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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原听到这声呼唤,伸手又将王黼从树枝上摘了下来。虽说吊的时间只有一眨眼的工夫,可对于王黼来说却仿佛是受了几年的苦头。王黼剧烈咳嗽不止,眼泪鼻涕流的满脸皆是,不过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感激的望向喝止行刑的救命恩人。
喝止任原的,是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公差,这位老公差揪住任原的耳朵,埋怨道:“呆子!城主大人明明判的是凌迟,你怎的执行起绞刑来了?”
任原纳闷回应道:“凌迟和绞刑不是一码事儿吗?戏文里赐死娘娘的时候,不都是什么赐绫吗?那些娘娘最后还不都是吊死的?”
“能是一码子事儿吗?凌迟是个复杂的活儿!得用小刀片儿慢慢的杀,得分三天将死囚杀死才算是凌迟!那白绫赐死算个啥?”老公差又拿起太史昆下发的执行书一看,拍额大叫道:“呆子啊呆子!行刑还没有完毕,你怎的在‘执行完毕’一栏里打了勾呢?你这是违章啊!得挨大板子啊!”
一听挨大板子,任原吓得脸都白了。他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师傅,要不,我赶紧的将人犯凌迟咯?早打了一会儿勾,大人不会知道的!”
老公差满脸的折子都拧在一起,苦闷说道:“要是凌迟这活这么好干,我还至于匆匆忙忙的来找你吗?莫要说你了,咱整个天京城怕是一个会实施凌迟重刑的人也没有!凌迟这活干漂亮了,大人会重赏;可不到三天囚犯就被杀死了,施刑的人也要受重罚!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赶紧的将执行书送回去,让大人换个执行人!可是你这呆子,居然在上面打了勾!”
任原急得一张大脸上全是汗珠子,道:“师傅,这可咋办呀!你得救我呀!”
“唉,没法子了,只好求大人改判这个死囚绞刑砍头什么的了。玩儿凌迟……咱爷们这些地方上的牙差学识还不够啊!”老公差叹气道:“我这张老脸就豁上了,一会儿见了老爷,咱爷俩就边哭边磕头,老爷心软,说不得就将咱爷们饶了!”
任原抹了一把汗珠子,也顾不得王黼身上的屎尿味,一把将他提起来,与老公差一道向布政司奔去。两人的对话,王黼自是一字不差的听见了,想到自己个儿方才并不是绝地逢生,而是将死亡推后了一些而已,不禁目光呆滞,口角流涎,双脚拖在地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竟是离着疯癫不远了。
不消多时,一行人已是来到布政司大厅内。不过与方才的热闹景象不同,此时的大厅竟是空荡荡几乎一个人也看不到。
几乎毕竟只是几乎,大厅内还是有一个例外的。方才太史昆坐得桌案之前,依然是趴伏着一个人影,瞧那状态,此人应当是在酣睡。
老差役上前,拍了拍那师爷的肩。师爷朦朦胧胧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神色间满是恼火。说时迟,那时快,赶在师爷训斥之前,任原推玉柱、倒金山,咕咚一声拜伏在地,媚声道:“属下任原,求见太史老爷!”
师爷目光突然变得凌厉,冷冷道:“老爷休息了,休得声张!”
任原啼哭道:“大爷开个恩,放小的见见城主老爷罢!小的方才做错事,若是不央求,定会被打板子的!”
师爷冷哼一声,道:“吵了老爷,我还不是一样挨骂?你的事再大,我的事再小,终究你的事还是你的事,我的事还是我的事,没什么可攀比的!”
任原头脑粗劣,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只是一个劲磕头求饶。年长的老差役却是经验丰富,他踢了王黼一脚,道:“你,给我大声喊冤!”
几乎是下意识的,王黼立即高声叫道:“啊!!!冤枉!嗷!冤枉啊!”
这一嗓子,简直是荡气回肠。师爷打了一个机灵,顿时将睡意甩掉,气急败坏叫道:“噤声噤声!老爷还在休息!别以为胡乱喊冤就可以大叫!若是你无冤装冤,我发誓让你死的难堪十倍!”
那老差役又踢了王黼一脚,道:“快些爆点猛料!”
王黼闻言,朝天嘶吼道:“天下太小,所谓中原,不过天下十之一二矣!”
“啥!!!”厅中师爷、任原、老差役三人皆是愣了一愣。
王黼不敢停歇,又是大喊:“国界束缚,令人眼界狭窄、见识短浅,实为遮人眼目矣!”
“欧!”师爷,任原、老差役三人瞳孔顿时扩大。
王黼好似看到了绝处逢生的机会,大叫道:“金钱的束缚,令人区分出穷富,令人区分出尊贵贫贱,让人有了门楣,有了阶级,让人心不再淳朴,让人际之间不再纯良!”
“哇!”厅内众人惊叹。
“吾辈众人,应当竭平生之力,令尔虞我诈不再,使贤良温恭回归!”
“不会吧!这真是你的想法吗?你能做到吗?”厅内众人嘘声一片。
“想要做到这一切,须得是天下土地回归天下人手中,须得使天下物资均给天下人使用!”
