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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大家眼中都看着正在大厅中间手捧半块邸报身体微微发抖的我。邸报慢慢掉落地面,我的眼睛就跟着它掉落到地面,仿佛那就是我的心,渐渐地直落到深渊,越来越冷,越来越黑。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屋内已有了很重的药味。口中也有一股恶心的阍味,整个身体也是昏昏沉沉。我刚想稍稍动动,忽然听到姐姐的声音,姐姐又在我的榻边,她似乎被我惊醒,起身之后,似乎又怕把我惊醒,只是替我掖了掖被角。
“姐,回去睡吧,我没事了。”
“你醒了!好的,我等你睡着我就回去。”
我再醒的时候,是第二日的天微亮的时候,姐姐还是没有离开,她又趴在榻边熟睡过去了,不过这次,我起身时她没醒,姐姐恐怕一个多月没睡好觉了,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我轻轻的抱起姐姐,姐姐在我的臂弯里却像一个熟睡的小猫一般,毫无动静。这就是我最可亲的姐姐,她的肩膀替我挡了十七年的风雨。
我把姐姐放在她自己的榻上,从姐姐的房间到我的房间,虽然只有十几步之遥。这一路上我却想了很多。放下姐姐后,我几乎是生平第一次为姐姐阖上了被子。我的眼泪也第一次如此自然的流了下来。
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姐姐。我作出了一个决定,可以称为惩罚,只是这个惩罚不带仇恨只有悲伤。
现在的我,却只能如此而已。
老师颇惊讶于我如此早的到来,本来他还很高兴,但看到我的脸上的表情,他也黯淡下去了。
“你的心地善良,我知道,你不忍蜀中百姓遭难,而责怪自己,我也理解。但你不想想,如果,不是你之计,我们与董卓战败我们自不必说,荆州百姓遭难,胜亦大伤元气,如丁原等人忽来袭,我们已无力抗拒。你有何苦如此自责。”老师没等我说,就直接发话。
“老师之言,学生明白,但此计最终受害者还是益州百姓,学生出身布衣,虽未受饥寒交迫之苦,但也略知百姓之疾苦。今突然遭此大难,皆吾之过也。虽可怪董贼之可恨,但吾亦不能原谅自己谋划之失。”实际上,我一直没有想到更好的计策,能既保全我,又能消灭或者困住董贼。
“那你走后,你之位何人能顶?”老师不想让我走。“这水军操练,我还想交与你。”
“老师,我能做的事情,我的同学也一样能做。”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况,士卒训练,是为大事,我自凉州带回轻,就是为了用他们的方法训练我军。”
“那你说,我荆州以后之计,当如何?”老师沉默片刻,忽然发问。
“对内,今年雨水颇多,以此推之,今年很可能有涝灾,荆州各地水道纵横,所以,光和六年旱灾,我荆州未受多大影响,但今年若闹水灾,其祸必大,荆州各地应做好各种疏导工作。”老师点点头,我心里立刻明白“老师,此事您已交待下去了?”
“对外,”看到老师又点头,我心下明白老使用意了,“您需一人与各地诸侯交好,主要是京中何进此人上下的打通,此事,学生当去洛阳为之。待我完成此事,请老师让学生休息一年。”
“你好像未说我军该如何?”老师说到点子上了,老师还是想我留下来。
我如果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老师便会以我需要多加学习之名将我留下,而我现在什么事都干不下去了,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忽然间,有了主意。
“现在,我军不宜到其他各州,在荆州训练,多建造船只,夏秋之际俟大水将到,我们水军也已稍具规模,立刻顺水南下,直抵建康,一至大水,立以赈济灾民为名上报,籍此控制整条长江。江南未设州牧,只有刺史,一逢大水,很多地方官吏也会逃逸,我们候补官吏,拒之为己有,当无碍。但我们也暂无实力全据江南四州,只在沿江设郡守拒北即可。这样,其他人欲图江南亦无可所得。以我尽收南土之势,及老师手下皆为学生,好友为佐,何进万不敢动老师分毫,只会挑动其他诸侯为江南之地与我作战,因北方不习水战,如想与我分一杯羹,又得再待三年以上。值此五年我可得整个江左之地,实力必大盛。”
老师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这条计他还没想到。
“此计绝妙……”老师迟疑一阵“但此事确实牵连过大,我更需你留下,助我以成此计。”
“老师,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我决定要指摘老师失处了,我想我是有点豁出去了。
“但讲无妨。”
“老师,请恕学生忤逆,老师,您事必躬亲,虽精神可嘉,但不可取……”
“所以,我出去一月,让你待行州牧之职,除了躲避何进诏书,就是为了让大家能自己挑起荆州大梁……”
“对,但老师所做过于偏袒于我,我的很多同学实际上很有才能,您却不委以重用,我有诸多缺陷,却一路高升,长此以往,必会生乱,希望老师在我不在这段时间,能多多提拔大家,使我荆州勿失满目俊才之势,老师也可以不用总如此费神劳碌。”
老师长久没说话,最后他叹了口气,嘱咐我先别走,便起身回到内屋。
回来时,手中拿这一道诏书,“这是你的封地,你恐怕还不知你的封地在那里,这个从京里发来,我也一直没给你,怕你年少分心,你要出去散散心,顺便去你的封地看看也好。”
“老师,我是想离开荆州,先去洛阳,与子圣子涉他们商议,如何打通各种关节,然后,便去北方游历,籍此想清静一下,不用再考虑那事。”我觉得老师是会错意了。
“不,你的封地不在荆州,嗯,你看看吧?”
