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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那晚进城时,突然遭受燕军弓弩的伏击,以致屈离的亲军中,有几十名将士负了轻重不一的伤。虽然眼看论道大典的时日将近,屈离思忖了一番还是下令,让石胜虎等人就地采买药材物资,好生照料这些忠诚的勇士,转眼便在全州府耽搁了几日。
今日的全州府,自清晨起,不仅大街上马蹄声响不止,连所有的坊市中也鲜少有百姓,都是来往匆匆军容严整的兵士。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如果不是战事将起,便是军队要调防了。
守备将军府里,王冲的帅案前赫然站着十几名身形彪悍的将军,个个仪表不凡,毕竟都是这全州府守军中的领兵之人,此时全数到齐。
大堂上,副将邓双正站在最前,躬身朝王冲问道:“敢问冲将军,为何突然将我调至润州?是您的意思吗?”
王冲闻言眨了眨眼,一脸冷漠道:“邓双,这自然是指挥使司的命令!军情火急,你即刻率领本部兵马前往润州换防!”
“冲将军,末将是全州人,自幼便生长于此!末将的一家老小,尤其是我那老娘,可都住在全州府里啊!”邓双的言语带着情真意切,所言非虚,他出生于此,而且自当兵之日起,便没离开全州府。母亲、妻儿尽皆在此地。
“你多虑了!既然你这么有孝心,我就准你把老娘也带去润州!一家老小都可随行!快快回营整点行装吧!”
邓双始终低垂着头,只见他似是犹豫了片刻,接着又怯怯地问道:“冲将军,指挥使司的调令,末将,末将可否一看?”
不知为何,王冲竟然令人猝不及防地怒吼道:“大胆!你难道是质疑我在信口开河吗?本将军可是大燕皇族,岂能拿军国大事开玩笑?”
“将军息怒!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依我大燕军律,不见调令私自动兵,这罪责末将承受不起啊!”邓双战战兢兢地拱起了手,不敢与堂上之人对视。
“邓双,你不愧是我大燕的忠诚良将!既然如此,那我问你,如若你见了调令,当如何?”
“如见指挥使司的调令,末将自然是奉命行事,立即起行!”
“好!”王冲突然喜不自胜地诡魅一笑,随即竟真的掏出一封信函:“那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邓双不敢怠慢,连忙双手恭敬地接过,打开仔细研读了片刻,调令上与王冲所言分明一字不差,且末尾更有边军指挥使司的朱红印章。
当着众人目光,邓双重重叹了口气,咬了咬牙低声回道:“末将,遵命!”
随着堂上众将散去,剑拔弩张的气息也逐渐消去,王冲似是轻松地靠着自己这张金光闪闪的帅椅,伸直了胳膊眯起了双眼。不知过了多久,两道身影十分飘逸地从堂后无声无息地走出。
“王冲将军,真是有勇有谋!顷刻间,便把那邓双打发走了!”
这一声有些令人发怵又有些熟悉的冷语腔调,竟令刚才这位睥睨众人的一军主将,不由得惊的一身冷汗!王冲慌忙睁眼,看见来人后露出谄媚的神色说道:“原来是云墨兄弟和云浅兄弟!二位谬赞了!这邓双,素来与我不对付,我早就想把他赶出全州了!此人向来冥顽不灵!想那东平世子辱我太甚,辱我边军太甚!邓双作为全州府守备副将,本应与我同心杀之,可竟然为了一道黑玉令,反倒还暗中派兵护着!实在是可恨!”
云浅却仍旧保持着自己那分冷漠,只见他讥笑道:“有勇有谋?王冲将军,我看你是胆子忒大了点!你可是这全州府的守将,又是你们燕国的皇族,竟然干得出假传军令这事儿!难怪燕国山河日下,一年不如一年!呵呵......”
“云浅!”一旁的云墨无奈地皱起了眉头。
“云浅兄弟说笑了!我王冲既出身帝胄,又有守土之责,怎么会傻到去假传军令?这可是死罪!”
“你先前不是说,要动那屈离,必须把那邓双调走么?怎么,难道是凑巧?你们那指挥使司也与你心意相通?”
