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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秀心跳乱了序,僵着身体,被对方紧紧抱在怀中。
裴二似乎天生体热,又或者他本身练武,火气旺,才进被窝没一会儿,就将被子捂热了。
他身体精悍结实,手臂也格外有力,完全联想不到他白天穿着衣服时,看着竟修长清瘦。
李禅秀被他紧紧搂着,像趴在他怀中,想挣脱,却觉他手臂似铁一般牢固,还是热的铁。
他确实极有力气……突兀地,李禅秀脑海闪过不久前徐阿婶的说的那句“我看那裴二力气大,你晚上不定还需要力气”。
耳朵忽然一热,心中尽是尴尬。
初听徐阿婶说时,李禅秀确实没反应过来,可后来见对方笑容暧昧,哪还能不明白意思?
……等等,他为何要想这些?裴二是男子,他也是男子,对方便是再有力气,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何况他们只是假成亲。
李禅秀忙暗暗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去,接着又练起吐纳法,试图让自己暖和起来,也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他手脚都暖和了,裴二总该放开他了吧?
李禅秀这样想着,在黑暗中默默练习,可身旁的裴二就像个人形暖炉,长手长脚将他牢牢圈着。他被迫紧紧贴着对方发烫的胸膛,耳边响着一下比一下重的心跳声。
他不需练习吐纳法,身体很快也被焐得暖和。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妥,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唯有身边的怀抱是热的,本能又禁不住被诱惑。
一定是裴二经常练武,火气旺的缘故。也不知这人失忆前是怎么练的,手脚和胸膛竟都滚烫。
李禅秀僵着身体,强迫自己继续练习,脑海却忽然想到梦中那位游医曾跟他打趣,说这吐纳法对练武的人效果更佳,若他想彻底祛除寒毒,不如找个习武的人来练,再与其行周公礼,气血交融,多行几次……
不,他今晚怎么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李禅秀一阵耳朵热,脸庞也微微发烫,明明之前还冷得不行。
一定是今日婚礼,被众人打趣太多了。
他忙闭紧眼,干脆连吐纳法也不练了,就这么被紧搂着贴在裴二滚烫怀中,不断驱除杂念,迫使自己入睡。
等他呼吸渐渐平稳,黑暗中,裴二却睁开了眼。
察觉到怀中僵着的身体渐渐放松,裴二不明显地松了口气,随即低头,看向已经睡熟的人。
虽然房间里太黑,只能看见一个模糊轮廓,可裴二心中依旧充盈着满足,目光轻轻沿着轮廓描摹。
今晚他假装喝醉,才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番装傻的话。其实他怎会不明白沈姑娘假成亲的意思,只是……
裴二闭上眼,用下颌在李禅秀发顶轻蹭了蹭,忍不住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些。
只是若非那样,他怎有机会和沈姑娘成亲?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拥紧对方。
不过沈姑娘还是太瘦了。裴二心想,他需得努力赚钱,多买些吃的给对方补补。还有家里也要添些物件,譬如炭盆之类,但听说炭很贵……
黑暗中,思绪胡乱发散,到后来,裴二甚至忍不住想,等日后……万一日后他们有了孩子,花销只会更大,总不好让沈姑娘和孩子一起跟他受苦。
也不知除了拿军饷,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赚钱。
……
翌日清晨,隔壁传来几声鸡叫时,裴二睁开了眼。
晨光已经从糊着纸的窗户透进,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
李禅秀还没醒,他睡颜安静,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小片阴影,乌黑长发落在枕边。
许是太久没睡过这么舒服暖和的觉,唇角也不明显地微弯,神情似满足。
裴二乌黑眸子定定看了许久,目光不觉柔和。
忽然,他想到什么,轻轻从被子里伸出手臂,单手将自己的头发和李禅秀的一缕发尾系在一起。接着将放在床边、从不会离自己太远的黑铁弯刀拿过来,小心翼翼把系在一起的两缕头发割下一小截。
听胡郎中说,这叫结发成夫妻。
只是动作再小心,还是惊动了李禅秀。见他睫羽忽然轻颤,就要睁开,裴二忙将两缕头发攥在掌心,又把刀放回去。
得亏他动作快,不然新婚第二天一早,被“新娘”看见新郎拿着刀在床头,怎么想都惊悚。
李禅秀刚睁开眼,就见他神情还未散去慌张,好似做了亏心事的样子,下意识问:“你在做什么?”
