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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城。
嚴軍府上的白燈籠還沒拆卸。
盡責的小方仍守在嚴家大門。
“唉…公子是個大好人,怎麼就那麼短命...”小方垂頭喪氣地守著嚴家大門,一臉沒精打采。
放眼整個酆城,自從老百姓得知嚴燁的死訊後,大家都為曾經熱衷家國的卓越男子抱打不平,本來有喜事的人家也不敢鋪張,本該吶喊的叫賣聲也漸漸變得無聲無息,就像是默默為嚴燁捍衛屬於他的寧靜。
寒風一吹,刺骨的感覺從表皮凍入心扉,小方揣揣手,不禁打了個顫慄。
倏地,有一紫衣道長經過,悠然步伐忽然停下,俊逸容顏一抬:“把白燈籠拆了,換些大紅燈籠上去吧。”
小方左右回顧,難以置信問:“道長是在跟我說話?”
俊雅道長微笑點頭。
小方可不認同:“公子走了還不到四十九天,況且…咱們也沒甚麼該慶祝的事。”
年經的紫衣道長別個身,漸漸走遠的平仙之人緩緩說道:“福從北至,喜從天降,緣定三生,白頭偕老。”
小方聽得一頭霧水,正想多問幾句,卻又不見那道長蹤影。
晴空萬里的天空忽然下雨,行人紛紛躲避雨水。
街道上,只得一名年輕道長瀟灑走路,盡管旁人狼狽躲避,氣度不凡的道長仍不躲不藏,乍眼一看,整齊潔淨的紫衣道袍竟未曾沾上雨水半分。
“掌門!總算找到你呢!!!”
年輕道長聞聲,見來者是熟人,於是冷淡回應:“無涯,我已經把塵拂交了出去,再也不是掌門了。”
白衣少年說:“掌門,長老們都等著你回去...他們說,那件事是他們不對,還請你老人家氣消了便回去。”無涯拉著紫衣闊袖,卻被道長一甩:“為了阻止慶北兩國交戰,我只不過是改了那小姑娘的命格,他們那些食古不化的,還說我逆天改命,真是頑固至極。”道長輕易把手一揮,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那個身高八尺的風雅道長便瞬間消失在眼前!
無涯揉揉眼,驚訝地追上去,可最終也沒打到道長蹤影...
無涯別個身,欲回去,剛巧見著個七八歲的道童正吃著白糖糕,於是跑上前與那道童搭訕:“小友,你可有見過一名老伯伯…呃不對,是大哥哥,穿紫衣道袍的大哥哥?”
身穿灰白短袍的童搖搖頭,無涯見道童長得可愛,臉蛋圓圓胖胖的,忍不住住孩童臉上一捏:“小友,你哪個道觀的?我怎麼看見你就覺得眼熟啊。”
道童凌眼一瞪!揑著孩童的手便麻痺了...
又過幾天。
嚴燁在北漠大難不死的消息傳遍慶國,小方得知此消息後,便想起幾天前的那個道長。
小方高高興興地把白燈籠拆掉,然後把紅燈籠掛上。
其他守衛看了,也不曉得小方為何掛起紅燈籠,小方只笑了笑,也沒辯解。
直至眾人從北漠回來後,便解除了眾人的疑惑。
大紅燈籠高掛,嚴燁看了,甚為喜歡,於是賞了小方一顆金元寶。
翌日,康寧公主拉著文軒,帶上厚禮跑到嚴府門前,守門的小方記得,公子曾下過一道命令,不讓任何人出入嚴府,猶其是康寧公主。
小方摸摸下巴:可是…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也不知道公子會否讓門客進屋。
小方向康寧和文軒恭敬行禮:“長公主、駙馬爺請留步,公子吩咐,任何人出入將軍府皆有請柬。”
康寧天真地眨眨眼:“請柬?今天是甚麼日子啊?”
“呃…在下先找公子通傳一聲,還請長公主、駙馬爺稍等片刻。”
康寧一臉委屈巴巴。
文軒自然不懂她的心思:“怎麼了?”
“康寧出入皇宮也未曾通傳,慶國之大,也沒人真敢擋康寧半步,我們只不過是探望一下嚴大哥而已,也要通傳來通傳去,康寧不開心。”
溫潤男子用指尖撫平皺起的眉眼:“公主,這裡不是皇宮,倘若我們以朋友的身份來探望嚴大人,咱們理應入鄉隨俗。”
康寧聽了,覺得文軒有理,便乖巧點頭。
“咱們在這裏等等吧。”文軒一笑,看得康寧天花亂墜。
另一厢。
守在寢室門外的唐百木見小方前來,便悠閒地整理頭上髮髻:“慌張啥呢?”
