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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华挂的是皮肤科,在早上预约的,他特意请了假来医院的,免得下班了医生也下班了。
他过去的时候,医生诊室里有人,他便在外边椅子上等着叫号。
旁边是一个老太太,忍不住多看了他嘴角上的脓包两眼,问:“是不是说人坏话说多了?长这么大一个脓包。”
钱华嘴角抽动了一下,又扯着脸上脓包发疼,脸上的表情一阵扭曲。
老太太道:“我年轻时候认识一个人,也是喜欢说人坏话,嚼人舌根,有一次啊,她说一个女孩子清白的问题,把人女孩子气得直接跳了井,等救上来,身体都冷了……之后啊,她的嘴角就开始长脓包,那脓包越长越大,最后不仅是嘴巴,全身上下都开始长,全身都烂了。”
钱华想反驳,可是现在他嘴巴一张就疼,别说说话了,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的不服气。
老太太摇头,“俗话说,人言可畏,有时候这人的嘴啊,也是会害人的,只要害了人,那就是业障啊。我看你这情况呀,怕是就和我认识的那人一样,因为这张嘴害了人性命,沾了业障。业障不消,你这嘴巴上的脓包就消不下去的,只会越长越多的。”
钱华原本不以为意,直到老太太说到“这张嘴害了人性命”之时,心中忍不住一突突的,他想到了那个自杀的主播。
不!那是她自己想死的,我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她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又很快的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做错了。
很快的,号就叫到了钱华,他忙拿着东西进去了。
在他离开后,一个年轻的女人走过来,伸手将老太太扶起来,道:“阿婆,您等久了吧?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您怎么愁眉苦脸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我刚刚遇到一个人啊,他和你小阿婆一样,嘴角长脓疮,也是沾了业障啊。”
小阿婆?
女人知道这人,那是她阿婆的妹妹,死得很早,听说死的时候才三十岁了。
大概是见到和自家妹妹一样的人,老太太免不了想到以前的事情来,忍不住道:“你小阿婆啊,人呢,是没有太大的坏心的,可是就是那张嘴啊,不饶人,喜欢说人是非……”
可是人的嘴啊,有时候就是那最锋利的剑,无声无息的就能将一个人的性命夺去。
后来啊,她那妹妹嘴角开始长脓包,最开始只是小小的一个,后来这脓包越长越大,而且不仅是嘴上长,身上的其他地方也长。当时看了许多医生,也不见好,那脓包越长越多,到最后她死的时候,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脓包,稍微一戳,脓液便流得到处都是。
最后,她是生生被痛死的。
“囡囡啊,你要知道啊,人啊,嘴下留德,就是给自己积福。”她叹息,余音消失在走廊中。
皮肤科诊室中。
当钱华进来的时候,医生也是面露惊讶,指了指,问:“这怎么长的啊?这么大一个包,涂药了吗?”
钱华苦着脸坐下,拿着笔写道:“昨天早上起来就长了,两天时间就长成这个样子了,药抹了,也没啥用,现在嘴巴一动就疼得厉害。”
医生端详了一下,道:“你这长得有点可怕呀,两天时间就长成这样?”这是怎么长的?
医生戴着手套,上手去检查,只是才一碰,钱华就疼得发抖。
“很疼?”医生讶然。
钱华使劲点头,眼泪都快疼出来了——很疼,真的很疼!
医生皱眉,道:“这看起来就像是上火导致的皮囊发炎啊,不过这么大的体积,倒是第一次见……除了脸上,其他的地方有长吗?”
钱华迟疑,将手拿了出来,示意手上也长了。不过比起脸上那成.人指甲大小的一块,他手上长出来的就显得格外的平平无奇了,红通通的一片,看上去就是上火长出来的一个闷痘,根本不起眼。
医生看了一眼,道:“这就是上火导致的皮囊炎啊。”
他低下头去开药,一边写一边道:“我给你开点消炎降火的药,内服的,然后是外用涂抹的药,药先擦两天,看看情况,看这脓包能下去不,如果情况没变好,再来看看。当然,如果你实在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切下来化验看看?”
切下来化验?