王冲突然起身,随后一脸神秘地低声笑道:“呵呵!阁下有所不知!我大燕的边军指挥副使,正是我族兄王猛!我前日已命人快马传信与他,向他道明那东平世子的事......”
闻言,二人中行事较为稳重的云墨思忖了片刻,突然脸色一变:“黑玉令的事情,你也告诉他了吗?”
“当晚之事,一字不漏。”
云墨紧紧闭着双眼,略微不满地问道:“王冲将军,你为何如此鲁莽?你们燕人不是见黑玉令犹如见天子么?王猛可是你们燕国名将!忠义之名可是传遍天下,他一旦得知黑玉令一事,岂会允许那屈离在全州府出事?”
“云墨,别跟他废话!我看此人是故意消遣我们呢!我早就说了,不如把他杀了,如此全州府必然大乱!我们趁乱行事,岂不更好?”云浅自从那日被屈离打伤后,一直憋屈不已,加上自身好斗成性,此时竟然作势就要拔出腰间的长剑!
见状,王冲有些慌神,喘着粗气用力摆手道:“二位二位!你们实在是误会了!我哪里敢消遣你们呢?不瞒你们说,我遣人送信的时候,内心也十分忐忑!但是我知道,即使我不说,那邓双肯定也会禀报给指挥使司!所以我抢先一步送信到同州,只不过信中特意将那屈离的行径写得重了几分!果然不出我所料,我那位族兄虽然忠义,但却是性情中人,杀伐果断!你们想想,东平世子屈离,带了几百个甲士,伪造黑玉令强行入城,并且逼迫我边军将士下跪,连同我这大燕皇族!这等欺君辱国之事,王猛会坐视不管吗?”
云墨一直仔细听着王冲的话语,并未像身旁的云浅那边心不在焉,脸上突然狐疑状:“所以,你的意思是,那调令真是王猛下的?”
王冲似乎早已预料到云墨会有此等反应,接着清了清嗓子,挺直身子正色道:“那邓双,作为一州副将,竟与外敌勾结,罪不容赦!调去润州,是念他多年战功,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还有,王猛已经同意我们动手了,他命我火速将东平车驾截留在全州府,要擒拿那屈离去同州,责问他伪造黑玉令之罪!军令在手,我便可调动城内万余守军,谅那屈离身手再高,也是插翅难飞!”
看见眼前这佩戴着皇族玉带的王冲,一脸兴奋,自信满满的样子,云墨不置可否,随即拱手笑道:“原来是如此,王冲将军果然睿智!如今我们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了!今晚此事必成!”
接着看向一旁正自顾把玩着手中剑柄的云浅,冷冷说道:“云浅,还不向王冲将军道歉?”
“道什么歉?你没听他刚才说的,那王猛为的是验一验那黑玉令的真假!如果真的生擒屈离,把他送去同州,而王猛又发现那黑玉令是真的,那不是弄巧成拙?而且那屈离可是见过我们两个,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王冲却不禁露出得意的神色,淡定地摆了摆手说道:“诶!二位不必多虑,擒拿逆贼之事,我从军以来可做过不少!我燕军勇猛,贼子顽抗,死于乱军之中,也是常有之事......”
似乎已探得王冲的言下之意,云浅不等他说完,便一脸戏谑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杀了那屈离?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你可知道,那小子不是一般人,他的本事可远在我俩之上!你军中那些个兵卒莽汉,能制得住他?就算你们人多,可如若他一旦逃脱,我们可就麻烦了!”
云墨也点了点头应声道:“王冲将军,云浅说的没错!而且你不是江湖中人,也不知宗派的规矩!前番那屈离的出手,显然是你们燕国天元门的人,我们可不想平白无故招惹这等势力!如果你要杀,那也是你的事情,我们不会帮你出手!我们只想赶紧把该带的人带走!”
“不劳二位费心!你们尽管去做想做的事!我自有办法!天元门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元门的人再厉害,那也是我大燕的子民!江湖中人,那也要讲国法!如果不守规矩,我王冲便教教他守规矩!”王冲说罢,攥紧了双拳,好一副怒目横视的生性模样!
云浅径直摇了摇头,轻哼了一声说道:“呵呵!这皇室中人说话就是硬气!请问我们两个也是江湖中人,你是不是也要教教我们守规矩?”