“乐浪?那不是幽州吗?”我展开我的封地诏书,不可置信的叫出声来。
“是啊,不仅如此,你到洛阳去问问子圣子涉,他们的封地也不在荆州。至少我们没受到京中通知,说何邑之收归于子圣抑或子涉。”
“怎会如此?”
“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何进不想让我们实力坐大,经此黄巾一役,我们收益最大,实力扩张亦最强,有此封地,想将你们这些荆州肱股之臣困与外州,还可挑其他诸侯对我等不满,如你们不去,则赋税直接归朝廷,实即何进所有,岂不大妙。呃,子睿,你不怪老师扣下此诏书吧?”
“老师一句话,点醒与我,我此次北上,当尽力为我荆州和其他诸侯消弭各种矛盾。但就我一个人,一个随从也不要。”
“要不要,我让你姐姐陪你去?”老师提了这个议。
“不必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否决了。“别让我姐姐累就行了。”
离开老师那里,我就直接回家了,到家,姐姐好像还没有醒,我便坐在姐姐屋前,暗自合计,说服老师简单,过姐姐这一关难。
“大太阳下面,你不觉得热?”姐姐是从门外进来的!脸上的表情虽然带着笑,但却似乎是勉强装出来的。她坐在中厅里,招手叫我过去。
“我刚从你老师哪里回来。”我刚坐下,姐姐就是这么一句,“我早上看不见你,我怕你出事,赶紧出去寻你,忽然想到城门还没开,便去州牧府,老师和我说了你的事。他还劝我别拦你,所以我不拦你,我去给你收拾一下。”
我一把拉住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逃避?”
“没有,你的性格本不适合做此事,你出去一趟,反倒是件好事,不要到处乱跑,去完洛阳,就到乐浪去待着,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姐姐依然语气平淡,只是声音有些颤动。
“姐姐,让我来吧。”姐姐的脸一直背着我,我按住她,让她坐下。
我只带了几件换身衣服,冬天时我打算就在乐浪待着。怎么着,在自己属地上,总不至于冻着。我还带上了犀牛皮甲,天狼和弓箭,我不知道,但我想了想,还是带上了它,姐姐看着我把这些挂在马上,我没敢正视她的脸。
“别穿黑的衣服,夏天穿着在太阳下会很热。”姐姐看见我穿了一席黑衣,赶忙提醒我,我就找了一件淡颜色的衣服穿上,姐姐喜白,我喜黑,我嫌白的易脏,就不让姐姐给我买白布做衣服。所以,到现在我也没一件白的衣服。
要走了,也已经折腾到正午,我坐伏于姐姐面前,“姐姐,兄弟走了,保重。”
“快起来,快起来。”姐姐也坐了下来,来拉我,她拉不动我,就轻轻的伏于我的背上,“都这么大了,好意思吗?出去好好照顾自己,别闯祸,别老是想用你的那身力气,多用用心。”
我不知什么时候都留下了眼泪,听得姐姐的一席话,破涕为笑:“姐姐,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吗?我都十七了,我可以的。”
“你也不羞,”姐姐还说我,她的眼睛中也噙着泪花。“……记得写信。”
“我回来时,记得帮我找个姐夫。”这是我贴在姐姐耳边的最后一句话。
我上马,没有回头。
我骑马到老师的草堂道别,老师没和我交待什么,叫我心情好了,早点回来。师娘叫住了我,给了我一张纸,上面写着“黄芪,北芪。”
“这黄芪乃草药上品,这北芪为何物?”神农本草经我还是看过,好像是小时候姐姐叫我背的,虽然还不会把脉,这些药名倒还知道。
“就是黄芪。”
“黄芪不是又叫戴糁吗?不叫北芪吧?”
“你神农本草经很熟啊?不过,神农本草经中纰漏太大,需要修订,我和我师兄打算做这个事情,这黄芪只生在极北苦寒之地。你这趟去北面我想让你带一株回来。可以吗?”
