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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傅逢朝几乎每天下午五点之后便会出现在格泰,等梁玦下班,接他一起回去,之后留宿柏琗。
持续一周后梁玦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每天不到下班的点就来我这里?没关系吗?”
傅逢朝反问:“有什么关系?我难道上下班还要打卡?”
当然是没关系的,只要把无谓的应酬饭局都推掉,他的时间本来就很自由。
梁玦便问:“戒断疗法,不继续了吗?”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傅逢朝靠坐在他办公室沙发里,半边面庞浸在窗外落进的晚霞余晖中,微微侧过头看着他,在片刻沉默之后说:“梁玦,我们已经浪费了整十年,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补回来?”
梁玦尝到心头涌起的酸涩,面上却笑起来,说出了他早就想说的提议:“那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哪怕他们以后出去了,也时不时会回来临都,在这个地方总要有个家。
傅逢朝头往后仰,枕着沙发背闭目半晌,重新睁开眼时眼神里变得一片清明,站起身:“走吧。”
梁玦一愣:“去哪?”
傅逢朝道:“搬去跟你一起住,你不帮我搬家?别想偷懒。”
梁玦回神,笑着扑上去,跳他背上,拖长的声音上扬:“傅逢朝——”
傅逢朝猝不及防,下意识反手将人搂住。梁玦在他背上低头,搂住他脖子与他笑成一团。
秘书敲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呆在了原地。
梁玦镇定自傅逢朝身上下来,示意:“下班了,有事情下周再说吧。”
地下停车场里,上次被姚曼思撞裂的墙修补之后正在进行二次粉刷。
有好事的工人小声问一旁监工的后勤职员:“这里真是你们老板的娘开车撞老板给撞成这样的啊?”
职员吊起眉毛:“胡说八道什么呢!”
工人嘟囔着:“外面都传遍了。”
梁玦和傅逢朝自他们后方过,径直上了车。
发动车子时,傅逢朝问:“你们公司里很多人在议论之前的事?”
“何止是公司,”梁玦随手扯松领带,“你在外面难道没听到人议论?”
傅逢朝道:“算了,随他们说吧,过段时间就没人记得了。”
梁玦也是这么想的,这些事情无非给别人增添一点八卦谈资,并不能影响他分毫。
傅逢朝将车开出去,他一直住的酒店在另一个区,他们过去之后便直接上楼。
走进电梯时傅逢朝忽然提议:“一会儿跟我回去我妈家一趟,一起吃个饭,让她见见你。”
梁玦突然听他这么说,稍一迟疑,欲言又止。
傅逢朝见状问:“不想去?”
“不是,”梁玦解释道,“我这算正式上门吗?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傅逢朝不以为然,“我妈不会吃了你,她已经知道了你究竟是谁,你跟她随便聊聊天就行。”
听傅逢朝这么说,梁玦愈心虚,毕竟自己之前的欺骗让傅逢朝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他妈妈会怎么想。
傅逢朝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没有关系,你要是觉得尴尬,我们不去也行。”
梁玦踌躇之后道:“还是去吧。”
傅逢朝:“嗯。”
电梯门已经打开,他先一步走出去。
梁玦快步跟上,傅逢朝反手将他捞过:“在这里不许闹。”
“想什么呢。”梁玦抱住他一边胳膊,笑嘻嘻地推着他往房间走。
傅逢朝打开房门,让梁玦先进去。
梁玦环顾四周,傅逢朝自从回国后这一年半一直住在这里,但酒店这样的地方,几乎看不出多少属于他的痕迹。
他的行李也少,衣物那些可以明天让他的助理来拿,剩下的就是一些贴身之物。
在那些零碎东西里,梁玦看到了上次在九里桥别人送傅逢朝的那幅字。
【恰逢兰时,岁岁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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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展开,盯着看了一阵,心里感触颇多。
傅逢朝过来,拿过他手里的字,重新卷起:“回去挂起来。”
“傅逢朝,那个时候当着我的面让人写这个,也是故意的吗?”梁玦问。
傅逢朝轻抬起眼:“不是。”
梁玦不信:“真不是啊?”
