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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可不敢这么叫!”贵叔慌忙站起身,一眼看到大宝在还傻傻的盯着少爷在看,伸手揪着他的耳朵,把他也拉起身,这才道:“叫俺老贵就成了!俺也不是信管家那身份体面,可当不起个叔字。”说完,按着大宝的脖颈,给沈默又鞠了一躬,介绍道:“这是府里新招的大宝,这回带上来帮手的。”
“嗐,年长为尊嘛,有什么当不起当得起的。”沈默看看大宝,点点头,又看着贵叔问道:“这趟来是父亲有事吩咐?”
“嗯,家里肉食短了,老爷让俺过来拉些回去,眼看快过年了,亲戚朋友家里、还有县里各位老爷、师爷和一干有交情的吏员们都得送上些子鸡、羊、山菇。也让俺跟少爷说上一声,提前备下了,别到时忙不开。”
“嗯,这些早都备下了,早晚拉过府里,命人送去便是。”沈默略一点头。
“还有一事”贵叔脸上透着笑意道:“老爷听说星姨娘、月姨娘都有了身子,高兴得什么似的。命小的给少爷说——山里风大,让少爷把两位姨娘送回府上将养,有什么事也好照应。”说完却又嘿嘿一笑道:“听着两位姨娘有了身子,老爷和老太太当天把家里的鸡都宰了,发给家人们吃肉。托少爷的福,俺也捞着一只来啃。都说家里这好些年没见添丁,两位姨娘此次双双得子,咱们沈家这回必是要丁财两旺了!”
“哈!父亲这还真舍得,上回送去几十只鸡,就这么的都吃了?”沈默失笑道:“怪道说这才几天,又来拉肉。”
“嘿嘿,老爷高兴嘛,还宰了头猪跟羊祭祖呢!”
“行,我回头叫人套上车,多拉些回去。”沈默笑笑说道。
“少爷……这别院里新发的棉袍棉帽看着可真暖和,俺们这些府里当差的可能有?”贵叔讪笑道。刚才看着沈四六穿着新棉袍,眼热的不得了,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
沈默哈哈一笑道:“别急,府里的人回头也要轮着来别院当差的!人人都有。只是制衣房人手还是不足,山里冷些子,先紧着别院的人手发了。年前吧,总要让大伙儿过年时候都能穿上新衣!”说完,想了想,又道:“回头我叫人去制衣房问问,可有贵叔的尺码,有的话先给贵叔来上一套,也不枉你这大冷天出趟门不是。”
“那小的就托少爷的福,也能先弄身新棉袍穿着了。”听着这话,沈贵眼睛笑得眯成了条缝儿,忽然却想起件事来,又道:“对了,看俺这记性,信管家出门时还交待俺有件事,单独禀报少爷。”
“哦?什么事?”
“信管家说是长江七号的事儿,让俺跟少爷禀报。”
“这样……好,你跟我过来吧。”沈默点点头,转身走出门房。
沈贵小心的跟在后面,一扭头看着大宝还要跟上来,甩手道:“回去烤火,没你事!”