“你莫理她,那里乃异族之地,让你一人去那里如何行?”老师表示不同意。
“没干系,我可让当地官府,多派人手,带我前去,采之即回,不妨事。”看到师娘老师怒目相向。我赶忙打圆场。
我又去了师父那里,师父知我要走,也不拦我,嘱我小心。不过,他看到我马上带的天狼后,便命人找来布套。
“此物恐遭贼人垂涎,还是收于套中为好。……汉中之役后,你就没有洗过它。”师父看到天狼上血迹斑斑,还有些污秽之物,便眉头大皱,“太过唐突此神兵了。”
他拿起天狼,便至院内清泉处,将天狼来回荡涤。然后,忽然自水中取出,在阳光下,狼牙闪出夺目的银光!
“好啊,天狼饮血,狼牙锋现!”师父找来羊皮,在那狼牙上仔细包裹,然后将天狼小心的放入套中。
“谢智将军!”轻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回头一看,轻正和他一家人进来。
“轻,你……”
“你这地方这么大,我和你老师合计,就让他们先住过来,免得在驿站太过不尊贵客。你不介意吧?”我当然摇摇头,姐姐住在这里,肯定被小孔明累死,才想起来,我还没和小孔明打招呼呢?不对呀,在家到中午也没看见他。
“孔明呢?在师父家?”
“在,”师父指指后院,他脸上表情无法言表“我也正在找他,他好厉害啊,你师母从来没这样疯过。最后,我也被拉着一起疯。我一定得想些办法。”
我告别了师父和轻,没有去找孔明,否则可能今天晚上都走不了。
我也没有一个同学一个同学去道别,否则,到明天也走不了。
路过初见周仓的地方,我打了个转,没有停下休息,想起了当年周仓丢落的黄巾,我打开了姐姐给我编好的发髻,扎成马尾巴,我扔掉了那峨冠,我不想再与这些政事有关,至少这一年之内,我还想到了着林后的村子,周玉恐怕正在那里快意恩仇。不过这些于我也无关碍了。
我去矣!
路过新野,我没有去找太守云书,叙旧就留到一年之后吧。
我去矣!
一路碰上驿站便吃饭换马,没有驿站,便一路狂奔。
我去矣!
洛阳就在我的视野之左,洛阳又能怎样……不过,狂奔一会,忽然想起洛阳好像还是得去一趟的,想到此处,赶忙拨马换道,踏上进帝都的大道。
进洛阳时,我还是被人盘查,因为,我骑着马,挂着铁弓,还有各大长包袱已拨就觉得是凶器。“看着就不像好人”我摸摸脸上的胡茬,点头表示我也同意他们的看法。
我说我是荆州来的,他们更加觉得奇怪,越发觉得我有问题。
“此是北门,荆州在南,你来这里却是为何?”当头的那个头领问我。
“走过了。”我很老实的回答,但我觉得那个头领肯定认为我有毛病。
“来人啊。”那首领开始叫人了,不过我有点有恃无恐。
“我是大汉平安风云侯谢智。”我赶快拿出我的身份,免得被人拿下就不好看了。
旁边的人立刻被整住了,又不敢找我问我要凭证,又不敢放了我这个看上去不像好人的人,只好赶快去叫他的顶头上司。
来的是个一表人材的青年,约摸三十岁年纪,身长七尺,神清隽秀,目似朗星,胸前飘一尺长髯,有奇人之像,让我不禁心中也叫了声好。
“在下洛阳北门校尉,请问这位,可否有凭证可证实你为平安风云侯谢智大人啊?”
我一摸身上忽然想起,官印没带!封地授书未带!这回鹾了。第一次没让姐姐替我收拾,就出此纰漏,我真是没用到家。不过这一路,我都是一报名号,便坐下,驿站人便替我打点一切,想是这官靴和坦然的气度让他们不敢问津。这人倒是个人物,执法严谨,不惧我的官阶。
“官印未带……啊,你可去京中忠信伯钟文杰处,让他前来,他是我的同窗好友,他必认识我。”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身上什么可以证明之物。
“看你身量,与平安风云侯倒也相似,你即能如此坦荡说出忠信伯名讳。我也可以相信你,我听人皆言,平安风云侯手中之兵为当年匈奴冒顿单于之纯银狼牙棍,吾猜此包之中既是,请示之。”怎么天下个个都知道这东西,我心里只犯嘀咕。说归说,那校尉倒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我便解开那个包袱皮,将天狼拿了出来。
狼牙在落日余辉下闪出的光芒,依然让附近人全部凑过来看热闹。
“上果为平安风云侯谢智,卑职履行公务,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那人很恭敬的给我行了个礼,倒让我很不好意思。
“无妨,本是小子无礼,倒让校尉为难,还请见谅。请问将军之名。”
“区区门官,何言将军,在下曹操,草字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