傅逢朝道:“你又不会承认,我故意让人写这个有意义?”
梁玦笑着:“那谁知道。”
这人一百个心眼子,分明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一直在试探他。
他也不说了,傅逢朝把他以前的东西都烧了,但留下了这个,他的那点耿耿于怀也在这一刻释然。
收拾了东西,之后他们直接过去田婉清住的别墅,梁玦在路上特地买了一束花。
田婉清收下花很高兴,拉着他们坐下喝茶闲聊。
“逢朝就从来不会想到主动给我送这个,还是小梁总你贴心。”
梁玦笑道:“您叫我名字就好。”
田婉清犹豫问:“那我应该叫你哪个名字?”
旁边的的傅逢朝帮答:“兰时,他的小名。”
梁玦也说:“对,叫这个名字就行。”
田婉清笑起来:“好,这个名字好听。”
闲话几句,家中帮佣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都是合梁玦口味的家常菜,傅逢朝特地交代过的。
饭桌上田婉清继续跟他们闲聊家常,她说话时爽朗带笑,哪怕是傅逢朝这样不近人情的个性,在她面前声音都会不自觉地放温和几分。
梁玦看着便觉这样的母子关系应该才是正常的,他倒不是羡慕,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吃完饭傅逢朝接到个工作来电,去了外面花园里接听。
田婉清和梁玦继续在客厅里喝茶聊天。
田婉清让梁玦帮自己参考挑选将要去参加晚宴的高定珠宝,梁玦侧身去看她手里的平板,上面有设计师刚发来的图片,一共三套。
“第二套吧,”梁玦说,“简单大方,更衬您的气质,这个款也是这两年流行的。”
田婉清笑道:“还是兰时你脾气好,逢朝就不乐意帮我挑这些,我就知道你眼光也好,以前你妈妈——”
她话出口意识到不妥又止住,关于姚曼思的事情她听人议论过,但没有特地问过傅逢朝,似乎更不好当着梁玦的面提起。
梁玦自己却不在意,顺着她的话说:“我以前帮我妈买过不少珠宝,眼光是还不错。”
田婉清便又笑了:“确实。”
她感叹道:“以前也没想到,你和逢朝会在一起,不过我从前就觉得你很不错,稳重又能干,是我见过的你们这些第二第三代里最出息的一个。”
梁玦也笑:“不只一个,还有傅逢朝。”
田婉清乐道:“对,你俩都是。”
说笑罢,她问梁玦:“你和逢朝,你们是不是还打算出去?”
梁玦点点头:“去看看世界,以前就说好的,我也先想去把从前荒废了的学业捡回来。您放心,我们也时常会回来,毕竟总不能真的丢下这里的工作完全不管。”
田婉清叹道:“那也好,就是逢朝他脾气不太好,以后你可能要辛苦了。”
梁玦说:“不会,我觉得他脾气也没那么差,您放心好了我会盯着他,危险的事情不会再让他做。”
田婉清确实很放心:“有你在我不担心这些。”
傅逢朝打完电话回来,见他们说说笑笑的,问:“聊什么这么高兴?”
梁玦道:“夸你很有出息,就是脾气不太好。”
傅逢朝微挑起眉,和田婉清说:“我们回去了。”
田婉清也不多留,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上车后傅逢朝问:“跟我妈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梁玦笑道,“随便聊了几句,你妈人很好。”
傅逢朝说:“以后也是你妈。”
梁玦目光转向他,眼里笑意愈浓:“那我不是在占你便宜吗?”
傅逢朝无所谓地说:“随你占。”
也没有急着回去,傅逢朝买了两张音乐会的门票,有欧洲来的乐团今晚在临都演出。
“这里的音乐厅规模小,大型乐团在这里演出总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放不开,”停车时傅逢朝说,“等云琴岛的音乐厅建成,这种状况就能改善了。”
梁玦问他:“你之前在国外有听过这些演出吗?”
