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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国长业街。
何蓝曾问过沈暮白,这长业街有这么好逛吗?沈暮白气得想说她真是榆木脑袋!
要是说这长业街上的有趣玩意儿,那就海了去了!
此时过了及笄之年的沈暮白,正是对各类物件的购买及占有欲最甚之时。
出了天云楼后,沈暮白先直奔刀剑行、马匹店、再然后是书肆、胭脂铺,想去看看有否新上的布匹绸缎,将时新的样式记下,好回去嘱咐宫人赶制。
最后的最后,她要去果子铺和各类小食店打个牙祭,顺便捎些回去给何蓝及陆宁安。
何蓝的胃口和小猫似的!自己方才在天云楼,还没有吃得畅快。
整个长业街熙熙攘攘,约莫有万余肆,沈暮白不得不夹在人群中通行。
拨开外头的人群,沈暮白终于到了刀剑行。
刀剑行里面人少得可怜,只有自己一人,许是令国重文轻武的缘故。
沈暮白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能做一国之主,必定要兴武。纸上谈兵总是比不过驰骋沙场的,她一直有个观点:天下,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
掌柜热情非常,沈暮白前脚刚迈入一只脚,掌柜就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没想到沈暮白隐去身份,一身小厮装扮,衣着朴实无华,掌柜还是殷勤相待。
“今日想要购置些什么刀剑吗?”。
掌柜是一位中年男子,身材干瘪,面容忠厚。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显露出一副老练模样,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带着几分自豪,“小店一应俱全,定能满足所有需求。”
店内刀枪林立,寒光闪闪,沈暮白微微一笑,并未多言,四下打量。
分门别类陈列着各种刀枪剑戟,即使无人问津,全都被擦拭得锃亮。显然是掌柜的精心呵护。
沈暮白的视线被专门放置刀的那一块吸引住了。每一把刀,都在低语着其能为主人带来的辉煌与荣耀。
她的目光停留在一柄鄣刀之上。鄣刀,在平日里不太会用到,威武震撼,是大尺寸的长刀,能够护住头部至脚步的身体大部分,防身御敌。
说到刀的形制主要有四种,分为:仪刀、横刀、陌刀、障刀。
障刀,又称为鄣刀,最为少见。
主要原因是一般人根本无法驾驭鄣刀。沈暮白都没见过几回,只在卷宗里看到过记载,说是持鄣刀者能拔山摧城、无所不能。
想来也是废话!能拿起如此大刀之人,不仅在令国军中是人中龙凤,放在全天下那也是空古绝今、威猛无比的天生神力。
刀柄长且粗壮,刀背上镶嵌着虎纹,隐隐透着一股冷冽的杀气。
有眼力见的掌柜见状上前,连忙介绍道,“好眼力!这把刀名为寒光,乃本店镇店之宝!由名匠亲手打造,用上等精钢锻造而成,刀锋锐利无比……乃是居家镇宅、行侠仗义的好物啊!”
这掌柜越说越偏了!鄣刀不好携带,更不要说放在家中作为装饰,那简直是对宝刀的折煞!
带着些许鄙夷与不置可否的心态,沈暮白问道,“掌柜的,如此好刀拿回去当摆设,实在有些侮辱刀啊!”
“公子啊你是有所不知。现这长业城里头,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只有寥寥数人对刀剑感些兴趣,特别像你这样的年轻后生就更少了!”
店掌柜苦不堪言吐露着,他本也不想多说,但看到有这么个对刀剑炙热的小兄弟,情不自禁就多说了几句。
“我若是说刀剑镇宅、有利风水,还有些噱头,尚且能寻到一二买家,否则我这祖传的刀剑行也怕是撑不过数把月了。哎……长业街上的刀剑行已经不剩几家了。”
沈暮白暗自神伤,她一直不知道父皇崇文轻武的国策是否恰当,“那现在大家都喜欢些什么?”
她一边与店掌柜闲谈着,一边又忍不住伸手触摸“寒光”的刀柄,感受那份陌生的鄣刀质感。
“碰到你是真心爱刀,也是缘分!你随便摸!随便看!”
