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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周,梁瑾去欧洲出差。
他朋友还是将米兰拍卖行秋拍图录发了过来。
“虽然你说不用,但现在能碰上一把品相好的斯特拉德琴不容易,离他们秋拍还有段时间,你再考虑考虑。”
彼时梁瑾人在巴黎佳士得,让他心神不定的却是日后另一场拍卖会上的拍品。
他点开朋友发来的电子邮件,打开图录认真看了许久,在渴望与克制间来回拉扯。
身旁同行的合作商伸头看过来,笑道:“嘿,这把琴真漂亮,你想买?我还以为梁先生只是个商人。”
梁瑾眼中光芒暗下。
他只是个商人,不该有这样不合时宜的渴望。
他最终删除了朋友的邮件。
明明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是傅逢朝的回来动摇了他的心绪,不该这样。
梁瑾回到临城已是月底。
入秋了,这座城市酷热依旧,暑意丝毫不减。
周六晚有一场慈善沙龙酒会,主办人是城中名媛杜夫人。
傅逢朝做司机,送他母亲田婉清去活动现场。
田婉清特地叫上的傅逢朝,要他陪自己一起:“这么多年我儿子终于肯回家,怎么我也得把你带出去给别人看看,让人知道我也有个优秀的好儿子。”
傅逢朝很绅士地帮他母亲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你以前很少参加这种活动。”他随口说。
“是不怎么参加,那一个个的人都假得很,我不耐烦应付她们。”田婉清说着笑起来,“这不我儿子回来了,我得带你出去长长脸。”
傅逢朝不信:“你也不是喜欢炫耀的人。”
“好啦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田婉清无奈说,“杜夫人有个侄子跟你一样不喜欢女生,他年纪比你小几岁,我见过,长得挺好看的,今晚也会去,你去看看,要是看得上可以先交个朋友。”
傅逢朝眉心微蹙,拒绝道:“妈你别搞这些。”
田婉清坚持:“什么搞这些,让你交个朋友而已,别成天除了工作眼里就没别的。”
当年傅逢朝出去的时候才二十二岁,这一走就是十年,居无定所,田婉清想儿子也只能飞去国外看他。
她知道自己儿子有个刻骨铭心的初恋,还是个男孩,分手失恋后傅逢朝才选择远走他乡。她从前不接受,现在却不得不接受,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傅逢朝喜欢什么样的都好,只要能把人留下来。
“你喜欢谁妈都支持你,别学徐笙那个臭小子,你舅公气得到现在还在医院里出不来。”
傅逢朝索性沉默。
他母亲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他多拒绝几次也就消停了。
到现场傅逢朝放下田婉清先去停车,十几分钟后上楼,田婉清正与那位杜夫人聊天,旁边还有另几位名媛。
背对进门方向的是位一身奢华礼服的贵妇,温温娆娆地笑道:“项链是我儿子刚去巴黎出差,在佳士得拍来的,我总说让他不要这么乱花钱,他就是不听。”
傅逢朝看到自己母亲脸上堆着假笑给人捧场:“真漂亮,真衬曼思你的气质,戴上后看着就像年轻了三十岁。”
旁的人都笑了,或真或假地附和着恭维。
这些名媛贵妇们,年轻的时候炫老公,年纪大了炫子女,永远都是这一套,也难怪田婉清说她们假。
傅逢朝停步在旁等了片刻,待田婉清与人寒暄完才上前。
田婉清一拍他手臂,不满道:“你怎么才上来,等你半天了。”
“免得扰了你的雅兴。”傅逢朝淡道。
“还雅兴呢,”田婉清受不了地说,“我头都大了,就刚那位,我最怕就是碰上她,三句有两句不离她儿子,谁不知道她儿子本事,格泰太子爷嘛,用得着天天吊在嘴边吗?”
