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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的日子,或是靖王爷,或是严总管。无论是谁的意思,都帮段韶华安排了妥帖。
京中无名一处,别致小院,清新净然,独留了段韶华一人居住。
自存了心思在怀,每每严总管过来看望添置,段韶华也不再拒绝。严总管有话,他听了最多也只是静默不言。
对于裴靖传来的消息,或是要转达给段韶华的话,严总管对此是知无不言,对段韶华的改变也在一天天中习惯。
刚开始着实是震惊,想那曾经恨不能以一死换清净的段公子,到头来竟也会有屈服的一天。
该说是屈服,或者是,严总管冷眼瞧着,更该是无路可走了。孤身一人,又是残疾,而且连信若元都已经去了,他现在除了回到王爷身边还能做什么。否则,也不会逐一接受今日的安排了。也幸好是王爷,到了现在仍对他念念不忘。
严总管尽数都看在眼里,实为不懂,这位段公子到底是有什么本事,竟能让王爷挂念到现在。
他忍不住想,要是段公子真看透了,那早些随了王爷的愿也好。这次,可别再像那两年似的狠折腾了。
严总管每次看望了段韶华回去,总忍不得要再长吁短叹一番。王爷在战场上如何,段韶华根本就不闻不问。但是要摸着靖王爷的心意,还是要在信函上写些打着擦边球的谎言。
信上所言,段韶华身体无恙,对往事再无留恋。更且,问及王爷平安。
算起来不过也是十几个字,短短几句,却足够了裴靖咀嚼。
夜帐孤灯,一盏明烛亮在桌上,裴靖细捧着严总管近日来所寄的信件,细细研读,已不知是第几次了。
纸上的字,裴靖其实也知不可尽信。
严总管的话到底都存了讨好他的成分,说是三分也只能信一分,尤其。裴靖苦笑了一下,段韶华怎么可能会如此听话。还问及他的安危,存关心之言,更是绝无可能。唯一能肯定的,也是严总管断不敢糊弄的,段韶华终是接受了他的安排。
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十分不容易了。
裴靖握着信纸叹了一声,但想到等他一回去就可以见到段韶华,越加了归心似箭。
从来到这里已经有了三个月,白日里要处理军中事务,晚上又要注意镇北王那班判军的动向,提防敌人来袭。从早到晚,几乎得不了一点休息。
这三个月中他也拔过刀,上过阵,厮杀敌军。血流满地,漫天叫喊,那鲜红一片都蒙住了眼。看刀光血影,听哀嚎嘶吼,裴靖常日面对这样的凄红残忍,越是理解生的可贵。难得平和时,他更想的是尽早回去,在乍暖还寒之时,日头焦灼之时,身边所陪伴的都是段韶华。
什么时候对他动了真心,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如此渴望,更不知。现下的唯一肯定,便是尽早得胜归朝。他所想所念,到头来也只有他了。
裴靖暗暗握紧了手中信纸,都是流着同样骨血的兄弟。镇北王,最是暴躁易怒气,有野心但太过冲动,误人误事也不是头一次了。这场仗,注定是他更有胜算。
天家皇城,早无亲情可言,何况现在还是兵戎相见。
诛杀镇北王,灭反贼,平叛乱。来日回朝,这些足够他巩固势力了。
即便是嫡亲血脉,可现在双方都早已存了杀意。
这一场战持续不了多久,镇北王是谋反之名,裴靖身负的才是天子旗号。而通常反贼的下场,史书中的记载从来不少,鲜血的教训更是事实。两军对峙,看死伤无数,血流成河。不管是谁,都盼望着这场战争早日结束。
天子有百万大军,在这数月中,不管是快是慢,除了驻守京城的不得挪动,其他都在慢慢涌向裴靖一军。两军对峙,哪方占了上风一看便知。
硝烟终没有弥漫多久,刀剑倾轧,最终,是叫邪不胜正。
裴靖胜了,赢了,兵马血溅,他亲手拿下了叛贼。这场仗,用了不到半年,快速而狠决。
在轰轰烈烈的喧嚣中,京城上下一片哗然,胜利的喜悦彻底打消了百姓们的最后一点顾虑。举城上下,只等大军归来。
此等大事传来,严总管是第一个坐不住的。他一忙活,府中上上下下的人更别想闲着。为迎王爷回府,要将全府上下都打扫一遍,也叫清净已久的府邸添添喜气。
在忙碌着府中之事,严总管又派了个小厮去往段韶华之处。这件事,他也是必要知道的。
段韶华住的地方虽然清净,但也算不到与世隔绝的地步。有些事不用他打听,自也有话会传到他耳边。
窗子对外而开,阳光铺陈一片。段韶华只能呆坐在窗前,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京城中谁人不知,况且刚才还有人特意来了通知。再不敢相信也要知道这事实,不会再改变了。
没想到他竟然花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制止了叛乱,得胜归朝。这次回来,他又要居功。也不知朝上,到底还有谁可以压制他。
朝政这种事对段韶华来说就像做梦一样虚幻,他根本无法接触,更无法权衡利弊。何况要论朝事,裴靖已经叱咤多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是他对手。
这种事上,段韶华是毫无胜算,也无力去拼什么。
而若要其他,段韶华想起刚才小厮“报喜”的话,心头有了一点点凉意,一切还是要等裴靖回来再说。
只要一想到裴靖,似乎都是一件可怕的无法喘息的事。但现在,冷意一点点的侵占在脑中,清澈的荡到了心底,认清了现实。裴靖既不打算放过他,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
他想清了,也早早下了决定,再喘过气,已经气定神闲起来。
再难,他总是要活下去,日子总要过下去。
段韶华顺直了思绪,过了一盏的功夫,听了叩门声,又有人过来了。
又有谁来,总不会是刚才的小厮折而复返?
