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节 宫禁

七七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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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灯招摇,歌舞霏霏,凭栏轰笑,声光凌乱。

    今夜,坐落于京城楼宇繁华街市热闹中心的烟雨阁甄选头牌,一场盛况空前的焰火盛会再次在花楼外如期上演着。

    黑暗的夜空下不时乍现万彩烟色,一时似金菊怒放火树银花,一时又似翩跹彩蝶浮水鸳鸯;一时似飞溅瀑布漫天星坠,一时又似光雷大闪璀璨夺目。燃烧瞬间乍华还逝,消失时只留于天际一抹淡淡烟痕,将绚烂而短暂的美展现到极致,璀璨而又迷离。

    黄子睿负手立于窗前,抬头仰望夜空中一朵朵明灭的漫天焰火,拧绞着的眉宇间,隐约浮动着一丝落寞。

    ‘恕蝶儿无知,如今嫣儿姑娘已遂爷所愿入宫并顺利地替代了碧瑶婉儿的真身,昨夜碧瑶殒命一事又使得嫣儿姑娘在宫中露了险,爷怎还有心思流连此地,不愿回宫呢?难不成那成群的清新丽人竟比不上这的庸脂俗粉?曲散灯残星星自散的道理想必爷不会不知。‘蝶儿眸含幽怨,不无担忧地盯着黄子睿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何择定这样的地方同她议事。

    ‘回宫?!怕只怕还没到该我出场的时候,而今后宫杀戮肆起,以不变应万变不失为现下良策。再则,我这个自家主事尚未做足心理准备于宫里面对她。‘黄子睿收回他那既淡且远的眸光,一丝苦涩的笑意于唇角不经意间怯露。

    ‘可这里……。‘

    蝶儿话未完全,便被黄子睿打断。

    ‘流连烟花地,醉卧温柔乡。蝶儿,你真该好好瞧瞧外面这场焰火盛事下的无边春色,是宫里那些个恪守宫规端庄木讷的妇人如何也学不来的。其实像烟雨阁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很适合像我这样不愿暴露身份和行踪的人暂住的。更何况,谁会想到堂堂一国……,竟会藏身这种烟柳繁华之地呢?‘

    ‘那碧瑶婉儿的生父江淮盐道史那里?‘蝶儿谈及至此刻意顿住。

    ‘女儿既已故去,自会有人知会他。无非是追赏罢了。如此亦好。日后宫里宫外,明处里便断不会有人怀疑碧瑶婉儿的身世。‘

    ‘可碧瑶婉儿曾对爷一往情深,这些年又完全在爷的受控下行事,如今落魄殒命。蝶儿预感江淮盐道吏那里未必肯如此善罢甘休,万一情急,讨要个追封什么的。‘

    ‘他还没这个胆。‘黄子睿冷哼出声。

    ‘碧瑶垂青本王是她自己的事,本王从未强索她为本王做任何一件事,此乃其一。其二,碧瑶婉儿似乎还有个胞弟,本王亦通晓知恩图报这个道理。姐姐的功德必会荫蔽其弟仕途上顺风得意。其三,如若那老儿实在不识抬举。碧瑶婉儿可使人代替,他这个左都御史未尝不可使人替代。‘

    得了这样的回答,让蝶儿感到莫名心悸。他与她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轻纱,明明就在眼前,却如何也不得通透。正待转身离去,窗前的黄子睿又突兀发话,那幽幽的音质缓缓地弥漫开。不轻不重地浮在半空中。

    ‘天气愈发阴寒了,成日里朔风彤云的,碧瑶婉儿那切不可轻忽,照应仔细着些。‘

    蝶儿闻声肩头一凛,用力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只不过转身间无意撞上黄子睿的双眸,他那淡淡的眸光上笼着的是一种求不得、放不开,却又留不住的忧伤。

    心,好似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着实酸痛得紧。好容易跳脱出来,恢复了冷静果敢的蝶儿,终加速了脚下的步子狠心掉脸而去。

    紫铜制胎的掐丝珐琅沙漏中沙流如注,蝶儿回宫后不到半个时辰--碧瑶殿里婉婕妤的贴身侍女环儿昨儿夜里歿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弥散的传言非但沸沸扬扬地抖露出大内禁药化骨散在这桩命案中离奇现身,各宫的宫女太监们间更是绘声绘色地渲染着环儿死状的惨烈并纷纷猜测其竟如何招惹上如此狠绝的仇家?