“唔,没什么。”裴二攥着头发藏在身后,支吾说,“天亮,我该起床了。”
说完便起身,怕李禅秀被冻着,特意没掀被子,只是小心从被窝里出来,又掖好被角。
等下了床,他才飞快穿衣,趁机将头发也藏好。
李禅秀回神后,第一时间摸了摸颈部。还好,贴着遮喉结的假皮仍在。
虽然他因在娘胎时被寒毒毁了根基,出生就体弱,致使外表不强壮,喉结也不像许多男子那样明显,但并非没有。尤其随着年龄渐长,喉结也越来越显出,所以父亲才用这个办法帮他遮掩。
方才见裴二慌成那样,他还以为是自己暴露,吓到对方了。
裴二穿好衣,叮嘱他再睡一会儿,自己去准备吃的。
两人都没有父母长辈,婚后第一天不必见谁,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李禅秀却没再睡,他习惯早起,何况裴二起床后,被窝很快也凉了。
洗漱后,李禅秀去厨房想帮忙,但裴二已经做好了。
朝食吃的是昨晚酒席的剩菜,裴二将菜热了一遍,又煮小半锅稀饭,热几个粗粮馒头。
虽然是简单粗糙的饭菜,但两人一起在锅台边,就着灶膛里还没散尽的热气吃着,竟有种平常小夫妻一起过日子的错觉。
裴二显然心情很好,见那只被放到院子里溜达的金雕忽然在门口探进头,他还将碗中几片肉夹起,扔了过去。
那雕也识趣,赶紧接住吞了。
李禅秀看了忍不住轻笑,暗忖:这雕好像有些识人性,莫非之前想错了,它其实是人养的?
正想着,忽然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不觉抬头看去。
裴二果然正望着他。
他不由抬手摸了摸侧脸,问:“我脸上有东西?”
裴二忙摇头,夹几片肉给他,试图遮掩。
“陈将军昨天说,我刚成亲,给我三天假,这几日不用去军营。”他开口说,顿了顿,又迟疑问,“你今日可有事?”
李禅秀蹙了蹙眉,巧了,胡郎中也让他休息三日,最近不必去药房。
伤兵营里,除了张河,其他人的伤都不算重,不必他每日去看,何况还有胡郎中在。至于张河,若真有什么事,张虎也会来寻。
这么一看,成了亲后,他确实忽然空闲起来了。
李禅秀倒是想寻个机会,去附近的城里一趟,留些标记。这样父亲的人寻到附近,能尽快找到他。
毕竟这一带,像永丰镇这样的驻地有许多,父亲的人不知道他被发配在哪一处,就算到了附近县城,恐也要寻一阵。
但军中暂时没有采买药材的需要,他又刚被调到药房不久,且刚成亲,暂时找不到借口,时机也不合适。
在他思索时,裴二一直在看他,目光落在他有些清瘦的下巴时,下意识想起昨晚抱在怀中的身体也清瘦,但柔韧……
裴二忽然耳根微红,轻咳一声遮掩,又道:“左右无事,我想去山中打些野味,你要不要一起?”
暂时没钱,只能先去山中打些野味,给沈姑娘补身体。
李禅秀闻言目光微亮,问:“可以吗?”