用过了午食,贵叔拉着大宝出去套车。别院里也派出了几辆车,家人们正在忙着用绳子固定车里的笼子。有的是小笼,装的是鸡。还有长条的大笼,都用厚厚的油布盖着。
“这大笼咋还盖布?也是鸡么?”大宝忍不住问道。
“是猪跟羊。装藤笼里不会乱跑也不会挤着碰着。”一旁的家人答道:“天冷,怕在外面冻死了。盖个布挡风。嘿嘿,俺们别院的鸡,冬天都有火墙取暖的,比旁家的下人过得还自在些。”
“乖乖!鸡都能烤火,这还真是享鸟福了!”大宝喃喃道。
“你要是两天下一个蛋,冬天都不歇窝,少爷也给你弄个火墙!”贵叔把一包新棉袍小心的放在座位下面,只拿出了鼓鼓满满的新棉帽戴在头上,只觉得从前额到后脑顿时暖了起来。然后却一巴掌拍到发愣的大宝头上,斥道:“别愣着了,把这堆鸡笼子捆车上,俺们这车装鸡和鸡子儿。”
一辆四轮马车这时候也驶了出来。沈少爷这才带着两名披着一色的皮披风,抱着同样的毛焐子,全身上下裹得只剩下眼还露在外面的女子出来。小心的扶着两名女子上了车,沈少爷又转身交待留在谷中照应的沈福管事道:“我带人回府上住几天。院里有事,听周家姐妹吩咐便好。对了家里那窑菠萝罐出了窑,都给我好生收着,等我回来要用。”
“是,少爷。”沈福躬着腰,扶着沈默也上了车去。这才挨个的查看车子上装的鸡、猪、羊有没捆好。“都小心着些,外面天冷路滑,还结着冰。小心看着车子,别翻了!一车派两个人过去。何管事,这回辛苦你了!”
“沈管事客气了。”先前站在空场中央吹哨子的那人,便是何福何管事了。大宝看他笑着跟沈管事打了招呼,便坐在最前面一辆板车上,一抬手叫道:“出发!”
“出发!”大伙儿都跟着喝了一声。
大宝数的清楚,自己来的一辆,四轮马车一辆,还又多了三辆板车一路回府。
山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行五辆车马缓缓的驶出了谷中。
天色己经擦黑,北风带着化雪时的阴寒在空荡荡的街巷上横冲直撞,偶尔遇到一家门户没有关好的,便兴奋的把它猛的吹开,恶作剧般的把一大团冰冷的气息塞进屋里。
镇上的人们早早的进了晚食,围坐在屋里的火盆前烤火取暖,孩子们听着老人们讲古;男人们说着哪院儿的丫环屁股最大,哪个妞儿生得最顺眼;妯娌们小声嘻笑着说着谁家的男人又给媳妇儿买了时兴的首饰,谁家的男人又去了镇子里那俏寡妇家门口转悠……沈真老爷子府上的灯火也早就熄了,还有些房里隐约闪着火盆的光。
这时,一个黑影忽然轻手轻脚的跑到院墙下,“叭”的一声轻响,手中的铁抓钩便勾住了院墙顶上。那人轻巧的顺着绳子爬了上去,左右一看,收了钩子,向院外一跳。落地的一刻,就着劲儿翻了个身,化去冲力和声响。然后再看了看四下,这才小心的沿着墙角的阴影轻轻的小跑而去……
“呯……呯呯……呯呯呯……呯……”
沈忻家的小院在镇西,因为本来就是盖来方便管家打理菜地庄稼的,这里四下菜地比住户还多着些。清冷的夜里,一阵敲门声,却轻轻的响了起来。
“谁?”门后几乎是立刻有人问话道。
“大宝!”
“吱呀……”门闪开了一道缝儿,把大宝让了进去,一颗脑袋随即探出来,左右看了看,这才“呯”的一声关上大门。
“大哥,大宝回来了!”看门人带着大宝来到点头油灯的正房门前禀报道。
“叫他进来!”里面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大门随即从里面打开来。
正屋里坐得满满的都是人,大宝一眼便看到自家的老大——周德兴,端坐在方桌旁!
“老大!点子回来了!”大宝急切的禀报道。
“快说说,什么情况!”说话的是跟两名女子坐在一边的,周德兴的结义兄弟——朱重八!
“回三哥的话。”大宝躬身行了一礼道:“俺今日跟着人进了那沈家别院,那别院,好家伙,修得如同城池一般!里面有水有田,若是占了那处,怕是没个成万人,绝难攻开!另外,那沈默的两名小妾都怀了身子,他爹叫他送人回府上安养。这次他带了两名护卫还有个叫平安的长随。套了四辆车,带着一批肉食一同回府。晚食前刚刚到家。”
“两人都怀上了?”说话的是朱重八身边的一名女子,大宝认得这是沈忻的媳妇韩影娘。
“正是!”看着韩影娘情绪复杂的眼神,大宝不清楚她的用意。
“理会这些没用的作甚!”一边汤和问道:“那沈默还有两个女子跟着的,是姓周的吧,跟了回来没有?”
