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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满意吗?”季元熙问。
卫子阳的手在床被上轻轻抹过:“谢谢。”这大概是认识季元熙以来,他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真心话。
季元熙笑容满面,这一声轻软的谢谢,听着比任何天籁之音都要动听。
“你是要现在整理这个柜子的东西,还是需要我回避?”季元熙问。
卫子阳摇头:“其实里面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因为林祥经常会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回来找钱,所以这个抽屉的锁早就被他撬得很松了。”他稍微用力一扯,抽屉就打开了,他不得不庆幸林祥有这种劣迹,所以他从来不在家中藏匿任何会暴露身份的东西,否则这次就危险了。
“抽屉里就装了点证件什么的,并不太重要。”他把抽屉放在桌上翻看。
抽屉的最上面是两张黑白遗照,照片上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看上去和蔼可亲,但和卫子阳没有半点相像。
“这是林家两夫妻吧?这照片为什么不供着,藏得那么牢?”季元熙把遗照拿起来看。
“因为经常有人来讨债,动不动就砸家里的东西,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东西了。总是把林叔林姨的照片砸坏,太对不起他们了,所以我就干脆藏到抽屉里了。”
季元熙把两张遗照放在橱上,端详了一下:“就放在这里吧,我再让人买点供奉的物品。”
“这万一又有人来……”
“不会再有人来讨债了。”季元熙保证,“如果这么点小事我都搞不定,我还要不要在这地界混了?”
卫子阳心头一阵慌乱,那种感觉就像是获得了不该获得的东西,非常得不踏实。而且,他从来不会视获得为理所应当,得到了就必须付出,可在这层关系里,他能够付出什么呢?
“其实你真的没必要……”
“这是什么?”在抽屉最底下,季元熙看到一张保存得非常小心,非常完好的文件。既然卫子阳说这里面没有秘密,季元熙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想翻什么就翻什么了,一会就翻出一样,一会又翻出一样,都是跟真实的卫子阳有关的东西,如同挖宝一样兴奋喜悦。
他把文件抽出来,这张纸镶着金边,印有水印,上面是漂亮的手写体英文,看上去大方雅致。
“S大计算机系的录取通知书,啧啧,小乖乖挺能耐嘛。”季元熙斜着眼瞟他。
卫子阳慌张地抢回来:“别看!”
“还想去读吗?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季元熙脱口而出,可随即一想,立刻反悔,“不行,读什么读,我说过,你必须随叫随到的。”
卫子阳横了他一眼:“读个屁,我不是那块料。”
他话虽这么说,可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通知书放在了旁边,生怕折坏了似的。季元熙默默地看在眼里,心里明白,这是他曾经的梦,如今依旧珍惜着,可已经成为他一生的痛。他就像早春生机勃勃的一根嫩枝,正在努力生长抽芽,却突然被硬生生折下,从此断了生机。
但在他脸上,从未见过自怜自艾的表情,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嘴角都努力地上扬,顽强地让人心疼。
“你整理好了,我就让人把柜子搬进来。”季元熙说。
当江海指挥人把最后一个破家具搬出房间,这间屋子完完全全是个簇新的小窝了。
里里外外又整理了一番,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季元熙当然不会有呆在这间破屋子过夜的打算,天微暗就催促卫子阳回去。
一路上,向来话多的卫子阳少有地安静着,气氛有那么点尴尬。
季元熙挑起他的下巴:“小乖乖,傻了?”
“我在想,便宜林祥了,把家里弄得那么漂亮我又不住,等他哪天回去了,一定以为家里出了田螺姑娘。”
季元熙嗤笑:“这就漂亮了,那我的房子算什么?”
“所以你的那些只能叫房子,而我那个叫家。”卫子阳郑重道。
季元熙被他说得一愣,偏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会,严肃道:“现在我住的地方也是家。”他望着卫子阳,眼眸深邃,重复确认道,“对,就是家。”
好像身上有吸引力似的,季元熙自然而然地靠了过来,吸附上了他的唇,细致地亲吻着,品尝着他唇齿间的美味。他的唇上像抹了毒一样,越吻越上瘾,一旦沾上,甩都甩不掉。
就在季元熙想进一步动作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表情立刻有了微妙的变化,坐正了身子,接通电话:“喂?”
