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谁偷了我的砚台

汪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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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一阵,全员到齐,将近四百名淮西正奏名举人,在贡举官的引领下,拜了“至圣文宣王”孔夫子。

    又因靖康事变,二帝蒙尘,再遥拜了那对正在东北受苦受难的父子。

    最后对着开科取士的诏书拜了今上赵构,那位八百名开外,五甲同进士的“权知淮西贡举”训了一通话,便带着其他五位贡举官入厅就坐,门前也垂下了帘幕。

    至此,参与今科类试的所有官员便区分出职能来。帘内主试的,唤作“内帘官”,帘外监试的,唤作“外帘官”

    垂帘毕,举子们各回考舍坐定,等待题目公布。

    “艹!我砚台呢!”李昂一坐下便发现桌上少了东西,低下头去满地的找,又把椅子上的被褥翻了一个遍,顿时有些慌了。

    娘的!定是先前去找同乡时被人趁机顺走了!哎呀我去,这素质还考进士呢?我特么诚心实意祝你一辈子不举不第!

    恨归恨,可没砚台怎么墨磨?这眼看就要公布题目了!

    正着急时,一个巡廊士兵经过他舍外,李昂慌忙叫住:“劳驾,有砚台卖么?”

    他听李柏说过,在贡院里有巡廊士兵卖砚水、点心、泡饭、茶酒、菜肉之类,想来文具也在其中。

    那士兵听得一愣,参加省试能忘了带砚台?这心得有多大?拿同情的目光看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后径直走开了。

    李昂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坠深渊……

    就在此时,只见一位监试的外帘官,带着几个士兵来到他们考舍对面,将此次类试的题目悬挂于侧厅厅额。

    题目一旦公布,则意味着考试正式开始,应举人之间严禁任何形式的交流。

    李昂额头上已冒出冷汗,此次前来庐州,虽有落第的心理准备,可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难道,自己将要成为大宋有史以来第一个应“锁厅试”交白卷的先驱?

    失神一阵,他终究还是把目光投向了题目。

    赵构在下诏开科的诏书中说得很清楚,此次类试,第一场考诗赋各一首,习经义者考本经三道,《论语》《孟子》各一道;第二场并论一道;第三场并策三道。

    李昂第一场选考的是诗赋,所以首先就去看诗赋题目,只见诗题为“为郎牧羊”,赋题为“动民以行不以言”。

    这一看,真想拿头去撞墙。

    自己明明预料对了赵构会在建炎开科中恢复诗赋取士,而且这两道题目也还能应付,偏偏……天杀的!别让我知道是谁!

    咬牙切齿一阵,心想不成,要是因为学问不如人而被黜落,那自己无话可说。但因被偷了砚台而弃考?于心何甘!

    正满脑子筋乱转琢磨对策时,突然看到一名举子在士兵陪同下穿过侧厅往正厅方向去,猛地一拍脑门,计上心头。

    心急火燎地等了好一会儿,待那举子回来以后,他立即招手示意。

    “怎地?”士兵上前问道。

    “我有疑难要请教内帘主试官。”

    宋代科举中,有一项非常人性化的规定,那就是当题目有疑难时,应举人可以求教于主文。比如“为郎牧羊”这个典故,到底是指苏武,还是卜式?又比如赋题“动民以行不以言”究竟语出何处?

    这些都是可以请求解释的。

    当然,你如果上去就问:相公官人们,有朋自远方来是啥意思啊……估计立马就叉出去了。

    领着士兵来到正厅门前,得到在场监试官允许后,李昂隔帘向里头的主试官请教了诗题所指和赋题出处,都得到详细解答。

    按说问完就该立即回到考舍构思下笔,但他却站着没动。旁边的转运司判官眉头一紧:“应举人,还有疑难否?”

    “回这位官人,学生不慎,砚台被人偷走。请问能否……”

    转运判官听得直想笑,真是什么人都有啊,考试连砚台都能丢!干咳两声,拉下脸来:“这是你自己的过失,眼下已开考,也不可能替你找。”

    “官人教训得是。”李昂低了低头,该装孙子就装。“学生照看不严,咎由自取,原本应该自认倒霉等待下科。只是,学生实在不想成为大宋锁厅应试白卷第一人,因此,万望诸位官人通融,学生感激不尽。”

    那判官闻言拿审视的目光把他上下瞧个遍:“你是官身?”

    李昂立即递上考牌浮票,对方仔细查验确认无误后,望着帘内沉吟道:“既然是锁厅应试……”

    过了片刻,只听帘内有人道:“若外帘官无异议,可给他一方。”

    转运判官心想着,命士锁厅应试,这是求上进的表现,大家都是作官的,何不行个方便?遂表示许可。

    不多时,帘内吏人递出砚台一方,交由他略一检查之后,转到了倒霉蛋手中。

    李昂着实感谢了一番,抱着砚台在士兵陪同下回到考舍,一时竟有些懵了。

    坐了许久,他才调整好情绪,心头只剩下庆幸:一是庆幸大难不死,二是庆幸所料不差。

    赵构果然借抡才之机,一反其父赵佶所为,并着手清除王安石的影响。这从题目就能看得出来,首先是恢复了中断达数十年之久的诗赋取士。

    要知道,王安石当年的贡举法就是罢诗赋,专以经义取士。赵佶即位以后,任用新党推行新法,为进一步强化“罢诗赋”的政策,甚至还以律令的形式规定:士庶传习诗赋者杖一百。

    不但不许考,还不许学。

    虽然后来废除了这条极为扯蛋的法律,但既然不考,读书人还有什么理由去钻研?也就只有县学招生这种最最初级的考试,才借作诗来考察学生的基本功。

    而现在赵构在即位以后的第一次科举中就大张旗鼓地恢复诗赋取士,等于向天下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朕,要复古!

    这一宝,李昂押对了。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虽然预知历史,有些古文底子,又恶补了一年有余,但论起对儒家经典的涉猎和理解,他肯定不如那些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大宋士人,甚至也不如跟他一样以官身锁厅应试的“命士”。如果选考经义,那就是以己之短攻彼所长,花样作死。

    不如选择创作性更强的诗赋,或许还有一丝生机。毕竟,这一年多以来他在诗赋上下了不少工夫,又有擅长此道的李柏辅导。再加上几十年都不考了,想必这贡院里不管是“寒士”还是“命士”,都没有此道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