钱华连连拒绝,写道:“那我就先吃点药看看。”
不过……
“伤口医生您能帮我处理一下吗?”他写字问,“太痛了,我实在是下不去手。”
医生点头,让他先下楼去拿药。
等钱华将药拿回来,医生便站起身来,让他去后边,给他处理脓包,他现在嘴角的脓包已经有指甲盖大小,横亘在脸上可以说是格外的显眼了。
处理的过程,是用消过毒的针将脓包挑破,再将里边的脓液挤出来,只是钱华嘴角的脓包,很疼,光是长出来就疼得厉害,现在医生一碰,更是疼得浑身发抖,控制不住的惨叫起来,叫声无比的凄厉,这也导致伤口处理过程艰难了很多。
他那疼法,简直让人觉得是不是等下就要被疼晕过去了,见状,医生快刀斩乱麻,动作果断快速的将脓包戳破,
这么大的一个脓包,里边已经全部化脓,全是黄色的脓液,一瞬间,黄色的脓液哗啦一声流了出来,原本饱满的脓包立刻缩水,露出底下已经腐烂的皮肤来,同时一股恶臭味从上边飘散出来,令人作呕。
医生拿着药水给他将伤口清理了一下,表情有些凝重。
从医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哪个人脸上的脓包长这么大的,化脓这么厉害的,那些化脓化的可是脸上的肉,钱华这半边脸几乎全都给腐蚀了,脓包还在的时候还不显眼,现在脓液放掉,那坑坑洼洼的脸就显得格外的恐怖了。
等将他的脓包处理完,不仅是钱华自己疼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医生也是满头大汗,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医生拿着棉签将脓液沾了点放在透明的饮水杯里,道:“你拿这个去楼底下化验一下,看看你这个到底是不是普通的脓包,一般的皮囊炎可不会这么疼,还是化验看看吧。”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化验科还没下班,还来得及。”
钱华身上全是冷汗,休息了一会儿才觉得手上有了力气,慢吞吞的拿着脓液下楼去化验。
现在脓包被处理了,抹了药,倒是不怎么起眼了,只是那化作脓液腐烂的那块肉,看上去有些可怕,路上有人看着,忍不住别开眼去,有些嫌弃。
见状,钱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嘀咕了几句污言秽语。
交了钱,将化验的东西交给化验科的人,他便坐在椅子上等着,等着无聊的时候,便又拿出手机来玩。
等一打开wb,消息界面又是一片红色,全是私信骂他的。
看到这些,钱华又是一阵气。
到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那女的自己本来就想自杀的,他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那女的自杀死了,是她自己的问题,这些人干嘛都来骂他?有毛病不是?
“呵,你们在这抱打不平,你们抱打不平的对象都已经死了,还做给谁看了?”他在网上发了一条消息,有些嗤之以鼻。
发完,他不再去看消息,而是打开视频网站打发时间。
医院里光线明亮,他坐在靠窗的地方,手机界面上上的亮光就显得不那么亮了,有些晦暗。不过这倒是不影响钱华的观看,看到有趣的地方,还坐在那里闷笑,直到他注意到手机屏幕上有一个脏东西。
“什么东西?”他嘟囔。
一条黑色线落在上边,就像是一根头发一样,他伸手擦了擦,却发现这条黑线,好像固定在那里了。
钱华伸手,抓住那根黑线,然后惊讶的发现,这根黑线竟然是从上方落下来的,他拉了拉,感受到了一种力度,而且这个质感,越来越像头发了。
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恐惧感,钱华咽了咽口水,然后抬头……他对上了一张惨白的脸。
雪白得不正常的脸就贴在头顶的天花板上,她垂下脑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下方,也就是他这里,因此乌黑的头发垂落下来,丝丝缕缕,有那么一根落在了钱华的手机屏幕上,正是他伸手抓住的那一根。
钱华:“……鬼!鬼啊——”
他尖叫一声,屁滚尿流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却没想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唉哟——”他痛叫了一声,惊慌失措的从的地上爬起来,然后就看见四周的人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钱华:“……”
他惶然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视频,却不是他刚刚看的那个。
是在做梦?
他这么想着,神色仓惶的坐回椅子上,一颗心还在剧烈的跳动着。
可是如果是做梦,为什么刚才看到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想到这,他眼睛转了转,胆战心惊的往头顶看去,只看见了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没有什么从墙上浮现出来的人脸,也没有垂下来的头发。
钱华猛的松了口气。
果然是在做梦吗?
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距离他拿脓水去化验,已经四十多分钟了,便拿着取化验单的条形码去自动机器那里扫了一下,果然,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他拿着化验单,往楼上皮肤科走去。
窸窸窣窣——
一张苍白的脸在天花板上浮现,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背影。
……
钱华将化验单交给医生,医生看了一眼化验结果,道:“是正常的啊。”
化验结果显示,这就是正常的皮囊发炎,不过第一次见像钱华这样严重的。
“先吃药看看吧。”医生还是这么说。
目前没看出其他的问题,只能按照皮囊炎的治疗方法来看看了,这种一般都是上火导致,要不了几天应该就好了。
钱华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那就好了。
钱华拿着药回去,回去舍友正在打游戏,听到他的声音,头也不回的问:“医生怎么说啊?”
