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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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良臣一条命被保住,半个多月后他就出医院回家养伤,他怕**要他的命,原来的家是不敢回了,他就在离特务机关不远的地方租了间房住。这天,麻良臣要到特务机关开个会,他把手枪拉开栓揣进怀里独自走出家门。走出住处不远一拐弯是个十字路口,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路旁,当麻良臣走过汽车时,车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跳出个黑衣人伸手抓住麻良臣的脖领往车里拽,车外马路旁站着两个人冲上前用力一推就把他塞进车里。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路人还没反应过来,汽车已经开跑了。

    麻良臣的伤没好利落在车上不敢用力挣扎,他睁大惊恐的眼睛刚问了一句“你们是那部分的?”他嘴刚一张开就被塞进一块充满机油味的擦车布,接着双手被手铐拷上,脑袋又被套上一个厚厚的黑布袋。麻良臣喊不出看不见动不了,他顿感不妙,心脏一阵发紧身体不禁抖了起来。车子左拐右拐的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后驶进一个大院里停了下来,几个人把他从车上拖下扔在一个潮湿的满是霉味的屋子里,“哗啦啦”锁上铁门后就扬长而去。

    麻良臣在地上躺了好久都没人搭理,这一折腾麻良臣没好利落的旧伤口复发,疼得他满头冒汗。是不是**要找我算账?或者是仇家绑架?他心里不住的嘀咕着。麻良臣在惊慌忐忑中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直到“哗啦啦”的开门声把他惊醒。

    进来的人拿下麻良臣的头套,马良臣眨眨眼才看清这地方原来是个牢房,透过焊着铁棍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他面前站着两个一身黑衣的粗大汉子。从这两个人的打扮和行为举止上看他们不像是**的人,他这时紧张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麻良臣心里寻思:一定是兄弟单位抓错人了。他用力扭动着身子,嘴里塞着布想说话又说不出,憋得眼珠子快弩出来了。一个人给他打开手铐,把塞在他嘴里的破布拽出来。麻良臣瘫坐在地上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使劲的呼出来,他揉着被拷疼的手问:“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进来的人抓起麻良臣的衣襟像抓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仔细的看了看他的脸,随后又把他扔到地面的草席上。“没错!抓的就是你!”说完踹了麻良臣屁股一脚。

    麻良臣疼的叫了一声问:“你们是哪部分的?”

    “老子是侦缉队的。你问这干什么?”

    原来抓他的人是侦缉队的,麻良臣一听就急眼了。平时耀武扬威的特务哪把侦缉队那些虾米小鱼的放在眼里呀,如今就是他最看不起的侦缉队把他抓了起来,他感觉受到极大的侮辱。他忘了自己虚弱的身体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暴怒的骂起人来:“你们他妈的全是饭桶!不去抓**却抓我,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抓错人了!”

    “抓错人了?那你是谁呀?”侦缉队的人慢条斯理的问。

    “老子是保密局北京站的少校情报官麻良臣!”麻良臣双手叉腰摆出神气十足的样子。

    “妈的!抓的是你!老子为了抓你在你家附近辛辛苦苦的蹲了好几天坑!”一个黑铁塔样的汉子照麻良臣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嘴巴,麻良臣捂住火辣辣的脸气急败坏的骂到:“你、你、**的敢打保密局的爷?你不要命啦?等老子出去后非得好好收拾你们不可!让你们侦缉队所有人都趴在地上给我磕头管我叫爷爷!”

    侦缉队的人把两个馒头和一碗猪肉炖粉条的菜放在麻良臣面前皮肉不笑的说:“你口气不小呀,一天都没吃饭了吧?这是你这辈子最后一顿饭,吃完就该上路啦!”

    麻良臣一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简直没有想到,也不能相信自己一会儿要被人家干掉!他就像被从头到脚被泼了一桶凉水,浑身的血液像冰一样冻住,他一下子就没有了刚才的傲慢和狂妄。

    “什么?你们要杀我?我、我可是党国的人,你们为、为、为什么要杀、杀我?”麻良臣吓的结结巴巴的问。

    “为什么要杀你,一会儿我们长官会和你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是不是还要喝口上路酒?”侦缉队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此时的麻良臣急疯了,他歇斯底里的叫喊“我是保密局的人,我要回保密局,把你们长官叫来!我要见你们长官!”

