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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新打电话让谢婵回家吃饭,可过了八点,她人还没到家。
母子二人都有些坐不住,给谢婵打电话,却是无人接听。谢青寄穿上外套,说他出去看看,刚走到巷口,就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在争执。
只见谢婵和唐思博一前一后,一个态度坚决,一个苦苦地纠缠保证。
唐思博看起来十分委屈,不顾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叔叔婶婶怪异的打量,哀求道:“我都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和谢然……真的就没有什么啊!他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联系了,我从头到尾没有骗过你啊!你问什么,我都跟你坦白了,我不明白是哪里出错了!”
谢婵十分冷静,扯开唐思博拉着自己的手,低声道:“明明已经说的很清楚,不是因为谢然,你却还只提他,所以你现在是要把过错都归结到和我弟弟的那段往事上,让我弟来承担责任吗?”
唐思博痛苦地抱住谢婵,不顾对方的拒绝,试着让双方都冷静一点,可谢婵力气小挣扎不开,被这样从后一抱,反倒害怕起来。
他动口不动手的时候谢青寄站着没动,一旦唐思博不顾谢婵意愿去抱她,谢青寄就忍不住了。
他脸色阴沉地上前,一把扯开谢婵护在自己身后。
唐思博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谢青寄当胸一脚踹得横着摔了出去,稀里哗啦撞到路边摆着的一排空酒瓶。二楼一个老太听见动静,悄悄从阳台后面冒出脑袋,假装要收衣服,实则八卦地窥探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谢青寄面色阴寒,手臂肌肉紧绷,单手一提就将常年坐办公室的唐思博轻松拎起。
他冷声道:“我姐不要你碰,听不明白吗?”
那一脚踹得唐思博胸口发闷,腥甜气不断上涌,眼见谢青寄还要再打,一旁的谢婵上来阻止道:“小谢,算了,真的算了,都结束了。”
她看着唐思博,眼中痛苦分毫不加遮掩:“你快走吧,我真的不想看见你了……”
唐思博一愣,或许是想起上次谢青寄过生日时那莫名其妙的敌意,又或许是这一拳打出了他的火气,这个在读书时期就受尽欺负的窝囊老实人突然硬气一把,从谢青寄的铁拳下抢出他那被抓到变形的衣领。
谢青寄不客气地让他滚。
脸上的眼镜早就不翼而飞,他看谢青寄的脸是模糊的,看谢婵的脸也是模糊的,接着平白无故想起那日谢青寄给他的难堪。
一丝屈辱涌上心头,唐思博一字一句,语气生硬却肯定地重申:“我从头到尾,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姐姐的事情。”
谢青寄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从你决定隐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对不起我姐了。”
唐思博面色发灰,固执地昂着头,压根不肯承认他的隐瞒有任何不对,他最后看了眼谢婵,转身走了。
谢婵松口气,精疲力竭地靠在墙上,抬头一看,见那二楼的阿姨居然还在看热闹,勉强冲她笑了笑,交待道:“晚上好李阿姨,吃饭了吗?跟我男朋友吵两句架,您别跟我妈说啦,怕她担心。”
李阿姨笑呵呵地点着头,转身回屋。
谢婵见她这个反应,冲弟弟苦笑:“完了,明天整个小区都要知道了。”
谢青寄抬头看着她,以为谢婵会哭,结果并没有。
她只是怔怔地靠着墙,仿佛被抽去浑身的力气,再难以为继,得扶着什么东西站着。他一言不发地上前,把姐姐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们分手了?”
谢婵疲惫地叹口气,交待道:“不要告诉妈妈,也先……不要告诉谢然。”
她是在旅行结束的最后一天,和唐思博挑明的。
返程那天云南下了大雨,所有的飞机都晚点停飞,他们滞留在机场内,周边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唐思博去为她买热咖啡。
谢婵看着他把钱交给收银台的男服务生,出于礼貌冲对方微笑,那一刻突然扪心自问:她对这个人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受得了未来充满猜忌的婚姻生活吗?
在这趟旅途中,谢婵曾无数次暗示对方,高中时和弟弟关系怎样,在她之前的交往对象是否还有联系,可唐思博却只字不提,她只从对方的反应中体会出了躲避。
唐思博把咖啡递给谢婵,谢婵却没有接。
她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唐思博一愣,脸上有些不安。
“我都知道了,你和谢然的过去,是我弟弟亲口对我坦白的。”
唐思博吓了一跳,谢婵暗示时他心存侥幸,等她把话一挑明,他又开始害怕。
几乎是不假思索,又把谢婵已经知道的事实重新复述一遍,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翻来覆去地讲自己不是因为弟弟才喜欢上姐姐,仿佛只要澄清这一点,就能撇清曾交往过男友的事实。
谢婵看着这样语无伦次的他,突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怜。
“那我问你,即使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因为我的弟弟,那你会注意到我,也确实有这样的原因,对吗?”