钱华现在勉强能说话了,大概是疼得麻木了,一边换鞋一边道:“医生说就是上火导致的皮囊炎,让我吃点药降火的药,还开了点外涂的,一天涂三次。唉,这东西真的疼得很,我真不想抹药。”
舍友道:“这东西,早治早好嘛……干,又输了!”
舍友咒骂了一句,转过身来,看见钱华的脸上脓包的位置贴了小方块样式的纱布,忍不住笑道:“搞得这么有模有样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脸上受伤了呢。”
钱华也笑,他没看见脓包被戳破之后脸颊的样子,因此也觉得医生夸奖了。
晚上,钱华按照医嘱给伤口擦药,只是解开纱布,看着镜子里的伤口之时,他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舍友问。
钱华怔愣,好半天没回过神,直到舍友都要进来敲门了,他才道:“没,没事……”
凑近镜子,他看着被处理过的伤口,右边的脸颊,从右嘴角开始,几乎全部都烂了,像是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的,而在这坑坑洼洼的皮肤上,又有一个个黄色的水泡浮现出来,更显得狰狞恐怖。
这是我的脸?
钱华仓皇失色,这简直就像是脸部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而且最严重的是嘴巴,嘴巴右边的部分,几乎已经全部烂了。
怪不得医生要给我贴上纱布……
钱华这么想着,又觉得手上有些发痒,他无意识的伸手抓挠了一下。
一瞬间,尖锐的疼痛从手上传来,钱华抬起手来一看,发现手背上也长了密密麻麻的黄色脓包,刚才他用力抓挠那两下,薄薄的脓□□被他抓破,里边黄色的液体流了出来,从手指上滑落下去。
比起脸上的脓包,手上的脓包要小上很多,但是看起来却更恐怖,密密麻麻的,像是某种生物的卵一样,有种密集的恐惧感和恶心感。
“呕——”钱华自己都差点吐了。
想到什么,他将衣裳脱了,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才发现除了手上脸上,身上其他的地方竟然都有出现脓包的迹象——皮肤上一块一块的红斑,红斑中间是淡黄色的脓包,小小的一点。
可是钱华知道,别看这个脓包现在只有这么一点,但是之后它会越长越大,就像他脸上的脓包一样。如果是按照这个速度,怕是再过不了多久,他身上就都会是这样的脓包了。
想到这,钱华心里便是一阵惊恐。
不期然的,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下午在医院里,那个老太太嘴里所说的话。
“业障不消,你这嘴巴上的脓包就消不下去的,只会越长越多的……”
业障?
是说那个女主播自杀死去的事情吗?是说那是他犯下的业障?
钱华咬牙,喃喃道:“她自己要去自杀,又不是我逼的,怎么又会是我的业障了?”
他不服气,可是身上的脓包,却不是他不服气就会消下去的,等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就发现脸上的脓包已经有了往下移的架势,而脸上,脓包已经从右边转到了左边,尤其是双唇,嘴巴上全是黄色的脓包,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十分恶心。
这样的情况,钱华哪里还敢去上班,直接就请了假,又去了医院。
今天皮肤科的医生仍然是昨天那位,等看见他脸上的脓包的时候,几乎不敢信——短短一夜,钱华脸上、身上的脓包,简直就是飞速的在生长。
昨天处理好的那片脓包,又重新长了出来,解开纱布,就能看见底下的脓包瘪瘪的,薄得透明的一张皮里,带着一汪黄色的脓液,似乎随着他的走动,在里边晃动着。
“医生,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钱华着急的在纸上写着,询问。
医生回过神来,道:“难道是什么新型的皮肤传染疾病?你这个样子,先住院吧,我们再仔细检查一下。”
钱华捂着脸,点头。
只是接下来他身上发生的情况,仍然超出了大家的预料,他身上的脓包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不断的生长着,尤其是脸上的,在住院的第二天,那些脓包几乎覆盖了他整张脸,连一片完整的肌肤都看不见了,一个脓包接一个脓包的,里边的脓液摇摇欲坠,似乎很快就要炸裂开了。
“再这样下去,他脸上的神经怕是都要坏死了……”医院皮肤科的医生们凑在一起研究,却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怎么去化验,化验出来的结果表示,脓包只是上火导致的皮囊炎,可是就是这样的皮囊炎,却几乎覆盖了他整个身体,他的手、脖子,以及其他的地方,都长出了这样的脓包。
而且,这些脓包给病人带来了极大的痛楚。
医生们最开始是认为这是一种传染病,后来才发现,这东西的确算是“会传染”,但是目标有限,只会在病人身上无限生长,只要是脓液溅到的地方,就会很快长起来,但是若是其他人碰到了,却不会被传染,十分稀奇。
而病人……
“这些脓包可能有使人产生幻觉的副作用,病人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主治医生道,面色有些沉重。
打从住院那天开始,钱华出现幻觉的情况就越来越严重了,总是嚷着天花板上有东西在盯着他看。
几个医生正在讨论着了,就见一个护士着急的跑进来,大声的喊道:“医生!医生!21号床的病人又闹起来了!”