店掌柜说到这里,话匣子像是打开了,对着一个陌生人倾诉他的苦闷,“出了门外头右拐,赌庄、红楼、戏院、书肆,那才叫一个热闹,老的少的都爱去那里,哪还有什么人还喜欢捣鼓这些老套的刀枪剑戟……”
沈暮白听来颇有道理,她回去后就要找父皇论一论。
长业已渐有颓败之势,更遑论那些鞭长莫及的令国疆域?!
“书肆?大家都爱好读书岂不是好事吗?”沈暮白听后,想尽快去书肆看看。
店掌柜无奈地摇头摆手,“小兄弟,你是很少来长业吧?”
想着自己虽住在皇宫,皇宫确实在长业内,可这长业街也不是天天能来,沈暮白点头如捣蒜。
“我说嘛,你是有所不知啊!现在还哪有什么人去看三坟五典!那些个在书肆大排长龙的都是去买话本的!就是说那些情情爱爱的……那些个书肆可是赚的钵满盆满的!”
听着店掌柜的话,沈暮白大概明白了。但是她自己也爱看来着……
沈暮白又晃到另一处,看到一张精致的弓箭,弓身雕刻着腾龙图案,箭羽如翎。
“这弓箭现在也能用上龙纹了?不怕查吗?”沈暮白有些惊讶地问道。
掌柜的笑容更盛,但压低声音说,“这长业街上做买卖的,哪里能不认识些前朝的大人们。这不,一有风声就赶紧收起来。”
沈暮白的表情有些发僵,这些个商贾真是胆大包天!
天子才能用的形制,现在都这样肆无忌惮放在铺头里卖。
她并非真的来购买兵器,而是想要看看现下时兴的物件,没想到竟还撞上了内外勾结的事情。
其实自己大可将此事通报父皇,来个临时突击,冲了铺子!
但想到这刀剑行店掌柜本就生活不易,她也作罢,不想做这样的恶人。
看到沈暮白转身就向外走去,店掌柜着急地挽留,“这副弓箭是用百年老木与兽筋制成,箭羽选用上等鹰羽,射程远、精度高,乃是难得的精品!我棺材本也不要了,想要的话,价格好谈!”
沈暮白没有作停留,往外头走去。
第二站她直奔书肆。
她倒是要看看话本界近期翻了什么新花头,有什么新话本可以一读消遣。
然而,刚走到附近的书肆门口,沈暮白便看到书肆前人头攒动。
原来,今日有新话本上市,各路书迷早已聚集于此,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书肆外,放了一块招牌,大字写着:新话本《奇缘录》。
沈暮白望着这人山人海的景象,也是属实被震撼到了,没想到一本新话本竟能引来如此盛况。
她正打算排队,却被一旁的书迷不客气地骂道,“插什么队!有点道德!大家都在等着呢!”
沈暮白只得战战兢兢退到一旁,她抬头打量着现下的情形,只见队伍蜿蜒曲折,看样子至少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排到她。
这话本是买不成了,去别处逛逛。
漫步于长街上的沈暮白,沿途小摊贩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街市一派繁忙景象。
她记得,她想去的那家果子铺,就在前头。
果子铺名唤“金风玉露”,名字自是好听,但其实就是在路上的一家摊贩。
虽然比不得那些老字号的糕点坊舒适气派,但在皇宫住腻味的沈暮白自是喜欢这样的烟火气。
龙须糖、清凉团、莲蓉酥等等这些,她已经吃腻了。
她心心念念这家的绿豆爽,马蹄清脆、蒸熟的豆子软糯绵密,送入口中的甜度恰到好处。
“来尝尝新出炉的凤凰酥吧!”果子铺已经围着好多人,店家热情地招呼。
这种现制的铺子,香气四溢最是撩人了。金风玉露的摊位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糕点。
沈暮白打定主意,今天就是要来尝绿豆爽的,但也被刚做好的凤凰酥勾得直咽口水。
“凤凰酥和绿豆爽,各三。”
沈暮白指着这两个好吃的说道。
“好咧!凤凰酥您先拿好咧!绿豆爽马上就有!”店家将油纸包好了凤凰酥,递给了沈暮白。
沈暮白迫不及待地伸手拿了一块凤凰酥,果然层层分明、酥到掉渣!
然后又是一个!
让她忍不住连连点头。
那边店家准备好了,连忙将绿豆爽也交到她手上,“一共七十令!”