待看进了门,是严总管派来的人无疑。虽还是送来日用,但比平常又多出了一倍的滋补药品,均是名贵。
那小厮笑呵呵的,一脸伶俐样,“严总管说公子近日来气色不好,不过要准备王爷回府的事所以忙的脱不开身,只好叫小人送来了。”
他替严总管卖着好的同时,已经将一张桌子堆的满满。
其中有一半是新做好的衣衫,料子的质地也是极好,又细又软,摸着滑不溜手。看花样针脚,或是一听到王爷得胜回京的消息就开始赶制了。
也不知是不是裴靖的信函上有明此一样,或者,只是严总管自己的主张罢了。
既送来,段韶华也接过。总不能等到裴靖回来,自己还是这副模样。
亏了严总管这三个月来的照料,段韶华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气色恢复的还是不错。再没有了那一脸的惨白,灰白如草,枯竭似了残枝。
他仔细端详自己,幸而,他还不老,眉眼间还留着那数分清俊。美中不足,是那几丝寡淡。
小心翼翼着,段韶华抚了抚自己的下巴,溢着满满苦笑。也是,他这副模样还能走到哪里去。不管是谁,也许都在想着,靖王爷还肯要他,真是天赐的福气。
因着裴靖要返朝的缘故,严总管近日来是越发的殷勤。仔细了琐事,又日日派人炖了上好的药膳给送段韶华送来,事无巨细都做到了全面。生怕段韶华过的不好,显了不精神,到时候靖王爷见了只会当他是差事办的不好,还不定要怎么惩罚。
何况,就冲着王爷现在对他那副上心的样子,必也得把人伺候好了。
严总管时刻上着心,段韶华也存了意要调养。反复了半月,身体也总算是恢复过来了。换上精致的衣衫,淡然悠远,除了左眼下的那道细痕,亦然是当年初进府的模样。
瞧了如此,严总管真叫喜不自胜,想想王爷的大军已经在路上,终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已到夏日了,知了在树上叫了人发腻,日头灼热如火,明烈日光被屋前的树枝乱成了杂影。
段韶华闲来无事就总是看着年那些斜疏。看着看着,等目光也散乱了,最后想起的都是尚在扬州,那青绿漫天的竹叶……
直到那一日,日头依然灼热,金光依然刺眼,知了还在不知疲倦的叫着。便是在这样的灼热中,突兀的闪过一抹寒光。
像是从地狱来的恶寒,但反之,又可能是天堂。
段韶华本来是坐着的,他分明想站起,却根本动弹不得。有那么一瞬间他只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片刻,又或者是过了良久,段韶华是丝毫分不清了。
他的身上还穿着甲胄,寒光森森,腰间佩着长剑,仿如还在征战。
这样的突见,段韶华无论如何也没料到。随即,从头到脚骤然冷下。却忘记,他似在等他的模样。
裴靖一身戎装,本该冰冷的寒铁已经被日头灼到火热,滚烫的贴合他的身体,好似连皮肤都要被烫伤了。
血液在翻滚着,肌肉在滚烫的血液上抖动。他不眠不休的赶了几夜才提前回到了京城,本该是劳累之极,这一刻只充斥了满足。
他几乎要被残留的热度灼晕,好似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热过。
段韶华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才想起,掐算时日裴靖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不想竟快了这么多天。
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能呆呆的看着裴靖。
下一刻,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裴靖已朝着他走了过来。
佩剑被丢在地上,发了清脆的一击,斩杀了无数生命的宝器让人寒颤。紧接着,唇舌就被堵上,发狂的,似能将他吻伤的力道。
段韶华的手不知碰到了哪里,只觉得,实在是热。好像已经最直接的碰到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