21号病床,正是那位长了脓包的病人。
几个医生不约而同的冲出办公室,来到了21号病床的病房。
因为当时怀疑这个病有传染性,钱华是自己一个人住的,而现在,他在床上,正在尖利的叫着。
“是她,是她!是她来找我了!”他被医院的护工按在床上,正在剧烈的挣扎着,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着。
此时他身上几乎长满了脓包,随着他的挣扎,那些鼓鼓的脓包被挤破,随着啪嗒一声炸开,里边的脓液全部流淌出来,将病床浸染成了一片黄色,同时散发出来的还有一股剧烈的恶臭,让人作呕。
几个医生跑进来,立刻就有护士过来,着急的道:“医生!病人他又产生幻觉了!”
随着钱华的扭动,身上的脓包不断的破开,同时带来的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在不受控制的抽动着。可是即使痛成这个样子,他也仍然在挣扎着,布满脓液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是大家却能从他紧缩的瞳孔中看见他惊恐的情绪。
他正陷入恐惧之中。
啪嗒——
一个脓包戳破,黄色的脓液滑过,滚进了他的眼中。
钱华瞪大眼睛,眼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层黄色。
在他的视野中,一张惨白的脸浮现在距离他的脸不过几厘米的地方,几乎和他脸贴着脸,那是一张让他熟悉又陌生的脸,他曾经在直播间看见过这张脸,是那个自杀的女主播。
从他住院那天开始,就一直看见这张脸,这张脸最开始距离他很远,只在天花板上,可是随着时间,每一天她距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现在,已经与他脸贴着脸了。
这张脸透着一种死亡的惨白,只有一张脸存在着,雪白的脸畔,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有的落在了他的脸上,有的垂在雪白的病床上。此时这些长长的头发像是有意识一样,有的涌进他的口鼻,有的缠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是她!是她来报仇了!”
钱华尖叫着,心里已经被恐惧占满了,他大声吼道:“和我没关系,不是我!是你自己要死的,是你自己自杀的,和我没关系!”
身上的脓包尽数被戳破了,他痛极了,一边痛却还一边挣扎着,医院的护工几乎按不住他。
“快!将镇定剂和止痛剂都拿过来!”医生们大喊。
冰冷的镇定剂注入他的身体,只是还不等注入止痛剂,钱华的身体突然抽动了一下,被脓液浸泡着的眼珠子紧缩,慢慢失去了神采,而他的身体,也突然安静了下去,嘴角有鲜血流了下来。
医生们怔然。
“医生……”护士小声的叫了一声,有些害怕。
在医院,他们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可是死得这样痛苦的,却是头一次见。
一个医生伸手,掰开了钱花的嘴巴,一截断掉的舌头掉了出来。
“啊!”一旁的小护士忍不住惊恐的叫了一声。
医生叹了口气,道:“他自己咬断了自己跌舌头……”
大概是因为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了,也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舌头被自己咬断了。只是一切都说晚了,人已经死了。
很难相信,他身上长满了脓包,但是生命迹象一直都很稳定,而现在,可能真的是痛极了,所以医生们猜测,他是被活生生的痛死的。
“打电话通知他的亲人吧……”医生说。
钱华的死,无声无息的,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而在b市的另一户人家中,一个少年也在痛苦的尖叫着。
“痛!我好痛,我的脸好痛——”
他痛得哭爹喊娘的,伸手虚虚的捂住自己的脸,却又不敢去碰。
只见在他的脸上,黄色巨大脓包几乎占据了他左边大半张脸,那薄薄的一张皮裹着一汪黄色的液体,从外边看,竟然有种透亮的感觉,像是轻轻一戳,里边的脓液就会流淌出来一样。
他的父母站在一边,着急得不行,却又不敢碰。
“松松啊,你别说话了,你越说话,越疼啊!”他妈妈哭着说。
韩松半捂着脸,瘪瘪嘴,道:“可是,真的好痛啊。”那种痛楚他简直无法形容,痛得他恨不得就这么死了算了。
而他的身上,除了脸上,脖子的地方,也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脓包,也是晶莹剔透的,甚至是水汪汪的,看上去可怕得紧。
“松松这到底是什么病啊?”韩松他妈着急,看向韩松他爸。