素日出门都不需自己捎上钱袋的沈暮白,一下子发愣在原地。
她假意伸手去掏口袋,想看看陆宁安会不会留了些银钱,可摸来摸去都是空空如也,只好尴尬地停下了手。
“给钱!”店家有些不耐烦,后面还有其他客人等着。
“吾……我……突然想起今日出门匆忙,忘记带钱袋。您看这样行不行?我的家人在天云楼等我,我把凤凰酥和绿豆爽都留在这里,等拿到钱袋我就马上折回来付钱。”
沈暮白满脸涨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第一次扯这样的谎。
店家上下打量着,见她穿着普通,不像是有钱人,一下变得冷淡起来,大声叫嚷着,要所有人都听见。
“你这个小瘪三,你都吃了我的凤凰酥了!没钱还敢来吃?是不是想白吃白喝?!”
铺子附近炸开了锅,包括正在排队的客人们,都指责奚落着沈暮白。
“就是!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
“看着年纪不大,这样不学好!”
沈暮白手足无措,极度的慌乱,她平时从不需操心这些琐事,总是有何蓝、陆宁安或是其他人在旁负责。
听见金风玉露店家的叫嚷斥责,街坊也纷纷围观过来。
店家甚至叫嚷着要将她送官府,“我做点小买卖真不容易啊!你这小偷!我今日就要让你坐牢!”
块头比沈暮白足足大了几番的店家,是一个年轻男子,但体型彪悍。
他在摊位后面,怒气冲冲地将左右衣袖往上一提!
沈暮白哪里受到过这种羞辱!
她怎么可能会缺钱?!
沈暮白就要动身,但自己一旦开溜,罪名反而更加板上钉钉。
她开始撒泼打滚地往后退去,“我都说了我家人就在天云楼!你若不信,随我一起去了便是!我根本不可能因为七十令这点小钱,故意赖账!!!你们若知道我家人是谁,定不会如此待我!”
“死到临头了,嘴巴还硬得很!”
店家啪的——将擦汗的面巾甩到做糕点的案板上!屈身向前,指着面前的沈暮白。
他三步并两步,一下子提住沈暮白的衣衫领子。
沈暮白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好啊!你真是厉害!你是惯偷吧!”店家还不准备放过沈暮白。
街坊四邻越围越多,都是来戳她背脊的。沈暮白能够在武术招式上见招拆招,但她现下无法向任何人呼救!
她就快要淹没在谩骂唾弃之中,无力回击。因为自己确实身上没有银钱,半令都无!
眼见店家喊上了几个兄弟,就要来困住自己,沈暮白两手无法敌八拳,绝望至极。
“我在天云楼等了半天,没承想一直没等到。”
一个翩翩少年走了过来,他轻轻地拍了拍店家的肩膀,魁梧的店家一个怒目转身,看着来人递上了银钱。
“这里一共两百令,不用找了。”
沈暮白根本不认识他!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年,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远远地看到了他的眉眼。
店家惊讶的咂舌,没想到这个寒酸的小厮倒是没说假话!
可是来者一袭素雅青衣,用的绸缎,气质不一般,怎么可能是这小厮的家人?
难不成,现下流行这样的装扮?
他是看不懂了!
少年看着店家和街坊领里们还没有放过小厮的打算,厉声道,“两百令还不够吗?莫不是黑店,想要坑我们不成?”
“怎么会,怎么会!”
店家主动和人群致意,“大家散了吧!都是误会!误会了啊!”
众人见没有好戏看下去,便作鸟兽状散去了。
沈暮白想要道谢,但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迈步走远,她马上追了出去。
“公子请留步!多谢公子!还不知公子姓名?改日登门拜访。”
少年果然回头了,还是淡淡的样子,不言不语。
他看了沈暮白一眼,又很快转身离去,消失在人海之中。
她记得那双眼睛,可随着后来记忆的模糊,她只能肯定的是他周身似有若无的气息。
有点像某种花草,但不媚俗,清幽高雅。
长和宫内。
沈暮白和何蓝的回忆,补足了对方缺失的天云楼那一日那一段。
“原来如此!殿下一直都未同我说过!”
何蓝听到这里眸子发光,沉浸在绯红的泡泡里,她拉着同坐在床榻上沈暮白的双手。
“没想到殿下对谢勉谢世子早已一见倾心!这怎么不算是天赐良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