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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挂寿
挂寿。
南陵地区的一种习俗,指老年人过寿时,由在场宾客中最擅长书法的一位写一幅寿字,当场做裱,挂在大堂,取凝聚众人诚心之意。
寿字写得越好,寓意便更深刻,也更能烘托气氛。
事实上不止南陵,与之前系红绳、选寿礼一样,这种习俗很多地方都有。
所以一般家中老人做寿时,通常都会请一些远近闻名的擅书者坐席,就算不是亲友也无所谓。
任平二人年纪轻,从未听过这种习俗,不过经荣千乘一解释,便立马懂了。
寿宴即将结束,马上就是挂寿,这个时候对方如果死咬着这个流程不放,而其余宾客中又没有能写出更好寿字的,那这个缺了一点的寿字便必将公之于众,其挑衅的目的便会达成。
而且对方既然如此有恃无恐,这幅寿字必然是经过精挑细选,造诣极深,绝不会让田家轻易过关。
果然,此时众人都围拢在那幅寿字四周,仔细观摩。
若在平常,无论好坏,众人必定是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可此刻却是全然寂静,连一丝声响都听不到。
吴醉在旁看着,吐了吐舌头,他虽没学过书法,但到底拍卖会上见得多了,好坏深浅大致还是分得出的。
只见这幅寿字是正经的大楷体,笔势庄重,字体凝练,浑然一股磅礴大气,除了少那一点,几乎称得上完美,除非真正的书法大家出手,民间能见到这个等级的,已经算是珍品。
更何况,众人一副相顾无言的神色,已经说明了问题。
荣千乘站在一旁看了片刻,也不由叹息:
“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田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来得及做准备,否则以他们的人脉,真要找个大家来写个更好的寿字,可以说轻而易举,只因事先未在意,只想着讨个彩头便好,反倒让对方钻了空子。”
“难道在场众人中真没一个能写得更好的?”
任平皱了皱眉。
“只怕没有,”
荣千乘摇摇头道:“你知道论书法造诣,这里以谁最高吗?”
“谁?”
“就是田老太爷本人,只可惜这是他自己的寿宴,自然不能写,除此以外,擅书的本也不少,像童总、辛馆长等,都可说得上精通,但相比起来,还是差些。”
说着意兴阑珊,似乎认定这场较量终究是靖远集团胜了。
任平想起之前众人给田秉泰送的镇纸、臂搁、水中丞等,无不是书房清玩,看来这位田老太爷的确是钟爱书画一道。
输给靖远集团一阵不妨,可竟以如此方式输了,那便真的是意难平了。
“送礼的人呢,叫他进来!”
果然,此时的田秉泰看着那幅寿字,越想对方的歹毒心意越是忿忿难平,不由大叫一声。
众人闻言连忙劝慰:
“田大哥,这是那靖远集团的诡计,你可万万不能中招!”
“是啊,人家就是看准了这点,要逼你接招,然后借机大胜泰禾集团一头,你一出面便是输局。”
“对方如此居心叵测,我看也不用按什么规矩来了,哼!所谓挂寿本就是讨个彩头,难道明知前面是局也要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吗?我们这就作罢,寿宴就此结束!”
“不错,来日方长,不怕有胜不过他的时候!”
众人言辞纷纷,但无一例外,都是劝田秉泰暂时忍一时之气,免得让对方得了便宜。
其实他们心里也清楚,挂寿习俗在本地流传甚广,若说就此取消实在难以自圆其说。
可又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靖远集团把这一场好好的寿宴给毁了?
任平本也一筹莫展,待重新看一眼那寿字的时候,却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在吴醉耳边一阵低语。
吴醉听了,有些将信将疑:
“这能成吗?也不是寿字啊?”
“怎么不是?你先搬来再说。”
“我一个人,你在搞笑吧?那玩意儿那么沉,得拿车来拖!”
“别废话了,你去找那个徐管家帮忙,不过记住不要弄出太大动静,让别人注意。”
吴醉满心不愿,但被任平逼着,只好转身出门。
刚一走,就见一个身穿西服的年轻男子从偏厅外转入,徐管家虽有意阻拦,但也不好硬挡,只好让他进来。
“靖远集团上下,及尚龙装饰刘师棠刘总,恭祝泰禾集团田秉泰老爷子寿比南山,万寿无疆!”
