝,道:“咱们心里只想着这门姻亲的好处,可世上最难说的,就是男女情意,别的不说,只看皇上跟静妃就知道了!娜木钟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嫡出格格,又是太后的亲侄女,当初她嫁过来时,博尔济吉特氏一族何尝不是对她寄予厚望,盼着她能够延续科尔沁的荣耀,可终因与皇上琴瑟不谐,不但没能对博尔济吉特氏有所助益,反而自己落得惨淡收场!”
云珠笑慰道:“娘娘就别多想这些了,奴婢瞧着费扬古少爷与端慧公主皆是正道儿的性情,必能互敬互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