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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开父皇和新后杜晓禾,冲着自己而来的炮火。沈暮白灰溜溜地从长乐殿其中一个偏门,闪身而出。
她留在长乐殿还能做甚!
难道傻乎乎地再挨一顿家法?
若有下次,她必定会逃走或是还手。她想过的,君王嗜血,全然做好了六亲不认的觉悟。
话是这么说,可也总不见得,真的要闹到和父皇,一家人拔刀相向吧……
那两鞭,倒是稍许打散了她心中对陈曦怀有的负疚。
她心里很沉很沉。
虽说她一直盼着望着,陈曦能从此销声匿迹,免得挡了她的前路,午夜梦回之时也曾梦到其暴毙而亡的场景,也不是没有悄悄偷着乐过。
但是,当自己亲眼目睹了他的伤痕累累、憔悴羸惫。那些皮开肉绽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的心,怎么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发疼?甚至避免去回想,陈曦绵软无骨地卧在床榻上的模样。
前些日子还是朝气勃勃、生机盎然的世家子弟,不仅有皇子头衔加身,诗书、武学、药理都不在话下,为人处世也算精到。
单单论起外貌来,陈曦在诸藩属国里也非常能打,俊朗非凡,一表人才。
沈暮白,眼睁睁地看见了。
残酷的世道,是如何将美好圆满的一个人,捏碎,再掰开了揉散……
他还比她小上一些!沈暮白不禁去想,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用什么样的心态,度过着这样的余生。
不忍。她真的于心不忍。
乱作一团的沈暮白,渐渐开始质疑自己的所作所为。
自她被册立为皇太女,接二连三的乱子就没停过,或许……她真的不适合储君之位吗?
内忧外患不断,连自己最大的靠山——父皇,都开始动摇了。
她知道此刻最好的选择,是避开这些纷争,找个静谧的地方躲起来。关上门来,抖落掉附着在自己肩头上的,这人世间无谓又无法忽视的尘埃。
沈暮白打定主意,去找三皇妹沈暮青。那里一向清静,是个避风头的好地方。
她的脚步,却在半途停了下来。
沈暮白,总算记起了,为自己挡下那一刀的何蓝。何蓝现下还在长和宫养伤!
不禁埋怨起了自己:瞧你这记性!真是乱了套了!何蓝如此待你,你却抛在脑后,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愧疚涌上,沈暮白立刻换了方向,去长和宫。
何蓝下榻的长和宫寝房外。
刚刚走到寝房外头的沈暮白,立马放轻了脚步。
透过没有捂严实的门缝,她眯着眼望了进去,侍卫长陆宁安正守在床边,看上去已经困倦地睡着了。
他坐在马扎上,甚至都不敢逾矩地将头靠在床沿处,而是用一种极其别扭且不舒服的坐姿睡着了。
床上的何蓝,远远看去,有层层被褥,把她盖得严严实实,似是睡得酣畅。
她皇太女,怎么也做上了这种偷看墙角的荒唐事!
这样的画面,她似曾相识……
何蓝,比自己命好,有陆宁安念着她、牵记着她。如此守候,不离不弃,甚至不求回报。
自己与谢勉,似双方都有情,但悬而未决。而陈曦,更是恨透了自己。
她若不当这皇太女,是否能轻易些获得他人的真心与怜惜呢?沈暮白也不知自己怎的生出这样的想法。
怕惊醒两人,沈暮白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往里头走去。
陆宁安是何等的敏锐,马上察觉到了有人到来,猛然睁开眼睛。
看到来者是皇太女,他立刻站起身,放低声音,恭敬地行礼:“殿下。”
沈暮白莞尔一笑,手上动作幅度较大,示意陆宁安快快坐下,压低声线回道,“不必多礼!我是来看望何蓝的。你守了这么久,辛苦了。”
板正的陆宁安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沈暮白,“不辛苦,属下责无旁贷。”
这新媳妇还没娶回家,就觉悟如此之高了!值得嘉奖!
真不愧是她沈暮白的人!
沈暮白轻柔地坐到何蓝的床前。看到何蓝脸色还是有些白茫茫的,但沈暮白欣喜地见到,她已有几分血色。
何蓝呼吸不再局促,显然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沈暮白相信,除了太医的照料,陆宁安在这当中起到了很大作用。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何蓝的额头,带着歉疚和怜惜。不过短短几日内,她又失了人心,只有何蓝、陆宁安,无论如何,都会这样静静地站在她的一边。
何蓝不知在睡梦中梦见了什么,“殿…殿下…不许碰殿下…”
“……为了我,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没有保护好你。”
沈暮白低声呢喃。
还在梦里的何蓝尚未听见,但是陆宁安看得真切,“殿下,无须自责。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沈暮白轻轻地握住了何蓝的手,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处,“你放心养伤,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不能再叫你劳心了。”
没有了何蓝和陆宁安的襄助,沈暮白算是明白了自己的人里,质素是如何参差不齐的。
熊心豹胆的林迅。
胆小如豆的小春香。
……
她真的怕了。
“近日其他手头事都停一停。你且照顾好她,明白吗?”
