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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集市上的人声鼎沸是何时隐没的?身后的追兵有否追了来?心头揣着沉沉地性命之虞,步子愈发跑得急切。跑着跑着,脚下明显一滞,待回过神来,才发觉左脚上的布鞋已不翼而飞,自己刚刚在赤足的情状下竟全然无察地跑出了近五十米。
侧耳倾听,貌似那干人等尚未及追来,适才调整好紊乱的气息,拐过弯掉头折返。及至失鞋之处,却撞见一个狭眉凤眼、高颧骨、薄嘴唇,身着孔雀蓝斜襟大褂的妖媚少妇站在那里,她手上提着晃荡的正是我刚刚跑失的那只鞋。
我连忙上前恳请其予以归还。岂料,明明扫视到我右脚上那只同她手上一模一样的鞋,她却是斜睨我一眼,吐说出一句令我无比抓狂的话。
‘我倒要看你如何证明这鞋便一定是你的?‘
‘我右脚上的那只便是最好的证明。‘
‘哦?倒是我不明白了,集市上出自同一家货栈,同款同色的布鞋多了去了,又如何说明这鞋铁定就是你的?‘
‘你……。‘被她的话激得面红过耳,我语塞一时。
背就一个字,想要忘却不止一次。人家穿越剧情里,女主或逃或被追杀,总会有人跳出来拔刀相助什么的,再不济成全个现世姻缘。轮我这倒好,跑就跑吧,鞋子给跑掉了;鞋子掉就掉吧,还该派我撞上这么一个刻意为难的主。
就在我与她相持不下的当口,从小巷的深处传来几声令人心悸的犬吠。我从少妇脸上挪开视线,忐忑不安地向着巷口循音望去。
少妇犹疑地注视着我的不安,少顷,便换上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一眼瞥见插于我发髻上的湖蓝色凤簪。眸中精光一闪。旋即轻笑出声,抬手拔下试戴于自己发髻之上,又变戏法般从系在腰间的香囊里掏出一枚铜镜,左顾右盼喜不自禁。
‘姑娘这发簪的颜色跟我今天的这身颜色很是般配呢!不若赠与我,倒是可为你是这鞋的主人做个明证,权当我捡还此鞋的酬劳便是。再则,我瞧着姑娘身后似乎有什么人追过来呢,若失了我手上的这只鞋,姑娘赤足跑在这凹凸不平的青砖地上,必不得跑远。亦或者有什么人给通风报信。整件事只怕一发不可收拾。姑娘是个明白人。孰轻孰重个中道理必能考虑个明白。‘
我在现代被人讹过。不想来到这里,方才了解原来古人比现代人更会讹人,且被讹的物什原本便属于我。不过她既相中这只发簪。我亦能遂了她的心愿,天生这只发簪于我没任何实际意义,身外之物,去留从便。特别是在后有追兵的危急关头,牺牲它若能得保我周全,倒也值了。
如此想来,我便果断答应了她的提议。
‘恩主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交易达成,我左脚的那只鞋总算还原到我脚上。此人绝非善类,此地不宜久留。整明白这个道理后。就着少妇的面,我按捺住身形稳稳地拐过弯,转瞬又一路狂飙地飞奔起来。
没命的逃,没命的逃,只要还有路,我的脚步便可无尽地向前奔逃下去。怎奈这条不知名的小破巷,也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的玄妙手笔,整个和我捉迷藏,兜兜转转直到天黑却总也走不出去。
夹杂着惊慌与惶恐的情绪,从晌午一直折腾到现在,腹内早就空空如也。有几回好不容易遇着小巷深处的酒肆,却苦于身上不见分文,只好继续忍受饥饿的纠缠。
早知道那帮兵士没能耐追上来,打死我也不受那妇人的讹诈,即便是赤足,我也要先填饱肚子。心下郁闷着,腹内的饥鸣却一阵紧似一阵,迈出的每一步便像踏进了棉花堆,虚虚浮浮,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路,依旧无尽向前延伸着。头顶摇曳的月光隐约透出森森寒意,耳边唯一可以听到的仅剩不知从哪里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幽深的小巷现出白日里不见的狰狞恐怖。
人在饥饿的不断摧残下,感觉便会自发地陷入迟钝。譬如此刻的我,黑暗幽深的小巷、此起彼伏的犬吠,这些在我眼中都不足以为惧,唯一让我真正感到怕的是--会不会刚刚逃出老巫婆的魔掌,却又不幸饿死不知名的小巷?