    “这饭你不吃就算了,该上路了!”侦缉队的人也不理睬麻良臣的叫喊,俩个人把他按在地上向捆猪一样捆起来,麻良臣边挣扎边声嘶力竭的喊:“你们不能杀我,我要见你们长官!我要见你们长官!”

    侦缉队的一个人用破布塞住麻良臣的嘴,随后又拿出一个装粮食的麻袋套在他的头上,另一个人抄起他的双腿;两个人三下五除二熟练的把麻良臣塞进麻袋,扎上麻袋口。开始这个麻袋还在地上滚来滚去,两人踹上几脚后,麻袋不动了,两人扛起麻袋走出牢房。

    黑夜里,一辆黑色的汽车黑着车灯从侦缉队的大门静悄悄的驶出,转眼的功夫消失在夜幕里。

    北平的左安门外不多远是一片空旷的杂草丛生的乱坟岗子,黑色的汽车开到这里停了下来。汽车的后门打开,侦缉队的人把装着麻良臣的麻袋包从车上踹下来,两人跳下车打开车的前门,把一个穿长衫戴礼帽的人扶下车。此人五十多岁,中等个,身板干瘦笔直,长满皱褶的长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像个被风一吹就倒的文弱学者。不过人不可貌相,此人是北平城有名的大侦探,能文能武、黑白道通吃、人送外号“鬼见愁”的侦缉队队长侯坤。这个侯坤是北平最出名的破案好手,他小案子不接,专接大案,北平城曾有许多难破解的大案要案在他手里破解。提起侯坤的威名,北平城里的地痞流氓、盗贼恶霸都十分惧怕。

    侯坤天生就是一个做侦探的料,他身体单薄轻功极好,蹿房越瓦如履平地,跑起来就像一溜烟,犯案的人只要被他盯上就很难逃脱。据说有一次侯坤在大栅栏里盯住一个专偷大户的惯盗,这个惯盗会轻功极善奔跑,他见侯坤要抓他就从前门向南跑,一直跑到南苑也没有甩开在后面越追越近的侯坤,这盗贼上气不接下气的累得几乎虚脱,而侯坤却依然健步如飞。最后这盗贼宁肯被抓也不肯跑了,他累得趴在地上向侯坤磕头叫爷爷。坊间还流传着他这样一个故事:侯坤当年在伪警察局听差时和一个号称神枪太岁的日本军曹比枪法,比赛规则是在五十米外的树枝上挂着个铜钱,打中铜钱者为胜,输者要向胜者鞠躬。那小鬼子举着三八大杆一枪把铜钱打成两半,助阵的鬼子兵们兴奋的嗷嗷怪叫!把铜钱重新挂好之后,侯坤脸上带着淡淡的不屑走到射击线上掏出手枪瞄了瞄就打,他一枪打断栓着铜钱的细绳子,在铜钱即将落地的时候,紧接着又是一枪把铜钱击碎。警察局的弟兄们齐声拍手叫好,连平时看不起中国人的小鬼子们都对侯坤树大拇指表示佩服!号称神枪太岁的日本军曹由衷的给侯坤深深地鞠了一躬。侯坤在警界是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侯坤拄着文明棍来到麻袋前用脚轻轻踢了踢,随后他手指麻袋慢条斯理的吩咐手下:“把这个人放出来。”

    手下人打开麻袋口把五花大绑的麻良臣倒了出来。侯坤让手下解开捆着麻良臣的绳子掏出塞在他嘴里的布。麻良臣被折腾一天了,已是筋疲力尽,他像一滩泥似地摊在地上。初秋的夜里,凉风习习,吹得麻良臣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四处张望极力辨认着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月亮在密布的云层里偶尔露出半张诡秘的脸,远处鬼魅般的树丛中不时传来一两声夜鸟不详的怪叫。麻良臣定下神仔细观察周边的环境,四周布满大大小小的坟冢,在阴森的坟冢上衰草被秋风吹得瑟瑟发响,细听之下如同死者的哭诉和哀鸣。顿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头发根全竖起来。他认出这是左安门外乱坟岗子,是军统的秘密杀人场,他和同伙在这里活埋过十几个**员和爱国志士,他预感到不妙。

    “认识这地方吧,把头抬起来!”有人厉声叫道。

    麻良臣慢慢从地上坐起来抬头看了看站在眼前的几个人,其中两人他在牢房里见过,两人中间的那个瘦老头没见过,看样子是个头目。虽然是在黑天,他也能看见老者眼里露出的一丝寒气。他浑身不禁一抖,急忙避开老者的目光。他低头作揖道:“小弟与各位老大无冤无仇,不知为何要杀我?”