傅逢朝点头:“经常去。”
梁玦其实知道,傅逢朝这些年发给他的消息里都有提到。倒是他自己,很多年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傅逢朝先推门下车:“进去吧。”
在演奏厅里坐下后梁玦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演出尚未开始,他与傅逢朝闲聊:“其实我小时候那个个性,谁都不信我能坚持学艺术,还学得不错,毕竟练琴也挺苦的,很需要耐性。”
“那为什么能坚持?”傅逢朝也想问。
梁玦想了想,笑笑说:“可能不想真的一事无成吧,而且我自己也确实喜欢。”
傅逢朝道:“不必妄自菲薄,你没比任何人差。”
“那是当然。”
梁玦深以为然,就连毫无兴趣的商科他都能在一个学期内赶上进度,很多事情单看他想不想而已。
傅逢朝忽又问:“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完成了学业,现在能做到哪一步?”
梁玦愣了愣,尚未回答,观众席上的灯光暗下,光束聚集在演出台上。
他的目光也随之落过去,华丽盛大的音乐篇章响起,他在其中看到了一张熟人面孔,视线蓦地顿住,在那一瞬间甚至产生了时空错位之感——
当年念书时的同窗好友成了这支乐团的首席大提琴师,就在此刻的演出台上。
这支来自维也纳的,他曾经和傅逢朝说过最想加入的乐团。
从前天赋不及他的人早已走到了如今的他不可企及的高度,浪费了的十年终究是浪费了。
傅逢朝转头,看着梁玦眼里略显黯然的光,握住他一只手,手指插进指缝间轻轻扣住。
这一整场演奏会梁玦听得格外认真,全程没有走神,直到结束,他又在位置上坐了片刻,才在灯光亮起时起身,恢复如常:“走吧。”
出门傅逢朝叫住他,说去趟洗手间。
梁玦在外面等,几分钟后傅逢朝出来,见他驻足在前方大堂里仰头怔怔看着高处的音乐女神像,迈步走上前。
“想什么呢?”
梁玦回神,视线落向他:“想抽烟。”
傅逢朝拍了拍上衣口袋,再拍了拍两边裤兜:“没有。”
梁玦被他这个有些滑稽的动作逗乐,他当然知道没有,他俩说好了一起戒烟,谁背地里偷着抽谁是小狗。
傅逢朝问他:“你在发什么呆?”
梁玦歪了歪头,略一思索说:“你先前问我的能做到哪一步,我本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刚我在演出台上看到以前的同学,好像才真正发觉我这些年到底放弃了什么。”
傅逢朝微微颔首:“羡慕别人?”
梁玦轻呼出一口气,说不羡慕当然是假的:“是有点。”
“现在去学还不晚,刚不是还跟我妈说要完成学业?”傅逢朝提醒他。
梁玦啧了声:“原来你刚听到了我和你妈说的话啊。”
傅逢朝道:“只听到了几句。”
梁玦不理他,目光落回音乐女神像,又看了片刻,便也不再纠结。
他们已经打算走,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梁玦闻声转头,突然出现的他的老同学看到他目瞪口呆,惊愕至声音抖索结巴:“梁梁梁梁梁梁……鬼啊!”
梁玦:“……”
几分钟后,老同学双手按住他肩膀,紧盯着他的脸再三确认:“你真是梁玦?不是说当初发生车祸去世了吗?你别是骗我吧?”
傅逢朝不着痕迹地揽着梁玦后退一步:“行了,他就是。”
梁玦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傅逢朝,听这个语气傅逢朝似乎和他老同学颇为熟稔,虽然他当初确实介绍过他们认识。
老同学红了眼睛:“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小子还活着为什么装死啊?你到底是怎么死去又活来的?”
傅逢朝听着这话眉头直皱。
梁玦笑着说:“你以前不是喜欢看那种重生小说,嗯,我就是,死了又活过来了。”
他老同学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假的?”
梁玦正色:“开玩笑的,我就是做了一个梦,一梦十年,现在终于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