一道洪亮的唱贺声响起,传入众人耳中,同时故意放大音量,连正厅外的众宾客也都闻声赶来看热闹。
贺词说得恭敬有礼,其实这年轻男子满脸轻蔑,一说完,便抬起头看着田秉泰众人,神情似笑非笑。
“这位是尚龙装饰刘总的秘书,姓程。”
一旁的徐管家无奈介绍道。
正厅外众人一听,大为惊讶,心想尚龙装饰算什么东西,田家寿宴不请你便罢,既然请了,老总刘师棠不来,就只派了个秘书敷衍了事,谁给他的胆子?
只有少数耳目较广的,隐约听闻尚龙装饰傍上靖远集团这棵大树,才不太惊讶。
只见那程秘书面带微笑,站在偏厅正中,虽面对众多大佬,却也能淡然处之,摆明了有所依仗。
童谏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你说你是尚龙装饰的,怎的光给别人转赠礼物,自己却空手而来?”
“童总有所不知,我尚龙装饰已与靖远集团达成商业合作意向,两家联手,如同一家,这幅字其实便是两家一起送的。”
说着指向桌上那幅寿字。
此人故意将靖远集团四个字说得重重的,厅外众人一听果然群情耸动,不用多猜便知道这是靖远集团故意挑衅,两家纷争又要开始了。
“商业合作?我看是做人家走狗吧?”
童谏嘴下不饶人,直接道。
那程秘书闻言脸色一变,但也没有怎样,仍是恭恭敬敬地:
“童总爱怎样说都随意,不过这幅字确是我两家精心准备,用来为田老太爷挂寿的,还请老太爷一定不要辜负了这一片心意。”
“好狂妄!放着这里这许多宾客,你怎知道你这幅字便是最好的!”
“难道不是?”
“笑话!送人寿字岂有连字都写错了的,你这幅寿字少了一点,别跟我说你没瞧见!”
童谏恶狠狠道。
田秉泰等众人听他如此直陈其事,都是一惊,但紧接着明白过来,与其坐等对方挑衅,不如己方先将这些阴暗伎俩抖落个干净,也好让众宾客心知肚明。
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
“哈哈,童总误会了,这可不是少了一点,而是连笔。”
“连笔?正楷字也有连笔,你是在糊弄老头子我眼花吗?”
“岂敢岂敢,不过童总信不信都无妨,这幅字是靖远集团老董事长亲手写就,他老人家的楷字可是一绝,连许多书法大家都赞不绝口,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程秘书话音一转,不再理童谏,而是径直看向田秉泰:
“怎样?田老太爷,以靖远老董事长的身份,再加上这幅楷字,当可担得起为您挂寿的重任吧?”
田秉泰无言以对,内心虽积攒下雷霆之怒,一时却也发泄不出来。
这程秘书说得不错,靖远集团老董事长的身份与自己相当,又是礼尚往来,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
再看这寿字,除了那模棱两可,说是连笔也好、说是少一点也可的缺陷,其余部分确是浑然天成,别说在场旁人,就算是自己也未必写得出。
他毕生钟爱书法,绝不肯说违心之言,而挂寿流程如此,又不可不走,难道今日命中注定,真要在大寿之日输给对方一头?
“罢了罢了……”
一声叹息,田秉泰心知事已至此无力扭转,沉吟良久后终于摆摆手,示意徐管家将其挂起。
说话间满脸颓丧,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老田!”
“爷爷!”
童谏、田闵如等还要争取,却被田秉泰摇头阻止,何况原本也没什么善策。
徐管家略作犹豫,终究是走上前将那幅寿字拿起,转身回来的时候,只听那程秘书朗声大笑:
“这便是了,愿从此以后,靖远集团、尚龙装饰和泰禾集团一起通力合作,共同在江宁省大展宏图,该有多好,哈哈哈……”
众人听了这满是讥刺之言,都甚觉刺耳,心想靖远集团也就算了,你尚龙装饰算是什么东西,也配放在一起?
真是恬不知耻!
眼看着那幅少一点的寿字就要被挂在大厅,正式公布,突然:
“友胜行总经理吴友胜遣子吴醉,为田老太爷送上寿字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