前面又是一处拐弯,我一转弯,眼熟地见到今天第n次走过的长巷。不得不承认,我终于崩溃了,颓废了,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不幸落入了地狱?这天杀的设计,害得我连诅咒的气力都被消磨殆尽,若此刻再遇见那帮兵士,我一定会选择随他们去。
待在原地亦无非是等死,虽说前路渺茫,基于求生本能,我依旧意识模糊地踉跄前行。
迷迷糊糊地又走过半条巷子,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甫一睁大双眼,隐约可见前面有些晃动的人影,只是远远地看不真切。张了张嘴巴,适才惊觉嗓子因长久失水已发不出一个音来。
为了求得一线生机,我摇摇晃晃地又向前趔趄了几步。
及至足够近的距离,我的瞳孔在放大,缩小,再放大,再缩小,不断剧烈地变幻之后。眼前所见一切,让我错愕得滞步不前。
从地上爬起三、四名提着裤子、整理凌乱衣衫的男子,嘴角似乎还挂着得手后猥琐的笑意。他们脚前,蜷缩着一个未着寸缕的女子,凌乱的发丝间夹杂着一两片草叶,如玉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两腿间斑驳着尚未干涸的血渍,被扯烂的孔雀蓝裂帛碎了一地。
孔雀蓝?记忆的那根神经突突地狂跳了一下。抬眼再次扫视她发间,毫无意外没有任何发现。她既遭歹匪凌辱。那湖蓝色凤簪自是不会留与她发髻。虽说她为人着实可恨,但眼下人命关天,身为同性的我又岂忍袖手旁观?!
只是,喊人施救吧?这深更半夜的。又在这迷宫似的小巷,即便喊破嗓子怕亦不会有人听见。况且这么一叫唤必定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一对四,我必输无疑,恐怕下场亦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偷偷溜走再做打算吧?我这会正走到巷子的一半,这条巷子还是一条极长的直巷,四周除了两壁,便没遮没掩的。若返身折回去,只怕不待我走至拐弯处藏匿踪迹,便会被那帮歹匪追上截住。情势的窘困着实陷我于进退惟谷的尴尬境地。
正在我颦着眉一筹莫展之时。从身后倏地飞出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块。不偏不倚正中其中一名歹匪的后脑。吃痛的一声哀嚎之后。几道豺狼般凶恶的目光齐刷刷地扫视向不远处的我。
我见机不妙,意欲拔腿飞奔。无奈原本就被饥饿折磨的头昏眼花的这副身子,再遭此惊吓。脚下便像被抽尽了气力,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对视上我无助的目光,猥琐的笑意再次从他们的嘴角淫溢出来。
‘又一个小娘子?今天哥几个艳福不浅哪!这个似乎比刚才那个更为鲜嫩水灵呢!哈哈哈哈!‘一个满面横肉的家伙说完,带头近逼过来。
完了,这回我怕真是死定了!
脑袋里考虑着要不要参照古人的经验,迫不得已之时,来个咬舌自尽什么的,好歹成全自己这一世的名节?