唐思博哑口无言。
谢婵眼中并无意外神色,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她叹口气,问了第二个,也是最介怀的问题:“即使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但是你在我弟弟之后确实还对另外一位同性产生过喜欢的情绪,并且选择了对我隐瞒,是吗?”
唐思博再无话可说,他眼中露出和谢文斌如出一辙的懦弱,翻来覆去地道歉。
候机大厅中广播响起,提醒旅客航班恢复可以登机,谢婵失望地看着他,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脊背挺直着走了。
一下飞机,谢婵就从家中搬去公司宿舍,独自熬过了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两周,反复思量后,平静地向唐思博提出分手。
唐思博当然不愿意,苦苦哀求谢婵再给他一次机会,直至今天,还追着谢婵来到了这里,被她的弟弟看见。
谢青寄把外套一脱,搭在谢婵瘦弱窄小的肩膀上。
“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原来你们都知道,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可我真的不太能接受啊,难道非得是他劈腿或是真的做出些什么,我分手才显得合理吗?哎,我怎么跟妈交待啊。”
谢婵勉强笑了笑,这个问题在过去的两周内她曾无数次问自己,到底是选择继续走下去,还是就此停止。
谢青寄突然道:“你生谢然的气了吗?”
“当然不是,”谢婵想也不想,立刻否认,她有些难过道,“我只是还没想好怎样告诉他,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这种感觉不好受,我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
谢青寄没有吭声。
上辈子的谢婵死在他大四的时候。
她怀着孕,死的时候一尸两命。这是她第二个孩子,谢青寄只知道她和唐思博大吵一架后失足摔下楼梯,可为什么吵架,他却一无所知。
人拉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保住。
谢婵死后头几个月里,谢然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经常在睡觉的时候说梦话,可到了白天却又若无其事。他睡得很死,连谢青寄抱着他都不知道,因为只有在被抱着时谢然才不会说胡话。
谢然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好像封闭了自己,他的感知出现了问题,别人对他好他感受不到,别人骂他他也不在乎。
他在睡梦中,开始不断喊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最开始是喊小马,后来妈妈、姐姐、甚至连老任的名字都在他嘴里出现,谢青寄一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重生后他才想明白。
——谢然为自己在生命中每个至关重要的节点,曾做出的选择而深深后悔着。
直到有一天,他从谢然的嘴里听见了姐夫唐思博的名字,家政阿姨又从沙发缝隙中找到一张照片,交给了自己。
照片上的人他非常熟悉,一个是跟他同床共枕的混蛋谢然,一个是亲姐姐的丈夫唐思博。
唐思博看向谢然时的笑容和眼神,是只有在对着姐姐谢婵时才会有的。
他一直都知道姐夫的下半张脸和自己很像,王雪新还曾经调侃过,他们姐弟三个人要是和唐思博蒙着眼睛坐在一起可以玩连连看。
想到这些年的纠缠,想到被迫改变的人生,有可能都是因为这个人,那一刻谢青寄连杀了谢然的心都有了。
他有太多的话要问谢然。
即便如此,他依然顾忌着谢然的精神状况,为他打听着靠谱的心理医生,就打算谢然精神状态好一点后再找他摊牌,只要他否认,他就会选择相信。
可他的质问压根就没有机会问出口,他像等来王雪新和谢婵的死讯一样,到最后也等来了谢然的。
重生前的他对三人的过往一无所知,那时的他想质问谢然,当初纠缠他到底有没有唐思博的缘故,又想问他凭什么就留下他一个人。难道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中,只有他一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吗?
谢然承受不住亲人相继离世的痛苦,可那也是他的妈妈姐姐,他也就只剩下谢然这一个亲人了,谢然临死前,哪怕有一瞬间想起过他吗?
谢青寄搂着谢婵往家里走,突然想到那天请齐明喝饮料时的插曲。
当时二人正在等他家的司机。
齐明一手按手机,一手去弹烟灰,哼笑一声:“老谢,你怎么天天这么多心事啊,你真的只有十八岁吗?要我说不听话的按住操一顿就老实了,就得把人给操服气,让他没精力作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你这个年纪就知道以后想要什么了?小时候的生日愿望不是一年一变嘛,实现不了,下一年就换一个呗。这个人不听话,再换一个嘛,那么死心眼干什么。”
……可谢青寄六岁以后,就只许过一次愿望。
他茫然地回答齐明,更像是说服自己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求与幻想。
“……许愿是真的可以实现的,我的生日愿望已经实现了,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让所有人都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