“鞋的!骗人的!”众人齐叹。
“天下人各尽所能!天下人各取所需!”
“吹吧你!”
“普天下人不需要帝王,只需要七位引导者!天下大事,由七位引导者投票表决!”
“如此说来,天下与百姓何干?”
“百姓与天下有联系吗?我!就是七位引导者之一!你们这些人民,不得对我无礼!”嚎叫声中,王黼的面色闪现出一抹奇异的光辉,再这生死未卜的环境中,他居然是有了圣人般的飘飘欲仙。
“引导者?七个引导者?七个可以操控天下的人?”大厅的尽头,忽然传出一阵极具威严的声音。那个声音阴沉说道:“区区一个死囚,就可以操控天下?那我这样一方霸主,又当如何?”
大厅尽头缓步而出的人,正是天京城的领袖,天王太史昆!他的眼睛雪亮,他的步伐沉稳,哪里有一丝酣醉的模样?太史昆目光凌厉,喝问道:“王黼!你所谓的七个试图肆虐全天下地暴徒,是哪七个?”
王黼裤裆中皆是屎尿,面颊上全是鼻涕,他的心里防线,实际上早就随着他的仪表崩溃了。听了太史昆的喝问,王黼颤声道:“天下趋势本就是大一统,种族国界不过是种种孽障!我将引导汉人,宗望将引导女真人,其它民族的引导者,我们还在寻找!”
太史昆摆了摆手指,任原掏出一个绳套,忽的套在了王黼的脖颈间。王黼遭受这一恐吓,仿佛瞬间又回到了歪脖树上生死未卜的那一霎,眼见着双目浑浊,精神依然溃散。太史昆贴近两步,淡淡问道:“王黼,你这番言论,都是哪个最先告诉你的?”
王黼歇斯底里的挣扎着,用变调变得恐怖的声音嘶叫道:“是国夫人!是简王府的晋国夫人!”
王黼这番话说完后,大厅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就连满脸冰冷的太史昆,亦是抿紧嘴唇不再出声。
太史昆的安静,是在等候一个意见。实际这布政司门厅的四周围,早就布置了许多隐蔽旁听的席位。太史昆明白自己对于大宋的了解实在是很浅薄,在审讯一个来自大宋的、牵扯大宋内政的朝廷命官时,他必须要听从谋士的建议。
扮作师爷的是男科中医西门达,扮作老差役的是辽国王爷耶律淳。暗中,卢俊义、徐宁、武柏、马植、皇甫瑞、李巧盼、邱襄、邱小乙、朱大贵段景住、西门庆等等等等一大批天京城的决策层都在埋伏着。甚至在离太史昆最近的地方,埋伏的赫然是新加盟的兄弟赵佶。
埋伏者们的任务,就是帮助太史昆辨别王黼所言的真伪。太史昆早就嘱咐过,认为可信的,探出拇指,认为不可信的,探出尾指。
各个隐秘的角落中,所探出的基本都是拇指。在场的众人,都相信了王黼所说的话。
既然是决心依靠群体的智慧,太史昆自然相信群豪的选择。他冷冷说道:“好端端的御史中丞不做,居然勾结女真人谋害皇帝!王黼啊王黼,你所得到的,就仅仅是一张空头许诺?”
王黼恍惚念叨:“天下七位使君不过是出现我与宗望两人不是?我也没说太史城主你不是七使君之一!如今天下的格局并不合理!不合理的格局,必然会战乱人祸不断!重新分配天下乃是天命所定!”
太史昆神色木然,也不去理会王黼的念叨,叫来一些徐宁吩咐道:“那完颜宗望说明日要来营救王黼?你仍旧将王黼捆扎结实放回牢笼中,组织好人手,设个圈套诱捕宗望!”
徐宁领命,押解着王黼离开了。暗中躲藏的群豪纷纷现身,其间有人一脸惊讶,有人迷茫摇头,有人义愤填膺,有人嗤笑不已。
满大厅中,只有太史昆与赵佶两个愁眉不展,相互凝视。许久,厅中群豪也渐渐发现了这一对相互注视的魁首,纷纷避开两侧,将场地中央留给了二位。
又是许久,只听得赵佶喃喃一声:“糟了!”
太史昆不动声色,却是从嘴角中挤出两个字:“莫慌!”
群豪听了这没头没脑的问答,皆不解何意,只有一个西门达悠哉说道:“简王两口子不地道,就代表了赵佶托人不淑,既然托人不淑,就要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要力挽狂澜,就必须有一个‘力’字,可赵佶最缺少的,就是一个‘力’字,因而,他念了一声糟!而昆哥呢?素来是最有力的,他绝不会允许奸邪当道,而且他素来照顾兄弟,因而,昆哥大大方方的念了一声‘莫慌’!”
群豪听罢,恍然大悟。到了此刻,方才听得赵佶嘟念道:“糟了!我那简王府的弟妹好像是勾引野汉子了!我赵氏皇族的脸面,全都要丢尽了!”
太史昆咧嘴一笑,道:“莫慌,反正戴帽的那个人又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