“云浅兄弟又说笑了!敌人的敌人,那就是同盟!况且,在下十分敬重二位,岂敢放肆?”
见王冲又跟变戏法似的,瞬间又恢复了那晚第一回见面时的怂样,云浅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并无言语。
只有云墨不紧不慢地回应道:“王冲将军,既然如此,那今晚我们就依计行事吧!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们来全州府,只是因为要找的人,在那东平车驾中。至于那屈离,我们顶多跟他周旋片刻,我们不敢杀他,我们也杀不了!”
“我明白!那小子就交给我吧!对了,二位兄弟,我能否斗胆问一句?你们要带走的人,到底是谁?竟然让你们从东平一路追到全州?”
闻言云浅忽然走上前,推开一脸平静的云墨,神情极为不满地朝王冲吼道:“跟你有何关系?我告诉你,你敢听么?我警告你,今晚你可别掉链子!否则那屈离我杀不了,杀你我可是弹指间!”
如若不是铠甲覆身,王冲早就被身上的冷汗浸透得原形毕露。只见他连忙卑微地退后一步,随即弯下身子轻声说道:“是是是!在下必定尽心尽力!不负二位兄弟的嘱托!”
不等云墨开口,云浅一把上前,用力拍了拍王冲因惶恐而有些坍塌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道:“那就行,我们先回去歇息了!对了,你记得继续给我送一位美人过来!昨晚那位徐姬我看就不错!嘿嘿!”
王冲舒缓了一口气,连忙不假思索地谄笑道:“没问题,二位先歇息吧!今晚之事十分关键,我先去军中妥善布置一番!”
云墨云浅毕竟不是燕国边军中人,更不想干涉甚多,闻言便自顾离去了。却不知身后有一道森寒的目光潜藏着,一直冷冷地注视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二人一路无声同行,直到分别站在各自的房门前,云墨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云浅,你别再胡闹了!我们有要事在身,你怎么能白日宣淫?还有,我告诉过你,对那王冲说话客气点,此人毕竟是这里的守将,又是皇室中人,真把他逼急了,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我说云墨,你说话怎么总是那么让人扫兴?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谨慎?那王冲就是个无能的胆小鼠辈!你忘了,上次在城关上,我只不过是稍一出手,他就吓得浑身哆嗦!”
“这城里可是有上万的燕军,你可不要大意!”
“那又如何?你怕什么?我们可是白雾门暗探,这么些年遇到过多少高手?就全州府这些个破砖烂瓦,我们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见云浅从来都是如此固执,云墨还是一脸认真地念叨着:“那我们也尽量别与他起冲突——”
毕竟二人结伴而行多年,云浅对云墨倒是并无敌意,也知他生性谨慎,也松口好言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咱们都住到他府上来了,只要牢牢盯着他、跟着他,他还能翻了天不成?杀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算了,我不管你了!我再说一句,今晚你务必要记住,我们一找到公主,便立即将她带回扶竹!魏相可只给我们二十日!你不可恋战,不可乱杀人,千万不可多惹事端!”
云浅忽然低沉下来,接着冷冰冰的眼神中突然显现出杀意,咬牙说道:“一提到那老东西,我就恨得牙痒痒!如若不是我弟弟在他手里,我怎么会为这等猪狗卖命!”
仿佛被触碰了心中禁地一般,云墨如雷电及身一般,心神猛烈收紧,随即扭过头去低声道:“你有弟弟,我也有老娘在他手里!我们这些暗探不都一样么?所有的亲属都被他看管在国都,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
云浅看着眼前之人漆黑的眼瞳里,已渐渐失去平日的镇定,分明开始闪烁。他一把上前,轻轻拍了拍云墨那僵硬的肩膀,脸上不自觉抽动了几下,仿佛感同身受,接着愤慨道:“云墨,我真想不通!门主在扶竹明明是无人能敌,可这么多年来,为何他一直在白雾山上闭门不出,为何连我们的死活都不管!难道我们这些暗探的命就如此轻贱吗?我们不也是白雾门的弟子吗?”
“唉!你也知道,当年门主在皇宫里做的事情,一言难尽啊......总之,先把这次任务完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