对方在说着什么,季元熙沉默地听着,他用眼角瞥了卫子阳一眼,卫子阳把头转向窗外。
大部分时间都是对方在说,季元熙在听,偶尔才回应几句,挂上电话,气氛一下子沉重许多。
“谁的电话啊?”为了调节气氛,卫子阳轻松地说道。
“公司里的。”季元熙随口道。
真他妈扯谈!
在他拿起电话的刹那,卫子阳已瞟了一眼,只那一眼就看清了电话上显示的人名:谢少青。
他睁眼说瞎话能不能婉转一点?
看他一脸凝重又有点悲伤的样子,每次和谢少青有接触后,他都是这副半死不活,警惕性降低的模样,可见那人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卫子阳止不住冷笑,这变化未免来得太快。
没有了戏闹的心思,季元熙和卫子阳两厢沉默,一路无语地回到金水港。
回到家里,季元熙让卫子阳一个人先吃了晚饭,卫子阳虽然觉得古怪,可也没有多说什么。
吃完饭,也没有像平时那样由着他玩乐,而是直接让他回房休息。
“那么早?”卫子阳皱着眉。
季元熙眼神似有隐瞒,久久才道:“明天我要出国一次,大约几天后回来,你安心在家。”
“那么突然?”卫子阳惊道,心底又盘算开了。他这次出国是干什么?是去干不法勾当吗?头狼知道吗?怎么之前完全没有听他说起过,一下子要出境呢?跟谢少青那个电话有关吗?
一连串问号在他脑中浮现,更有一种莫名烦躁的情绪缠绕着他,那是一种无法掌控,一切都游离在外的不安,他要做什么事,见什么人,完全不知道。
“是急了点。”季元熙说,“不过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很快的。”
不行!他一定是有什么秘密!出了国境,头狼那边就掌控不到了,自己这边必须跟进,不能让他一个人离开。
卫子阳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什么很快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度日如年?而且你嘴上说两三天,谁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真的不会耽搁太久的。”
“下午还偷偷帮我弄房子哄我开心,这一转身就巴不得远离我,你这变得还真快。”
季元熙默然无语,表情异常沉重,连带着房间里的气压都低了许多。
卫子阳讨好地靠过来,明知道希望渺茫,可还是试探性地说:“季爷,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季元熙断然否决,一脸不悦。
“你不要我陪吗?”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预料中的答案,可心脏还是像被用力撞了一下,又闷又疼。
季元熙看了眼放低姿态的卫子阳,脸色稍微缓和:“我又不是去玩的,是有公事,听话。”
又是一句听话,想要打发自己。
看来再多说也没有什么用了,卫子阳沉着脸坐在旁边,一方面是因为计划受到阻碍,另一方面,他的确非常得不高兴。
季元熙也没有什么心思安慰他,沉冷地低头思索。
正在两人冷战对峙之际,江海敲门进来:“季先生,人来了。”
人?什么人?
卫子阳瞟了季元熙一眼。
季元熙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出房间,在临关门前,他严肃地嘱咐:“不要出来。”
卫子阳怔神,不要出来?就这么一下子的功夫,我就见不得光了?来的人是谁?
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张漂亮的脸。
因为他来了,不想让他看到养的小情人,所以把自己关起来?哪怕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也要掩耳盗铃?
卫子阳窝在沙发椅上,憋屈得不行。
当房门彻底关上,他分明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锁门声。
他居然锁门!
卫子阳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扑到门口,拧了拧门把。
果然!我操!他有必要这样吗!
他极力克制着,才没有把拳头砸到门上。
从未有过的焦躁占据了他的全部,卫子阳在房间里来回徘徊,脑中一片纷乱,像一只迷路的蚂蚁。
不行,要冷静!不能让负面情绪影响决策和判断。
卫子阳坐在床上,深呼吸调整情绪。
一分钟……
两分钟……
十分钟……
心跳慢慢恢复正常频率,焦躁还是难以立即驱散,但比刚才好了一些。
他冲进浴室洗了把脸,用力拍了拍脸,水珠顺着他精致的脸庞滴落。
首先得确认来的人是不是谢少青,在没有调查确认之前不要一个人瞎捉摸误了大事。
可是,门都被锁了,该怎么出去呢?
卫子阳在房间里查看了一圈,走到阳台,左右张望。
看来只有爬阳台了!