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一声大喝。
‘你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未及我反应过来,手已被人牢牢地攥入掌心,风呼呼地回旋在耳边。两侧的砖壁在眼前急速地后退。救我之人似乎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七拐八绕过若干个岔道口之后,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渐次隐没在夜的寂静里。
在确定那帮歹匪没有追来后,我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将几乎从嗓口跳脱的一颗心脏重新咽回肚里。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的我顾不得多做休憩,便想要上前答谢这位拔刀相助的侠胆义士。
而待看清他面容,才发觉自己高兴得太早,此人却是我费尽一整天心力,好不容易才逃脱其魔掌的登徒子--黄子睿。
此刻的他嘴角挂着邪邪的坏笑,很享受地欣赏着我积攒的笑意慢慢在脸上凝固。
‘还不快谢我?刚刚非但替你教训了那帮家伙,还护得了你周全。‘
原来那石块是他扔的!!!后背随即泛起一阵恶寒,我目带仇视地剜向他。
‘谢?只怕你当不起!你不见刚刚还有个被他们凌辱的姑娘躺在地上,快不行了么?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
‘哈哈!‘闻言,他轻笑两声。
是我视觉神经出了问题还是听觉神经有了障碍?听了我的质问,他居然笑?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我原本以为姑娘是个聪明人,不想却也如此迂腐。我不是不救,只是不逞匹夫之勇,我向来且做我能力所及的事。刚刚那样的情况下,如若我对她施以援手,这会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的那个,恐怕便是你。再则……。‘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嘴角边带出一丝轻嘲。
‘敢讹我送出去的东西,她还是第一个,这刁妇胆子着实不小,这会且让她在那里冻着,权当给她个教训反省反省。毋庸你担心,待会便会有人将她救起,我担保她性命无虞。‘
说完,他从腰间取出那只湖蓝色的凤簪,帮我在发髻上重新别好。他理所当然地做着这一切,温热的气息缓缓地喷薄上我的颈脖,惹得我一激灵,本能地后退到暧昧之外。
心下暗自揣度,他的话是想我知道--我又错了么?我的一举一动原本便没逃离过他的掌控。好可怕的一个男人!
我定定地注视着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子,良久,默默地拔下发簪,双手递还与他。
‘嫣儿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亟亟一个伏身谢恩,不留与他表态的余地,自顾自接着说下去。
‘今时不同往日,嫣儿已不再是射濯的王妃了,日后恐怕银两有限,如此贵重之物实在消受不起。嫣儿就此作别,后悔有期。‘话一说完,我便意欲转身离开。
虽说我依然很饿,可有这么号危险人物在身边,但凡有逃离的机会,便是能走多快走多快,能走多远走多远。
‘且慢!‘
阴魂不散的声音从背后再次响起。听到他的呼唤,我停下僵直的脚步,却并不转身,倔强地用后背对抗他的强势。好吧,我就猜到在他面前不可能这么轻易地糊弄过去。
‘在能证明你并非射濯派回的细作前,你还不得离开。‘
细作?又是细作?莫不是因由上次绑架给这孩子留下后遗症了吧?我暗自苦笑,无奈地回转过身。
‘你说我是细作,可有何凭证?‘
黄子睿敛了面上的顽劣,正色道。
‘我已使人查过《外嫁公主名册》,嫁与射濯的公主名叫和端儿,相貌特征、家族背景……,无一处与你相符,此乃其一。其二,嫁往藩属的例位公主,定期均需须使人书信回京,如实呈报藩属农业、畜牧业、生产等各方面状况,你却音信全无,有变节之嫌。其三,即便射濯狼王另结新欢,仍可保留个给你的名号,毕竟名义上你是帝王之女。草原男子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没必要写放妻书那么麻烦。‘
‘但凭以上三点,你觉得我可有理由怀疑你细作的身份?‘
他审慎地打量着我面部表情的每一个细节,语气咄咄逼人。
我镇定自若地注视着他,只是,很多事都不适宜向他解释。
‘所以……。‘我诱导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会亦步亦趋地跟着你。‘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已跟随慕容将军先行回去。‘
唉!前路渺茫,前路渺茫啊!公主的身份出嫁,回来便成了细作;禁衣又不知所踪;再有这孩子掺和进来。今后的日子看来铁定不得自在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