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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嗣哥哥,快过来呀!就等你啦!”
“是啊承嗣,别愣着了!怎么,连兄弟我的话都不听了?”
相府内镜湖上,阳光下,湖水如同一块块衔接而成的七彩玻璃瓦,浓金色与淡碧色在湖面上交相辉映,仿佛一泼下溅的绚丽灯光。清澈的湖面上,一艘古朴典雅的小游船紧靠岸边,正待起航。屈离屈瑶兄妹俩正站在舟首朝呆坐在一颗古柳下的古承嗣,兴奋地招着手。
“屈离,我没事儿,你们玩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刚刚经历过失去至亲、梦魇般折磨的古承嗣,夜不成寐,萎靡不振地挤出一丝苦笑,双目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安逸的镜湖,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仿佛共鸣般的笼罩了内心,如同自己的孤寂与痛苦挥之不去。
小船上秦春绮优雅地拨开内舱的垂帘,由小青搀着轻盈探身走出,朝不知所措的屈离说道:“夫君,别勉强古公子了。我知道你和古公子情谊深厚,很想安慰他,但古大人突然离世,打击实在太大,古公子还需要时间。”
接着抬头注视,眉目含情,轻轻挽住屈离清脆地说道:“夫君,要不我们改天再来湖上游玩吧?春回乍寒,我也担心你受凉了......”
屈离听着如涓涓泉水般的轻语,知道秦春绮的体谅之心,如此懂事怎能不生出爱怜,旋即露出宠溺的神情说道:“嗯,绮妹妹,那我们回去吧!让承嗣自己冷静一会儿也好,只是我不习惯他现在的沉默寡言,很不像他......反正,不管他遇到什么事儿,我永远站在他这边——”
说着又凑到秦春绮浅浅的梨涡旁,喃喃道:“我也会永远站在你这边。”霎时如同百花绽开,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气息。惹得一旁的小青也垂头,悄悄捂嘴笑着。
看着这两人紧紧地挽在一起,秦春绮乖巧地倚靠在屈离臂弯中,本在一旁蹲着戏水观鱼的屈瑶耐不住了:“喂喂!哥,嫂子,你们当我是不存在的吗?腻歪死了!”
闻言秦春绮更是害羞,把脸庞朝屈离怀中又深埋了一些,两人都不言语,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伴随着湖水在水草丛里微微低语,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只小鸭的扑翅声,微风习习,静静享受着这一美妙的时刻。
“哼!真不知道害臊!”谁也没有注意到,似是无奈低头摆弄水波的屈瑶,此时眼中除了方才的嗔怪更有一丝羡慕。
“大公子,大公子!”耳旁传来六儿顿挫有力,标志性的大嗓门。
只见六儿气喘吁吁地奔到岸边,瞧见众人,方才停住连忙整理自己的衣衫,随即露出谦恭的笑容一一行礼道:“大公子,少夫人,小姐,古公子!”
“别多礼了,六儿!有话直说。”屈离和蔼道。
“大公子,院外来了一位客人,自称是城西铁匠铺的李铁匠,说要见您!我见此人生得实在是有些可怖,又残缺一臂,未得您同意,便不敢私自放他进来!”
“李铁匠?”屈离不禁回想起先前与小青在那城西铁匠铺中,那言行古怪的李亥,但毕竟自己把那至关重要的虎首金牌托其转交给秦世忠......至少岳父信任他,此人应无恶意。结合此前李亥对自己的态度举止,屈离嘱咐道:“六儿,把客人带到问天阁来,我这就去。绮妹妹,瑶瑶,承嗣,我先走一趟,有什么事儿让小青伺候着就行。”
不一会儿,问天阁一层会客厅内,李亥跟随着六儿的指引,来到正端坐着的屈离面前。
“来,李大哥,坐下喝茶!别客气!”屈离微笑着招手道。
只见李亥对这座在相府内,甚至在整个建宁府内都闻名遐迩的问天阁似乎没有一丝兴趣,与以往来访之客不同,并无好奇地四处观赏阁内的华丽雕饰或者奇珍古玩,而是一直用和蔼的目光注视着屈离。
“大公子!”李亥躬身行礼道。
屈离爽朗地摆手道:“李大哥不必多礼。我这两日正准备要去城西拜访呢,您倒是着急,寻到东院来了。”
“大公子,恕我斗胆不请自来!先跟您禀报一事,那虎首金牌我已及时转交给秦大人。”
“那就好,李大哥,辛苦了!”屈离示意李亥坐在自己对座,六儿连忙斟茶后便知礼地退下,守在阁外。
李亥四顾张望,确定无旁人,便朝屈离开口道:“大公子,如我猜的不错,宫内是否发生大事了,才逼得令尊和秦大人要动用重明军?”
屈离闻言本想下意识驳回,但又思忖着李亥应不是外人,便悄声说道:“李大哥,岳父既然信任您,那我直说,宫内到底发生何事,我们现在并不完全了解。但据我爹和岳父推断,如今宫内恐怕有人勾结燕人,谋害君王,意图乱我东平......”