别墅的二楼比普通的楼房高一些,但是对卫子阳来说,并不存在什么难度,就是阳台与阳台的间隔比较大,稍微有一点麻烦。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麻烦而已,卫子阳卷起袖子,攀上阳台扶手,纵身一跃,扑倒对面栏杆。
身体悬挂在半空中,卫子阳换了一口气,身体左右摇摆,一个用力,用没有受伤的脚挂上了扶手,顺势翻了进去。
他拍掉身上的灰尘,顺利进入隔壁房间,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但他并不敢公然大摇大摆地走,毕竟这是季元熙的家,公然反抗他只会影响全局。
饭厅那里有明亮的灯光,卫子阳蹑手蹑脚走到楼梯一半,身影藏在高大的装饰绿化后,看清了饭厅里的情景。
果然是谢少青!
卫子阳的心沉了沉。
他们正面对面坐着吃饭,原来季元熙刚才没有吃东西就是为了等他共进晚餐。
他们在说着什么,但是隔得太远完全听不见。谢少青笑容柔和,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说到一半自己先笑了,季元熙则安静地聆听,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任谁看到这幅画面,都会觉得这是温馨般配的一幕吧?
卫子阳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转身悄悄地上楼。当他经过季元熙的主卧时,看到帮佣正在里面更换新的被子床套。
看来今夜他是要在这个房间过夜了……
消无声息地进屋,悄无声息的翻回自己房间,卫子阳躺在床上思索。
他不让自己随行,该如何监视他在境外的行动呢?有没有其他办法,能让他不得不带着自己?想了半天,卫子阳还是束手无策,烦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
实在不行,只能用上次一样的微型摄像头了。可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一来他出境如果走得远,极有可能走出视频传输接收距离,二来他要出去好几天,随便换件衣服就完蛋了。
第三种方法,就是在他随身物品上装微.型.窃.听.器,虽然看不到画面,有声音也能得到很多信息,但是同样为了避免他一换衣服就失效,卫子阳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装在手表上。
但是这仍旧不是什么好主意。其实卫子阳很早就有在他手表里装监听设备的想法,可在观察过他的手表后就放弃了,因为他戴的是军用手表,极难拆卸,当时也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就放弃了,现在真要装,也只能勉强而为,祈祷不要被他发现有动过的痕迹,所以这个方法风险极大。
其次,季元熙只有在睡觉前才会把手表摘下,今天他根本就不会来找他,怎么可能拿到他的手表呢?难道趁他睡着了摸进他房间偷?
实在不行,也只有这一招了。
对于这个高难度举动,卫子阳心里没有底,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惴惴不安地等待黑夜降临。
在把无聊的电视节目都快看烂了,天总算黑了,但是卫子阳还是不敢立即行动。
谁知道他们会战到午夜几点啊?
这段日子已经见识了季元熙惊人的战斗力,这会老情人见面,还不战个你死我活才罢休?他可没兴趣翻阳台过去看真人秀。
于是他决定把行动时间定在凌晨三点。
至少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他基本睡得很熟。
关了电视,调了手机闹钟,卫子阳打算先睡一会,养精蓄锐。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迟迟都没能入睡。
这个气氛是非常诡异的,正主、旧情人和小情人睡在同一屋檐下,怎么听都觉得旖旎。
直到实在困得不行了,才浅浅入睡。
夜半时分,正是人们睡得正香甜的时候,卫子阳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一股冷风吹在他身上,冻得他一哆嗦。
冷风?门窗紧闭的哪来冷风?原本就睡得不安稳的卫子阳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
当他看清沙发上坐着的人时,更是吓得惊呼一声,差点把枕头砸过去。
是谢少青!
还没摸到他们房间去偷手表,他居然抢先一步摸到自己房间来了。
再一看阳台的门已经打开,窗帘在风中飘动。
“睡醒了?”谢少青笑起来永远都是那么好看。
我靠,这家伙该不是嫉恨我,上次杀人未遂,这次亲自跑来干这种脏活吧?
其实卫子阳心中一清二楚,因为翻过一次阳台,卫子阳清楚普通人是极少有勇气,敢跳间距那么大的阳台的,而且他还能在自己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入房间,要不是他故意开着窗,怕是现在都还睡着,他想要杀自己,刚才就能动手了。这个谢少青果然深藏不露!
脸上卫子阳摆出惊恐的样子:“你你你、你怎么跑到我房间里来的!”
谢少青优雅地指了指阳台:“不是很难的。”
“你……你是来杀我的?”卫子阳抱着枕头做出防御姿态。
谢少青幽深地眼眸望着卫子阳:“你是真天真还是装天真?”