他的身份是罪眷,就算成亲后可以搬出军营,但依旧不能乱走。比如他想去县城,肯定不能一个人去,需得有营中负责看守的兵卒同行。
裴二很快点头,说:“可以,我跟陈将军说过。”
说完,他也想到李禅秀罪眷的身份,之前他问过陈青脱籍的办法,这时下意识保证:“你放心,日后我定会努力杀敌立功,早日帮你脱离罪籍。”
李禅秀闻言微愣,从昨晚到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裴二也许、可能喜……
还未想完,就听裴二又道:“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你之前救过我的命,我想报答你。”
原来是这样。李禅秀不觉松一口气,方才那个还未来得及成形的念头,也因这句话被冲散。
用过朝食,两人打算出门。
离开前,裴二把还在院子里溜达放风的金雕关回去。
那雕见自己又要被关进黑屋,不由奋力扑腾因受伤飞不起来的翅膀,一双锐利圆眼凶狠瞪着裴二,似乎在传达愤怒和抗议不满。
但裴二面无表情,用脚将它往屋里一推,便无情地关门上锁。
然后和李禅秀共乘一匹马上山,无视金雕从窗缝里硬挤出的脑袋和愤怒瞪圆的鹰眼。
冬日山中萧条,到处被积雪覆盖,没什么猎物,不过偶尔会惊出一两只野鸡野兔。
裴二和李禅秀一起骑马慢行在附近一座不大的山上,一圈下来,竟也收获不少,射中两只野鸡和三只兔子。
其中一只野鸡,还是裴二握着李禅秀的手射的。自然,名义上,是裴二说要教李禅秀射箭。
李禅秀前十八年和父亲一起被圈禁在太子府北院,现实中,他自然没射过箭。但就像他会骑马、会缝合伤口一样,因梦中的他后来会,现在的他也莫名就会了。
不过“沈秀”是位常年卧病的闺秀,他借用这个身份,会骑马便罢了,会射箭……恐会暴露太多。
所以他假装不会,于是便被裴二从身后环住,握着手,手把手地教。
梦中李禅秀会射箭,纯粹是生存需要,在危险的境况下用得多了,自然就会了。但被裴二握着手,手把手教时,他有些不知,是不是别人教射箭时都这样。
不过裴二失忆了,或许对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教比较方便。
只是靠得太近,李禅秀还是有些不自在,射中一只野鸡后,便不再射了。
即便如此,两人依旧收获颇丰。
回到小院,裴二便去厨房烧水,黑眸遮不住喜悦,打算先给野鸡烫毛。
李禅秀也要进去帮忙,裴二却说不用,让他先去休息。
正好李禅秀今天在山上又割了些桑树的根皮,打算再制些桑皮线,闻言也不强求,转身先回屋忙了。
裴二烧好热水,便将两只野鸡拎到院子里,先将脖颈处的毛拔了,接着用刀放血,再用热水烫毛。
等处理干净,他便在院子里挥刀,将处理好的野鸡剁成块。
那只金雕在他们回来后,也被放出来溜达,这会儿正在裴二身后转悠。
裴二没管它,眼中只有面前的野鸡,心里思量:两只鸡,不好都炖了。
想了想,他将其中一只鸡的鸡胸处嫩肉切下来。
潜意识告诉他,这部分肉是野鸡身上最好的,他打算另做一道菜,给李禅秀吃。
金雕看见切下来的肉片,圆眼眨了眨,忽然高昂起头,一副矜傲模样,背对裴二。
过一会儿,见裴二没反应,又转回来,在原地踱了两步。见裴二还没反应,终于不再傲气,主动低下高傲的头,往盆里一啄,便将嫩肉叼走,一口吞下。
裴二很快又切下一块,它便又叼一块,然后裴二一边切,它在旁一边叼。
等裴二切完转头,目光正好撞上叼走最后一块嫩肉的金雕。
金雕“咕噜”一口咽下肉,两只圆眼跟他对上,天生凶厉的眼睛此刻好似带了几分无辜。
裴二僵硬片刻,接着深吸一口气,缓缓低头,看向地上放鸡肉的木盆——
握刀的手忽然用力,手背青筋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