“钱氏兄妹等人吧?”李亥单刀直入,但语气并不凌厉,甚至是有些关心。
屈离眼神惊诧,难道是秦世忠对其已透露?否则他便是洞晓一切的高人了。旋即屏住呼吸说道:“现在并没有实证,但据我爹进宫所见,王上染病一事有些古怪,说是染了风寒,但王后请的那位许医使却断言前后需二十余日方能见好,而医术最为高明的展若尘首使却未曾露面......更为蹊跷的是燕使相比往年,提前数日到达东平,先扰民伤人,后杀害古大人,如今朝堂民间都是人心惶惶......”
在屈离认真分析的时候,李亥耐心地凝神倾听,那张狰狞地刀疤脸上渐渐挤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面容的沟壑逐渐扭曲变形,倒是有些别致的滑稽可爱。
“怎么了,李大哥?我说的有不恰当的地方吗?”屈离原本正专心说着,瞥见李亥有些异样,连忙问道。
李亥眼中竟闪过一丝泪光,慈爱地笑道:“没有,大公子,您说得很好!早听闻您天资聪颖,百闻不如一见,国相大人真是教导有方,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心里却暗暗感叹道,先帝啊!大皇子如此出众,您该安心了!想着往昔的一幕幕,李亥难以自控,“啪嗒”掉落下了泪水。
“李大哥,您哭什么?心里有什么事儿吗?”屈离甚是迷惑。
李亥连忙抬起仅剩的右手,拿自己脏污的袖口把脸上擦拭干净,欣慰地说道:“大皇子,哦不,大公子,我没事!”说完方才意识到自己仿佛又叫出了皇子一词。
“大皇子?李大哥,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大皇子!我只是这相府内的大公子,皇子与公子,差别可大了......您可别再这么称呼我,这要叫旁人听见,不得给我扣上个悖逆的罪名?”
闻言李亥并无多少触动,脑海里陷入了思索,方才来相府之前,赵俨又潜到铁匠铺中,与自己留下几番印象深刻的言语:
“李殿帅,这几日东平宫中便要有巨变,届时恐怕会牵连多人,连同君王、国相在内......”
“钱氏一方与屈羽一方都有所准备,现在只等两边的人,谁先动手而已。我作为燕人,不在意哪一方得胜,只要于我燕国有利即可......”
“重明军潜藏多年,如不设法引出,有朝一日恐怕又会成为我燕国心腹大患,我原本便是为此而来......”
“我与那屈羽交谈过,原本想着他对大皇子有养育之恩,便暗示了他,但此人不懂变通,对这东平太过竭诚,届时我们一动手,恐怕也不能幸免。不管如何,李殿帅,是时候让大皇子知道真相了,你得重新得到他的信任。因为从现在起,你得时刻护卫保他周全,待此事过后,我们早日回燕国......”
......
“李大哥?李大哥?您在想什么呢?”正在李亥沉浸自己的深思中时,屈离的几声急切的呼唤瞬间将他拉回了现实。
此时李亥已形神复原,又攥紧掌心,目光坚毅,如同下定了决心一般朝屈离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公子,你可知我为何称您为大皇子吗?”
“李大哥,您又来了。我说过,我不是,对了,上次我就想告诉您,可别忘了,我们东平国早就去了帝号,王上的公子只能称作王子,而不是皇子,这是僭越——”屈离心生无奈,正要准备向李亥侃侃而谈礼法。
“因为您是大燕国的皇子。”李亥不动声色地打断道。
目瞪口呆之余,屈离心里嗔骂道,这大哥是不是认错了?怎么越扯越远......我和燕国有什么关系?燕人野蛮无礼,欺辱东平,还杀了承嗣的父亲,早已不同戴天,难道这李亥是燕人?
“您是燕人么?”本能的反感,屈离此时已是按捺不住,甚至对李亥有些许改观。
李亥并未生气,举起茶杯把攥着,不卑不亢地仍是露着笑容:“我确实是燕人,但大皇子,您也是燕人——”
“打住。”
“您身上是否有一块贴身玉佩,自幼佩戴,几枚红斑点缀,上面刻有‘离’字,但好像是一块完整的玉佩对半剖开一样,左侧边缘十分粗糙,形同半月?”李亥自顾自地不紧不慢说道。
他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屈离不由得心里惊恐,摸出自己那块,与李亥描述几乎完全一致的离字玉佩,掌心发汗,紧攥在手,竟说不出一句话。
李亥微微顿着下颌,看向屈离手中的玉佩,说道:“大皇子,我说的是否所差无几?”
“确实如此。您怎会知?”
“大皇子,可愿听我说个故事?一个与你我有关的故事。”李亥突然起身,右手先认真抚平布衫的衣褶,单膝跪下,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臣礼。
“别客气,您坐着说吧。”屈离深吸了口气,紧紧握着玉佩,凝视着眼前虽身体残缺、衣衫简陋却诚恳坚定、颇具风范的男子再度落座,但心里感觉此时的李亥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与此前并不相同。有了玉佩为证,多了几分信赖,对于李亥即将透露的内容,屈离也收拾好心神,做好了准备。
尽管此人身上弥漫着重重的谜雾,但仿佛已是到了揭开真相的时刻。
“大皇子,那是十五年前,也就是永宁十五年十二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