“啊?”这是卫子阳惯用的装傻伎俩,简称一字真言。
谢少青没有跟他纠缠不休,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房门口,试图开了一下门:“还真的锁上了,我想怎么会看不到你出来呢。”
卫子阳一脸不悦加警惕地瞪着他。
谢少青笑道:“不要生气,元熙大概是怕我看到你不高兴,所以才把你锁起来的,他总是那么细心,你也不要怪他。”
“你大半夜跑来就是来帮我检查防盗措施的?”卫子阳表现出强烈的敌意。
“不,我就是有点好奇。”谢少青淡淡地说。
一般来说,情敌与情敌见面,弱势一方表现出的敌意越强烈,强势一方就会越开心越得意,甚至是得意忘形。但是谢少青却始终是淡然地笑着,展现出了极好的涵养,这让卫子阳更加觉得此人难对付。
“明天我要和元熙去T国,你不担心吗?”
“我需要担心什么?”T国?这跟季元熙想要东南亚运输线有关系吗?
“比如说,担心元熙跟我在一起久了,会甩了你之类,这样你就从他身上挖不到钱了。”
“别逗了,他能把心思放在你一个人身上。”卫子阳一副不信的样子,“再说了,这家花哪有野花香。”
谢少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步步走向卫子阳。卫子阳变了脸,露出畏惧之色,向床头退缩。
“别怕,我没有恶意。”谢少青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的确长得不错,有资本说这句话。”
卫子阳哼了一声。
“元熙是个用情很深的人,你不懂。”谢少青顿了顿,冷然,“你也不会懂。”
这句话真的激怒了卫子阳。他摆出这种凌驾与人的高姿态,是想证明什么?是想威胁什么?
“你要是懂的话,我就不会有机会在这听你说这句话了。”卫子阳反唇相讥。
谢少青的脸色果然变了变,一瞬间难看到了极点,但最终他还是平静了下来:“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卫子阳忽然意识到,那个想了一晚上没有想出办法的问题马上就能解决了!
他阳光灿烂地笑道:“不怕,你的元熙说他不会让我受到任何伤害的。”
刹那间谢少青淡然的眼中难掩愤怒,但在愤怒之下还有一道难以抹去的伤痛。
“希望你永远都那么自信。”他说着走向阳台,还好心地给他关上窗户。
卫子阳抱着枕头的手松了松,撤去脸上或惊恐或得意的表情,平淡地像无风的水潭。
从头狼对谢少青的调查来看,实在是一个无法忽视的男人,年纪轻轻就能稳坐一家有黑色背景的集团董事长,虽然还很难确定他在那个黑社会组织里是处于什么样的地位,但肯定很高就是了。矫健的身手还只是其次,心狠手辣才是关键。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卫子阳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按理说应该低调行事的,却不想引起了黑道头子的注意,但是以他的身份,不想引起注意也是不太可能事。表现地太弱,怕真的一不小心就被灭了,表现地太强,未免容易暴露自己。
总之就是为难。
卫子阳拿起床头的手机,关掉了预设的闹钟。
他已经不需要去冒险偷手表了,明天早上,就等着谢少青主动请他一起去T国吧。
他安心的躺下,淡淡一笑。
第二天醒来,卫子阳先去推了推门,发现门还是锁着。
这是打算囚禁自己了吗?
卫子阳的心情再一次变得烦闷。
梳洗干净,躺回到床上,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禁担心起对谢少青的判断。
该不会他就这么忍气吞声放过自己了吧?他那么骄傲自信的人,怎么会轻易放手呢?
这时,门锁被打开,唐嫂端着早点进来,又小心地关上门。
“卫先生,吃早饭吧,”
看她一副小心谨慎,生怕自己逃跑的样子,卫子阳心中窝火。
还真当我是囚犯了?
看着满满一盘早点,卫子阳实在是没有胃口:“我要见季元熙。”
“季先生说了,让你安心吃早饭,其他的不要多管。”
卫子阳暗暗咬牙,压下怒火,拿起一个面包,狠狠咀嚼。
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然后在楼下约会旧情人,这种事,恐怕也只有他才能做得出来。
卫子阳就像一只下水道的老鼠,只能呆在封闭的房间里,不受人待见。
这个时候,季元熙已坐在饭厅里,但他并没有开动,而是漫不经心地用小勺子搅着一杯咖啡,眼中没有焦点。
背后有人下楼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是谢少青,便微笑道:“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IVANKA的手榴弹和小小小小鱼的雷~~谢谢谢谢~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