小方是個老實人,也不忘往屋內的男子稟報:“公子,康寧公主和駙馬爺在外求見。”
身為嚴家軍的首席行使唐百木卻耀武揚威起來:“公子今天只招待崔大叔、冷軍師和洛神醫,其他人都不見,你腦子進水了?。”
小方說:“康寧公主是公子的老熟人,雖然公子曾下令,凡是長公主要來,都不能讓她進門,可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覺得…還是要通報一聲。”
唐百木聽了,彎下腰,從鞋底裏拿出一百兩銀票,眼裏冒出無比鬥志:“敢不敢賭?”
小方自信挑眉:“我賭公子會見長公主。”
“上回被長公主破門而入,公子早已對她起了防備,若然公子當真請她入內,那公子的腦子肯定進水了。”
此時,嚴燁剛巧在房內回應:“叫康寧酉時再來,現在還沒到時候。”
唐百木一聽,傷心欲絕地把一百兩銀票遞給小方:早知道就不賭那麼大了!
小方倒是樂意收下:“唐大人,咱們鬥了這麽多年,我連宅子也買了好幾間,你怎麼還不死心啊?”
唐百木板著臉:“還不快滾!不然我投訴你擅離職守!!!”
小方抬頭,今天青天白日,萬里無雲,是個花開並蒂的好時光。
寢門的裏頭,嚴燁換上一身紅服,靜靜看柳霜坐在銅鏡前梳頭。
柳霜才梳了兩下,明眸目光一移,剛好對上深邃墨眸:“嚴燁,你別一直盯著我看,我…好不自然…”
嚴燁主湊上前:“我怕你又走丟了。”
“也不至於從北漠回來到現在也跟我寸步不離吧?”柳霜兜著粉唇,嚴燁忍不住親了口,惹得柳霜頓時臉紅耳赤!
鏡前的小美人羞怯得掩面控訴:“嚴燁!你別動不動就親上來!”
俊逸不羈的男子揚起嘴角壞笑:“不然,你來主動親我?”嚴燁把食指碰碰俊白的臉頰:“這裏這裏。”
“嚴燁,你說這話害不害羞?你堂堂…”
說是遲那時快,嚴燁又親了親她,又道:“直呼夫婿名字,該罰。”
柳霜的臉蛋紅得一塌糊塗:“你又欺負我!”
嚴燁生怕她要動怒,便把她抱入懷中:“霜兒,你能回到我身邊,我感覺好不踏實…好像做夢一樣。”
柳霜自個兒生悶氣:“又想吃我豆腐!”
嚴燁把臉貼在她耳珠:“幸好你當日把毒血丸的母丹解藥放在天機閣,不然,我也不知道,你喜歡的是我。”
“小臭美。”柳霜想了想,總覺得有點不對勁:“說起來,我怎麼覺得…你跟天機閣是一伙的?上回在客棧,我看見你賞了那店小二一顆金豆子,而谷平給我的,也是金豆子。”
英朗眉宇自信一挑:“也不過是巧合吧,現在皇城都在流行金豆子呢。”
柳霜扭頭,與嚴燁對視:“不對。”
墨眸倒是心虛躲過她的目光:“咱們家還有金葉子呀金瓜子呀甚麼的,光憑一顆金豆子,又怎能把我跟天機閣拉上關係了?”
“那你怎麼知道,我把東西放在天機閣?”
嚴燁把臉枕在她的肩上:“好吧,不瞞你說,我跟那樓主交情不錯。”他的言語漸漸散落在她的耳畔,與其說是跟她答話,卻更像是在勾引她。
“你沒騙我?”
“怎麼,你不信為夫?”
“我們還沒拜堂。”
“過了今天,你可不能再用這個藉口了。”
柳霜皺眉:“嚴燁...”
嚴燁替她糾正:“是夫君。”
柳霜故意與他唱反調:“我不叫。”
墨眸眨了眨,說得理直氣壯:“你就不怕我親你?”
柳霜笑著掩嘴:“不叫不叫!”
嚴燁突然失落起來:“我想聽你說…”
這句話…我可是等了好久。
好久…
柳霜也沒想到他會如此在意,小手一摞,緊張得捉緊裙子:“夫君…”
嚴燁心中一甜,腼腆合手,心滿意足地向她彎腰行禮:“夫人有禮。”
偌大的院子裏,嚴歡停在樹下。
黑白分明的目光凝視被刮了兩道刀痕的樹身。
以前卓雅還留在將軍府的時候,他曾為卓雅量量身高,那時候的他與卓雅身高相約,卻偷偷替自己畫得比她更高的量度。
“卓雅,聽哥哥說,你快要回家了,對不對?”