沈暮白泛起一阵心酸,“有什么缺的,直接找我。嘱咐下去,给何蓝的,都要顶好的药材,一般的不要。”
“是,殿下。殿下放心!”
陆宁安半步不离。
她望着陆宁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现下,她眼红羡慕着何蓝。
为何没有过这样一个男人如此待她,带着无可动摇地从一而终,难道是她不值当吗?沈暮白不禁自问。
怀揣着叹息的沈暮白,转身离开。
她在硕大的令国皇宫中踽踽独行。
无论是来自朝堂的压力,还是来自骨肉至亲的质问,都注定着她后续的路,会愈来愈难。
陈曦的模样又浮现重生,千端万绪直直扎根在沈暮白的心里。
三日后,长谦堂内。
原本只有令皇与几位臣子才知悉的,努兵求娶皇太女一事,不知是经由哪张大嘴巴,向外透露、传播。
令皇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在消息没有发酵之前,把努兵的使节给打发回去,将这件事完全压下来。
一来是不想给到沈暮白负担与压力,二来他根本不可能将女儿嫁去这样的荒蛮之地,女儿身处储君之位,哪有储君易位,下嫁边塞,来敦睦邦交的道理?!
可一下子,皇太女就要远嫁和亲的消息,不胫而走。
作为中心人物的沈暮白,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今日辰时,太学补试放榜。补试结果,将张贴在长谦堂院内的东墙之上。
这是太学弟子们,了解自己真实能力的唯一途径。
有道是,吾国取士最堪夸,仙榜标名出曙霞,白马嘶风三十辔,朱门秉烛一千家。
长谦堂内,气氛紧张而压抑,众人心怀鬼胎,各自打算着自己的盘算。
一早便到的沈暮白,心中起伏难平,努兵求娶自己的消息,在宫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她身着淡雅的一水的天青衫袍,头上没有过多装点,姿态端庄,但掩不住眉间的一丝疲惫。
这几日的寝殿都被陈曦占着,她在三皇妹暮青的殿里宿下,虽是亲姊妹,但总不比自己的窝舒服自在。
同样早来的世子们,看到她后赶忙行礼,转身却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议论纷纷,嚼着舌根。
人群里,只有宁国世子图子邕出面维护,“都嘴巴放干净点!殿下,是你们能随便议论的嘛!”
长谦堂内,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洒进来,映得明亮而肃穆。
谢勉姗姗来迟,他向着沈暮白面带微笑。他与沈暮白一致,身着一袭水蓝衣袍,与他的气质相符。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学补试的结果揭晓。太学祭酒李闻甫亲自宣读榜单,长谦堂内一片寂静。
谢勉毫无悬念地名列榜首,蔺阅仅次于谢勉,而沈暮白的名次才在第六。
蔺阅说是卧床不起,在家休养,今日抱恙就没有前来。
听到这个结果,沈暮白一震,她对自己大失所望,原以为可以耀武扬威一次!面上顿时失了华彩。
旁边的世子们立刻开始交头接耳,“听说皇太女要去和亲了,难怪这次……”
“学不学的也无所谓了吧!反正要嫁去那个鬼地方,学学放羊打猎,不就够了!”
“努兵首领肥头大耳的,相貌丑陋。读四书五经能派上什么用场,能生不就行了?”
哈哈哈的嗤笑声不堪入耳,低沉地传来,像是千百根针扎进了沈暮白的手指甲缝。
太学里头,众人似乎都在关注她的反应,仿佛在等待她的一举一动。
沈暮白强自镇定,站在原地,拳头已经捏紧。下一刻,她就要冲上去给这些浑球重重的教训,让他们知道“皇太女”三字应该怎样写!
这时,谢勉走到她身边,微微躬身行礼,他刻意高声说话,说给所有人听。
“殿下,这里嘈杂混乱,微臣怎么听得苍蝇虫蚁嗡嗡乱叫?仰仗着殿下善心,殿下脚下的一只只蝼蚁才得以存活。殿下的才智与谋略,我们都有目共睹…众位世子如何觉得的呢?”
沈暮白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自己。
“那是当然。”
政国世子屠琪霖第一个带头。其他方才胡言乱语的世子们,也只得附和。
屠琪霖冷冽,不愿与人亲近。但也听不得其他世子们这样对待女子,污言秽语!
沈暮白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点头示意,“谢卿谬赞了!这里乌七八糟的,不如移步……”
话音未落,太学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都看着点路!皇子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