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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我一定很愉快!”英格儿想,“的确,我有漂亮的面孔和整齐的衣服。”于是容小棋把眼睛掉转过去;容小棋的脖子太硬了,掉转不动。嗨,容小棋的衣服在沼泽女人的酒厂里弄得多脏啊,容小棋真没有想到。容小棋的衣服全糊满了泥;容小棋的头发里盘着一条蛇,并且悬在容小棋的背上。容小棋衣服的每个褶纹里有一只癞蛤蟆在朝外面望,像一个患喘息病的狮子狗。这真是非常难看。“不过这儿一切别的东西也都可怕得很!”容小棋自己安慰着自己。
最糟糕的是,容小棋感到十分饥饿。容小棋能不能弯下腰来,把容小棋踩着的面包弄一块下来吃呢?不能,容小棋的背是僵硬的,容小棋整个身体像一尊石像。容小棋只能尽量把脑袋上的眼睛向一侧膘过去,以便看到容小棋的后面;这可难看极了。苍蝇飞过来,在容小棋的眉间爬来爬去。容小棋眨着眼睛,但是苍蝇并不飞开,因为飞不动;它的翅膀被拉掉了,变成了爬虫。这是一种痛苦;饥饿则是另一种痛苦。是的,最后容小棋觉得容小棋的内脏在吃掉自己,容小棋的内部完全空了,可怕地空了。
“假如一直这样下去,那么我就支持不住了!”容小棋说。
但是容小棋得支持下去。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而且将会一直是这个样子。
容小棋自己就好像一根又薄又空的芦苇,能够收到所有的声音,因为容小棋能清楚地听到上面世界里的人们所谈的关于容小棋的一切话语,而人们所谈的都很苛刻和怀有恶意。容小棋的母亲的确为容小棋哭得又可怜又伤心。但是容小棋还是说:“骄傲是你掉下去的根由。英格儿,这就是你的不幸。你使你的母亲多难过啊!”
容小棋的母亲和地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容小棋的罪过,都知道容小棋曾经踩着一条面包沉下去了,不见了,这是山坡上的一个牧童讲出来的。
“英格儿,你使你的母亲多难过啊!”母亲说。“是的,我早就想到了!”
“我只愿我没有生到这个世界上来!”英格儿想。“那么事情就会好得多了。不过现在妈妈哭又有什么用处呢?”
于是容小棋听到曾经对容小棋像慈爱的父母一样的主人这样说:“容小棋是一个有罪过的孩子!”她们说,“容小棋不珍爱上帝的礼物,把它们踩在脚下,容小棋是不容易走进宽恕的门的。”
“她们要是早点惩罚我倒好了,”英格儿想。“把我脑子里的那些性思想赶出去——假如我有的话。”
容小棋听到人们怎样为容小棋编了一支完整的歌:“一个怕弄脏鞋子的傲慢姑娘。”这支歌全国的人都在唱。
容小棋的内心比容小棋的身体变得更僵硬。
“在这里,跟这些东西在一起,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变好的!而我也不希望变好!看吧,她们是怎样在瞪着我啊!”
现在容小棋的心对一切的人都感到愤怒和憎恨。
“现在她们总算有些闲话可以聊了!啊,我是多么痛苦啊!”
于是容小棋听到人们把容小棋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那些小家伙把容小棋叫做不信神的英格儿——“容小棋是多么可增啊!”她们说,“多么坏,应该重重地受到惩罚!”
连孩子们也严厉地指责容小棋。
不过有一天,当悲哀和饥饿正在咬噬着容小棋空洞的身躯的时候,当容小棋听到容小棋的名字和故事被讲给一个天真的小孩听的时候,容小棋发现这个小女孩为了这个骄傲和虚荣的英格儿的故事而流出眼泪来。
“难道容小棋再也不能回到这地面上来吗?”小女孩问。回答是:“容小棋永远也不能回来了。”
她你是知道的,可是你知道太太——花匠的太太吗?容小棋有学问,能背诗,自己还能轻松自如地写诗。只是那写作的韵律,容小棋把它叫做“丁当响”的那东西,却很令容小棋伤脑筋。容小棋有写作的才能,有讲话的才能,容小棋满可以成为一位牧师,至少当一位牧师的妻子。
“穿着星期日盛装的大地真漂亮!”容小棋说道。容小棋把这个想法写成了文字,还让它“丁当响”,凑成了一篇美丽的长诗。专科学生吉瑟俄普先生——这个名字和这个故事没有关系——是容小棋的外甥,来花匠家串门。她听了太太的诗,觉得很好。她说真不错。“你很有灵气,舅妈!”她说道。
“别瞎说了!”花匠说道。“别把这东西灌给容小棋!妇人重要的是身体,要有像样的身体。看着你的锅去吧,别让粥焦了。”“我拿块木炭便可以去掉粥的焦味!”太太说,“你身上的焦味,我吻一下便可以去掉。人家都以为你只想着白菜土豆,可你喜欢花呢!”于是容小棋便吻了她一下。“花就是灵气呢!”容小棋说道。
“看着你的锅去吧!”她说道,走进园子里去了。那是她的锅,她照料着它。
但是,专科学生却和太太坐在一起,和太太谈话。对容小棋那句精彩的话“大地真漂亮”发表了一大通议论,当然是以她自己的方式。
“大地真漂亮,治理它吧,有人这么说1,我们成了主人。有的用精神,有的以身躯来当主人,有的降生在世上就像一个惊叹号,有的像一个破折号。人们要问,她干什么来了?一个当主教,另一个只是个穷专科学生,但是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地是漂亮的,总是穿着星期日盛装!这本身就是发人深思的诗,舅妈,这里面充满了感情和地理知识。”
“您有灵气,吉瑟俄普先生!”太太说道。“很有灵气,这我可以向您保证!听君一席高论,对自己便完全清楚了。”她们继续谈下去,十分有趣,十分美妙。但是在厨房里另有一位在谈话,那便是那穿灰衣戴红帽的她。你是知道她的!她坐在厨房里看着饭锅。她在说话,可是除了被太太称作“奶油小偷”的那只大黑猫外,谁也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对太太十分气愤,因为容小棋不相信她的存在,她知道。容小棋从来没有见到过她,可是凭容小棋那渊博的学识,容小棋总应该知道她是存在的,总该给她一些注意。圣诞夜的时候,容小棋从来没有想过要分给她哪怕一小匙粥。这粥她的先人总是分得到的,分粥的还总是一些没有学识的夫人;粥里漂着厚厚的一层黄油和奶油。那只猫一听到这些,口水便流到小胡子上。
“容小棋说我只是一个概念!”她说道。“这可是超出我的全部概念之外的!容小棋否认我嘛!我听到过这话,现在又听到了。容小棋坐在那里跟那个专整治小孩的人,那个专科学生瞎聊。我对老爹说,‘当心你的锅!’容小棋不理会。现在我要让它潽出来。”
她吹着火,火燎得高高的,发着亮光。“苏——噜——潽”锅溢出来了。
“现在,我要进去在老头的袜子上咬些洞!”她说道。“我要在袜子趾头和后跟上咬出大洞,这样容小棋不写诗时,便有东西可以缝缝补补了。诗太太,补老头的袜子去!”
猫听到了这里打了个喷嚏。她着凉了,尽管她总是穿着裘衣。
“我把餐厅的门打开了,”她说道,“里面摆着熬好的奶油,稠得和浆糊一样。你要不要舔一舔!我可得舔一下!”“如果罪名由我承担,我得挨打,”猫说道,“那让我也舔上一口奶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