卓雅點點頭,嚴歡又問:“你回去了,也不知道我們甚麼時候會再見。”
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無比真誠:“我們還會再見的。”
黑白分明的目光一怔:“如果…我們長大了…不如…我去北漠找你可好?”
美麗的眼睛一彎:“好呀,一言為定。”
多年後,曾經埋藏在樹下的諾言,如今他履行了,可這次從北漠回來,實在是九死一生。
俊逸少年思前想後,也不知當日被完顏晟曦捉住時,卓雅是否知情。
微風輕拭潔白衣衫,曾經頑劣的孩童早已長得一表人才,風姿綽約得光彩奪目,就像一把被珍藏許久的名劍一樣,稍有名劍出銷之風。
嚴歡轉身,背對著過往的回憶,驀然道:“也罷,我與她是世仇,我被完顏晟曦捉去,她又怎能站在我這邊呢。”
嚴歡從腰間拿出一束鈴鐺,當年唐百木說,有一個朋友會去北漠,還問他有沒有東西想送給卓雅,最後他想也沒想,便送了卓雅一個鈴鐺。
其實,那鈴鐺本是一雙,只是,他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
直至最近,他看見卓雅還戴著當年的鈴鐺時,他有點喜出望外。
甚至連自己的任務一下子全都拋諸腦後。
那時候,他只匆忙看了她一眼,那眉眼,一下子全都塞在腦門,那道清脆而動聽的鈴聲,每一響都能刻入心頭,可是有一點,任由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為何…卓雅會出賣他?
還是…當中有些誤會?
握著鈴鐺的手一顫...
在遠處跑來的唐百木往樹下大喊:“歡歡,吉時快到,還愣著幹嘛?”
嚴歡把鈴鐺放在背後,匆忙隨音聲跑回正廳。
到了酉時。
門口的守衛才肯請康寧夫婦入內。
嬌小的公主拿著一串糖葫蘆與文軒並肩而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高掛的大紅燈籠和喜慶的掛飾,鮮艷的雙喜剪紙大大的貼在門口,連見慣宮中喜宴的康寧也讚嘆不已:“哇,這裏好漂亮啊!”
文軒一下子懂了:“怪不得要等到酉時才放行。”
康寧規規矩矩與文軒步入正廳,一雙花燭點燃,堂前坐著個老漢,而嚴歡、冷戚戚與洛雲桑則立在一旁。
唐百木從門外跑到正廳,與老者說話:“崔大叔,吉時快到!”
穿著得宜的崔范整理衣衫,點點頭,示意開始。
小方氣喘如牛地跑到新房門前:“啟稟公子,有客人。”
嚴燁牽著柳霜,準備步入正廳:“誰?”
小方依照客人意思傳話,嘴巴支支吾吾了:“夏…夏侯璟鉉來了。”
牽著柳霜的手一顫,柳霜說:“讓他進來吧。”
“下屬現在就請他進來!”
嚴燁撇撇嘴:“我不想見他。”
“他是你的兄弟,雖然他出賣你,可現在我不是好好的?”
嚴燁嘆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
“好啦,一會兒見到陛下,不要板著臉。”小手捧著他的臉微笑:“這麽帥的臉,板著不好看。”
嚴燁抿抿唇:“好,都依你。”
鉉璟帝換了一身橘黃錦衣,進了屋,眾人正要下跪行禮,精明帝皇只道了聲:“都免禮,這裏沒有君臣。”
康寧也感到意外:“皇兄,你怎麼來了?”
“我今天來,是想探望好友,沒想到,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鉉璟帝望向一對新人。
嚴燁也沒他客氣:“開始吧,免得誤了吉時。”
鉉璟帝忽然道:“老嚴,對不起當年是我不對,我不該把小霜霜交給完顏晟曦...”
嚴燁沉默了片刻,鉉璟帝見他不答,倒也明白自己所作所為也真真是糊塗至極,今日不請自來,與其說是想討一杯喜酒,倒不如是來討一個原諒。
血色稍淡的瞼努力揚起一抹體面的淺笑:“既然你不歡迎我,我回去便是。”身為天子,鉉璟帝放下了身段,那聲看似簡單的“對不起”,其實也在心裏說了千萬遍,而他也罵了自己好幾萬遍,就在這般喜慶的日子,身份無比尊貴的人卻卑微到極處,回想起來也是可笑。
鉉璟帝別個身,緩緩步出廳門,驀然,向來桀驁的人說道:“喝了杯喜酒再走吧。”
鉉璟帝就像個得到寬恕的孩子,高興地轉個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