“没有!”大宝肯定道:“我亲眼见着的,只有他两名小妾跟上了车。那周家姐妹留守别院,沈默上车时还交待管事,有事去请她们做主就好!”
“那便大事可成!”汤和一拍大腿兴奋道。他对周芷儿那灵动诡异的枪法还是心有余悸,这会子听说她俩没跟回来,心中大定!
“随车回来多少人?”问话的却是朱重八身边的另一位女子,生得唇红齿白,虽说年岁稍大,可风情犹盛过身边的韩影娘。大宝听过朱重八叫她做红姐的。
“回大姐儿的话。一共回来四辆车,除了两名护卫,一名长随,还有六名家人押着车回来的。连着沈默刚好是十人!”大宝当时数得清楚,回答起来也是丝毫不乱。
“沈家现在还有多少家丁在府上?”朱重八又问道。
“算起来不过十几人,因着别院人手不足,之前还送去一些到别院里,现在府上的人手也是勉强用着。”
“家丁有甚好问滴?沈家的银里可有好手么?”问话的是个一身劲装的汉子,口音里带着些浓浓的山东大葱的呛味。
朱重八好象并没因为这人的抢话而有什么脸色,也附和道:“正是,除了那两名护卫,可有好手么?”
“跟回来的家人看着都是平常人,有把子力气罢了。”大宝肯定道:“沈府上也没什么好手!”
“就两好手?俺和俺妹子一人一个,完事儿!”那山东汉子转头看看他身边的一名年青女子,轻松道。
“沈家人可都有兵器么?”朱重八还不放心,又问道。
“护卫一个有刺枪;一个带刀;沈默手里可能有家伙,放在个木盒里,让平安背着的。其它家人,用的都是木枪。”大宝想起当日那些家人们每人一杆削尖了棍头的木枪放在车上的。
“怎么样?”大伙儿相互看看,眼神一触之下,都看出了同伴眼中熊熊欲烧的斗志!
“干他奶奶个腿!”那个山东汉子率先站了起身,一拍桌子喝道:“大伙儿这就干了他去!”
“干了他去!”红娘子想起了倒在那姓徐汉子刀下的丈夫,站起身道!
“把睡下的人都叫起来,分发家伙,大家吃些东西,三更时分动手!”汤和吩咐道:“派人去村外那里,叫上所有人都过来,老弱点上火把助势,所有青壮跟咱们一起动手。”
“好!先杀了沈默,取了他家的资财!再诈下他那沈家别院,俺们正好聚兵天门山,兄弟们大干一场,也不枉一世英雄!”周德兴搔着后脑上那块没有头发的头皮,兴奋道。
“嗯,老弱在外围要喊出声来,一起喊着‘奉彭帅彭和尚命,诛杀叛徒沈默,有相助者,杀灭全族!’威吓沈氏族人,只教他们不敢及时相助,咱们便能成了事!”朱元璋思虑半响,忽的说出这么一句来。
“嗯……好!便就这么办!让人以为都是匪党内讧,不敢前来趟这混水最好!”汤和想了想,也颔首赞道。
“大哥,那耳房里沈忻一家怎么处置?还有那个婆子。”有手下问道。
“其它人俺不理,沈南沈忻父子,俺一定要他们死!”韩影娘沉默了半日,这会儿忽得咬牙道,说完话,咬紧了嘴唇,下巴却微微颤抖起来。
朱元璋看了看她,点点头,提起短刀,拉着韩影娘出了门去。
不多会儿,寒风卷着几声沉闷的叫声,轻轻的传了过来……一锅肉羹放在火炉上煮着,白面的炊饼在炉边煨上一会儿,便外焦里嫩滚烫的冒着香气。
很快,肉羹翻腾起来。众人便就喝着羹汤,开始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