韩父也苦着一张脸,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不是去医院检查了吗,医生也说只是普通的皮囊炎啊。”
“皮囊炎?哪家的皮囊炎能长这样的?”韩母声音忍不住抬高了些。
这脓包,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皮囊炎好吧,那鲜亮的脓液,看上去恶心死了,闻起来更是臭得很,而且,皮囊炎也不可能长这么大,还这么痛,痛得人要死不活的。
韩父愁道:“不是皮囊炎,可是医院也没查出其他问题来啊。”
韩母也愁啊,突然她想到了什么,问:“你不是有个学生,在首都医院皮肤科吗,你打电话给问问?看看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啊。”
韩父为难:“这,这不太好吧?”
韩母瞪他,“等你儿子被痛死了,那是不是就好了?”
韩父:“……行,我打电话问问!”
他是个老教师了,也不知道教出来多少好学生了,有的学生转头就把他忘了,但是却也有许多一直记着他,韩母所提的这个学生,也是少数记得他的,姓蒋,讲蒋南生,逢年过节都会打电话过来和他说说话。
这学生有本事,读的是首都医科大学,后来直接就在首都留下了,可以说是有本事得很。
韩父打电话过去,对方的态度十分热情和尊敬,韩父与他寒暄了几句,才说明了来意。
蒋南生听他说了来意,倒是愣了一下,然后忙问:“您说韩松怎么了?能再给我说得清楚一些吗?”
韩父道:“就是身上长脓泡,像是水泡一样的,还疼得很,一开始是小小的一个,后来却长成了一大片……”
一开始他们也没有放在心上,戳破了拿药抹了,哪里知道后来那脓泡越长越大,越来越疼,现在韩松每次都差不多被疼晕过去,他们父母看着都心疼得不行。
“南生你知道这是什么皮肤病吗?”韩父问。
蒋南生听着就是心中一紧,心里有了猜测,只是还不敢肯定,因此便道:“您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吧,我看看是不是我所想的那个病。”
韩父应了一声,拿着手机对着韩松脸上的脓泡拍了一张给他发了过去,期期艾艾的说:“你给我看看。”
那边蒋南生收到照片,却是好半天没说话。
你说这蒋南生是谁?却正是当初给钱华治病的其中一位医生,当时钱华死时的惨状还留在他的脑海之中,他却万万没想到,恩师的孩子,竟然也得了这个病。
“南生啊,你看出来是什么病了吗?”老师还在问。
蒋南生沉默了一下,道:“这种病我见过,只是……”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只是什么?”韩父追问,却觉得心惊肉跳,从他的犹豫中感觉到了一种不详。
蒋南生叹了口气,道:“前段时间我们医院就收了这样的一个病人,只是我们怎么检查,都没检查出个所以然来,就在前两天……他,他去世了。”
韩父听得脑中一片空白,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听到自己在问:“是,是怎么死的?”
蒋南生说:“我们猜测,是最后痛极了,实在忍受不了了,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这个病,越往后会越痛,而且还会让人产生幻觉,精神错乱,如果松松真的是得了这种病,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控制住他,免得他痛极了,做出自残的举动来。”
就像那位叫钱华的病人一样,最后生生咬舌而死。
他们当时没想到,他竟然会生生的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要知道要咬断自己的舌头,那得使用多大的力气啊?而从这一方面中也能看出来,他当时到底遭受了多大的痛苦,连咬舌之痛都能忍受得了。
大概,是他们无法想象的痛苦吧。
韩父:“……”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人说话,好一会儿,蒋南生听见那头师母惊慌失措的声音:“老韩!老韩!你没事吧?老韩——”
蒋南生心中一惊。
———
韩父被送去了医院。听完蒋南生的话,他直接就晕了过去,韩母和韩松将他送去医院,好一会儿人才醒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了,韩松去买晚饭,韩母在一边守着,见他醒过来,着急的问:“老韩,你怎么样了啊,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韩父看着她,突然就开始掉起眼泪了,这可把韩母给吓坏了。
“你,你怎么哭了啊?”韩母手脚无措。
她家老韩可是轻易不掉眼泪的啊,这怎么回事啊,怎么醒来就哭了?