傅逢朝目光落过去,也认出那位众星捧月的贵妇是谁——同样是当年在葬礼上见过一面的,对梁玦的死满脸麻木的他的母亲,姚曼思。
“而且啊,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得罪过她,她好像特别针对我,总挑我的刺,莫名其妙的。”田婉清抱怨道,刚那句“年轻三十岁”便是她故意讽刺姚曼思说的。
傅逢朝撇开视线:“不必搭理她,下次她再说你直接走开。”
田婉清顿时乐道:“那倒是,就她得意,谁还没个有本事的儿子呢,我儿子也一点不差。”
说了几句话,她带傅逢朝去与杜夫人打招呼。
傅逢朝相貌堂堂、稳重干练,又是这些二代里难得肯吃苦,脚踏实地干实事的一个,无论几十岁的女性,无不喜欢他。
杜夫人与田婉清是闺中密友,虽没明着说但有这个默契,当下帮自己侄子看上眼,让人安排他们一会儿坐一块。
这边谈笑风生,姚曼思一转头看到田婉清身侧风度翩翩的傅逢朝,嘴角笑意滞住,盯着他片刻,阴霾爬进眼底。
梁瑾是在半小时后到的,他本不想来,姚曼思连着发去几条消息,坚持要他亲自来接自己。
柏琗公寓离这边不远,他进家门换了套衣服便直接过来了。
现场正在进行捐赠品拍卖环节,梁瑾进门,径直走向姚曼思那桌。
姚曼思看到他笑了笑,让他坐下:“还没这么快结束,你也坐会儿。”
同桌其他人见到梁瑾,又是一番寒暄问候。
听着别人恭维自己儿子,姚曼思笑意优雅,不掩得意。
梁瑾随意坐下了,他既然来了便不能不表示,看姚曼思翻着拍品图录时目光在某页多停了片刻,顺手帮她将东西拍下。
价格不菲的一只古董花瓶,姚曼思未必喜欢,但拍出全场最高价显然满足了她的面子。
只要能让她满意不闹腾,梁瑾从来不介意破费多少。
田婉清看到这一幕笑起来:“要不就说姚曼思生了个好儿子呢,一来就出手上百万拍个花瓶给她,别说还真适合她。”
她不是尖酸刻薄之人,能说出这种话,实在是之前在姚曼思那里积攒了太多怨气。
傅逢朝将拍品图录递过去:“你挑一件吧。”
田婉清随意翻着图录,没太大的想法,她无意真跟姚曼思较劲,但既然是慈善酒会,总不能没点表示。
“刚不是让你去跟别人聊聊天吗?真一点兴趣都没有啊?”她顺口问起自己儿子。
傅逢朝无动于衷:“没兴趣。”
先前座位没有安排和田婉清一处,他就已经猜到是什么意思。
果然入座没多久,身边便有其他人捏着杯香槟酒坐下,笑着跟他搭讪。
长得不错且明显对他有意思的年轻男人,有意地示好,傅逢朝却全无兴致。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带走的不只有梁玦的生命,还有他那颗鲜活跳动的心。
或许有比梁玦更好的人,但都与他无关。
只有梁玦,是他唯一想要的。
对方的侃侃而谈被他打断,傅逢朝说出口的,是这么多年他无数次拒绝别人说过的话:“抱歉,我有爱人了。”
那之后他将杯中凉水喝完,起身离开。
田婉清叹气,傅逢朝的没兴趣其实早在她预料中。
她没见过傅逢朝的初恋,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以至于时过境迁,依然不可替代。
她也没了心情,拍品图录递回给傅逢朝:“我没什么想要的,你自己拍一件吧,当给杜夫人捧捧场。”
傅逢朝随手翻了几页,在还未拍出的拍品里挑中了一支红酒,产自国外顶级酒庄最好的年份,起拍价就要十五万。
田婉清问他:“你买酒?”
傅逢朝不多解释:“送人。”
直到傅逢朝举牌,梁瑾才注意到他也在现场,目光落过去看了一眼,很快移开了。
姚曼思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动作看进眼中,嘴角笑意淡了些。
她状似不经意地说:“田婉清的儿子在国外这么多年,还以为他不打算回来了。”
梁瑾已经猜到姚曼思特地叫他来是有意试探,他没什么反应,只慢慢摩挲了一下手中酒杯。
姚曼思拨了拨鬓边发丝,因他这样的态度生出不满,便直接问:“你跟他打过交道吗?”
梁瑾简单答:“工作上有过交集,爷爷知道。”
姚曼思愈觉不快,老爷子知道她不知道,要不是今夜来参加这个酒会,梁瑾或许打算一直瞒着她。
梁瑾神色平淡,并不打算多说。
姚曼思也知道这个场合不适合一直追问,暂且按捺住了。
最后傅逢朝以二十三万的价格将酒拍下。
十几分钟后,侍者将包装好的酒送来给梁瑾。
“傅先生说,这支酒送给梁先生您,当还您的人情。”
梁瑾目光顿了顿,看向侍者手中的酒,伸手接过。
原来刚傅逢朝特地离席,是去提前签单付账,好让人将酒送来给他。
那天他说不需要傅逢朝还人情,对方显然不认可,不但要还,还高价还了。
一盒药、一句随口的帮忙之言,换来一支二十三万的酒。
算得这样分明,是傅逢朝半点不想承他的人情。
姚曼思脸上的笑已绷不住:“他这是什么意思?”
梁瑾放下酒,没什么情绪地道:“他自己说了,还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