    此事很快便由主事太监凑明养心殿休憩的皇上,皇上闻言神色骤变,命案因系发生于皇家大内,时刻危系着皇上圣安及各宫宫眷安危。即刻拟旨,特命大理寺会同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彻查此事。

    依据宫规,后宫禁止朝廷官员进入,而大理寺少卿是为男子,入后宫查案不合体统,特令内侍司选派女官配合协查。

    锁宫门,禁宫人。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因涉案,碧瑶殿原先上下人等一并都被替换了去,蝶儿便自然而然地成了碧瑶婉儿身边继任的贴身宫女。碧瑶殿确是成为后宫大忌,如今少有人来。趋吉避凶,人之常理。

    我除却每日往寿康宫太后面前晨昏定省地走一遭,其余时候一律畏缩在碧瑶殿里扮鸵鸟,反倒落得个轻省自在。

    犹记得头一回顶着碧瑶婉儿的身份出现在太后眼皮底下的情形,出门前蝶儿已用特制的药水比照碧瑶真容将我五官涂拟改变,多年前镌刻的片段,始终萦绕于心,难免惶惑。

    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昔日那灼灼生辉的青砖琉瓦下,不无令人心生敬畏的寿康宫,而今却斑驳寥落,独独孤踞在内廷小广场西域。园子里杂木丛生,一派枯败景象。连看护宫殿的宫婢都少有出来走动。

    推开光线晦暗的寝室,房内悄无声息。一张雕花古木暖榻依墙而设,帐幔低垂及地。我极轻地禀了声:‘妾身碧瑶婉儿给太后请安,愿太后万福金安。‘

    帐下之人含糊地嘟哝了一句,音质极倦。之后,便再不愿多言。

    门没关严,有流动的风将青纱帷帐轻撩起来,形形绰绰间隐隐瞧得见榻上形容枯槁的佝偻人影。乌痕深刻的眼睑,耷拉紧闭的眼皮加上深陷在缎绣长枕中那颗瘦小而孱弱的头颅,让人很难跟当初专恣跋扈叱咤皇庭,眼中永远挟着风雪,蕴着精芒的皇太后联想起来。

    手足无措地呆立了片刻,便又默默退将出来。让门口的蝶儿唤来太后身边的内侍宫女涵香,只称太后凤体违和,待久了怕反扰了她老人家静修调养,又命蝶儿将从碧瑶苑带来西域尚好的野参、灵芝、鹿茸、燕窝等一并交由她,最后从腕间退了串碧玉镯子并塞点了碎银打赏她。想是皇宫中做出如此之举的人多了去了,小丫头接下身子只略伏了伏,便习以为常地笑纳了。

    从康寿宫出来,压抑的情绪似乎一直如鲠在喉。老巫婆,这个多年来,我对她多少汇集着些怨愤的昵称,突然在时隔多年后,却在再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悄然分崩离析。

    ‘当今皇上不是太后一手扶正,心尖上视若珍宝的嫡子么?缘何而今的康寿宫如是萧索落破?‘我倏然地止住脚步,不解地自言自语到。

    身后的蝶儿幸好练就些功夫,身形一晃,侧过了,才险些没一头撞在我背上。

    ‘蝶儿思忖这许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吧?正因昔日太后独霸朝纲,对皇上宠溺得过了头,而今皇上好不容易归了政,才使得出现眼下之局面,这一切苦果合该是今日太后应受的。‘

    ‘蝶儿私下里听那些个太监宫女传言,昔日先皇的宫眷俱已随大行皇帝殉葬,上面独留她这一位。皇上登基后为彰显皇家气度,敬她为名义上的孝贤太后,私下感情与她却并不亲和。她这个康寿宫除却宫规仪制比照历代太皇太后,其余的实则与冷宫无异。先前太后身子骨尚算硬朗的时候,各宫主子碍于这宫里的规矩,亦不过晨昏定省地走个过场,偶尔恰不巧途径康寿宫门前,亦不愿多做半刻停留,生怕沾染了晦气,无端端讨皇上不喜。而今太后病弱,皇上推脱忙于政事,一次亦未踏足康寿宫。各宫的主子,瞧着皇上安之若素的态度,于是愈加胆大妄为起来,每日晨昏定省之事,无非安排各宫宫婢随便来走一遭,便算应付了事。而安排过来的各宫宫婢见主子都这样,愈发敷衍,有时便寻着被派驻康寿宫里苦不堪言的内侍宫女随意说说小话,便散了去。适才小主过去不见一人踪影,便正是此番情景。‘蝶儿不以为意地替我解惑到。

    ‘我以为豺狼虎豹对待对自己有着哺育之恩的父母亦不该如此,更别说人了,这般说来这皇帝确是该死。‘我有些意气难平的轻叹到。

    ‘嘘!小主,这里是皇宫,说话可得仔细点。‘

    我眉峰淡扫过蝶儿因刚才我道出的大不敬的话而紧张得略带紫涨的面颊。

    ‘他人如何我管不了,但宫规仪制既是如此,蝶儿每日便陪我晨昏定省时来这康寿宫走一遭便是,下回从碧瑶殿出来记得多带上两个粗使的宫婢,将康寿宫打扫修葺一番,那儿哪像个活人能待下去的地方?‘

    ‘小主当真打算这么做?不担心皇上怪罪?‘蝶儿体己地再次追问了一句。

    ‘你照我的话但做无妨,既然我如此这番去做,必有我为人媳的一番道理。此事,若是触动了皇上那边,可不巧正让我寻着了机会去会会他?!还有,我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另有蹊跷。‘

    ‘小主还是走了吧?这儿毕竟不是碧瑶苑,倘若碰到个眼毒耳尖嘴快的……。‘蝶儿螓首微垂,轻声提点催促。

    目往神受间,我会意向前。

    ps:那样一个偌大的皇宫,那样一分相守的情谊,只是属于那样一个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