“医生……”韩母想着喊医生来看看,一张口,却被韩父给拉住了。
“我没事!”韩父摇头这么说,却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却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妻子解释,难道要他跟她说,自家儿子生的那个病,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病,只知道会很痛苦,可能会活生生把自己痛死,那下一个晕倒的怕是就是他妻子了。
唉,愁啊!
等韩松买好晚饭回来,韩父看着他,又想哭了。
他就这么一个孩子啊!
韩松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道:“您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最近可没做错事啊,我还病着了,您别想骂我啊。”
韩父夹了一块肥肉给他,道:“吃吧,多吃一点……”
说不定很快,就没得吃了啊。
呜呜呜……
韩父又开始抹眼泪,他难受啊。
韩松:“……”
你老这么一副“我吃的是最后一顿饭”的表情看着我,我还怎么吃得下去,还有……
“我不喜欢吃肥肉!”他道。
韩父瞪他,“这就一丁点肥肉!”
“一丁点也不行!”韩松坚持不动摇。
韩父又想哭了,以后你怕是连肥肉都没得吃了。
韩松:“……我吃还不行嘛?”
他嘟囔着,拿着筷子夹过这块肥瘦相间的肉,狠狠的塞进了嘴里。
韩父看着他,叹息。
韩松不高兴的道:“我不是已经吃了吗,您怎么还叹气啊?”
韩父摇头,道:“我不是因为你不吃肥肉而叹气,我只是……”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
他是心里难受啊,可是却又不知道该跟谁说。
韩松撇了撇嘴,道:“您怕是更年期犯了。”
等饭吃完,韩松去丢垃圾,一直没说话的韩母这才问自家丈夫:“昨晚南生到底跟你说什么了啊?怎么听完你就晕倒了啊,是不是松松的病有什么问题?”
韩父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其中的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韩母大脑一阵晕眩,好一会儿,她追问:“那这到底是什么病啊?你说啊,你要急死我啊!难道这个病会死人吗?”
韩父道:“南生没说,他只是告诉我,他们医院前不久接待了一个和松松相同病症的人,目前也没查出来是什么引起的。那个病人,后来可能是因为太懂了,咬断了舌头死了。”
“……”
韩母努力消化着他话里的讯息,想了想她道:“那人是咬断舌头死的,又不是因为这个病死的,我们松松又不是那种意志薄弱的人,他肯定能坚持的!对不对?”
最后三个字,却表现出了她心里的不确定。
韩父使劲点头,像是这样也能说服自己了,道:“你说得对,我们再带松松去其他医院看看,说不定就有能治这个病的人了,不然去看看中医?我记得黄河路那边,有个老中医很厉害的,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韩母也点头,有些急切的说:“我也听说那个老中医很厉害的,明天我就带松松去看看……”
夫妻两人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底的惊惶来。
而这一切,韩松都不知道,对于自己的病情,他只以为是一种皮肤病,只要勤擦药就能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痛了,痛得他有些受不了,好在还在可忍受范围之内,就是烦得很,长了脓包丑得很,弄得他这段时间都没去上学,怕丢人。
在他丢完垃圾之后,他又接到了自己好朋友任嘉的电话。
电话接起来,里边却是一阵沉默,那边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像是有人对着手机剧烈的喘息着。
“任嘉?”韩松疑惑的喊了一声,“怎么不说话?”
“嘿嘿嘿,嘿嘿嘿——”
带着几分疯癫的嗤笑声在电话里响起,有些渗人,韩松听着,只觉得头皮发麻。
“任嘉你有病吧?”他忍不住骂道。
“逃不掉的,我们都逃不掉的,她会杀了我们的!杀了我们的!”
电话里,任嘉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利,到最后,声音已经尖利到有些刺耳的,几乎要刺破韩松的喉咙一样。
“我们所有人都逃不掉的!所有人!嘿嘿嘿——”他大声的说,说完又嘿嘿嘿的笑,笑容只能说是诡异。
就在韩松想要多问些什么的时候,嘟嘟嘟,电话被人挂断了。
我们都逃不掉的……
他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韩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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