    侯坤说话了:“你是麻良臣吗?”

    麻良臣忙不迭的说:“是我、我是,我是保密局北京站的少校情报官麻良臣。”

    麻良臣说完抬头看着侯爷怯生生的问:“请问您是侦缉队的哪一位长官?”

    “我是鬼见愁侯坤。”

    “哎呀!是侯爷,久仰久仰。”麻良臣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上前就要和侯坤握手。

    侯坤低声怒斥:“站住,别跟我套近乎!你这个鬼,今天见着我不愁吗?”

    麻良臣一看对方不是善茬,也强硬起来:“怎么着?连保密局的人都敢抓?我问你侯坤,谁指使你这样干的?”麻良臣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质问,他想从气势上镇住侯坤等人。他这一来,侯坤的一个随从生气了,一脚把他踢到在地上。麻良臣倒在地上还嘴硬:“你们等着,我回去不带人灭了你们侦缉队才怪!”

    侯坤低头看着麻良臣不紧不慢的说:“我们侦缉队百十来条枪,还怕你保密局不成?你再去问问我侯坤怕过谁?今儿是你的死期,你还回得去吗?”

    侯坤接着吩咐手下:“你们俩不要管我。拿家伙到那边挖个坑,我在这告诉他杀他的原因.”

    两个随从从车上拿下一个铁镐、一把铁锨,在前边的一个坟头旁用力的挖起坑来。“咚、咚”的刨土声一下下的如同狠狠刨在麻良臣的心头上。这个特务杀人的时候冷血残忍,每当他结束一个鲜活的生命时,他内心感受到的是刺激和快意。但是当他要被别人处死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死是多么恐怖,多么的令人无法接受!麻良臣的神经崩溃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没了刚才的狂妄劲,他跪在地上捣蒜般的磕头,左一个侯大爷,右一个饶命的央求着:“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千万不要杀我!我有钱、有金条、有房子,你们都拿去好了,只要留我一条狗命就行!求求你们了,我真的怕死呀!呜呜,呜。”麻良臣伤心的哭起来,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的流着。

    侯坤用脚踢了一下麻良臣嘲讽的说:“你也杀过不少人,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死如灯灭,这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怎么你们保密局的人也怕死啊?”

    “是的,我不想死,不、不、是我怕死、怕死,我没活够呢,我不能死!我这个灯不能灭。”麻良臣吓得语无伦次。

    “怕死还做那么多亏心事?做坏事的时候就不怕遭老天报应吗?今天你是非死不可了!有人要取你的命!”侯坤轻蔑的看着他。

    “告诉我,我得罪那位大爷了?到底是谁想置我于死地?我就是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呀。”麻良臣用哭腔百思不解的追问。

    “你是个要死的人,当然我要告诉你,总不能让你不明不白的找阎王爷报到啊!”侯坤卖个关子停住了话头,他从兜里拿出一个鼻烟壶,捏了一撮鼻烟抹在鼻孔里,深深的吸了一下;然后又抹了一撮鼻烟,吸了一口后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吸鼻烟让他感到十分惬意。

    这麻良臣呆呆的伸着脖子看着侯坤,浑身上下让冷汗沁透了。他想跑但两条腿已吓软了无力站起来,他只得在地上拼命的爬着、抓挠着。侯坤站在一旁冷笑的看着。忽然麻良臣趴在地上不动了,直直的盯着眼前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原来是一个全身埋在地里地面上只露出来的一个死人头,死人像枯草一样的头发在风中微微的抖动着,那颗人头的眼窝已烂掉,露出两个阴森森的黑窟窿,麻良臣吓得几乎灵魂出窍,他像摊烂泥趴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侯坤说:“麻良臣你听着,我曾经是王云清老先生的学生和部下,老先生对我恩重如山。他对我的提携之情我一辈子都报不完!我是个外人都会知恩图报,你是他的女婿,却抄他的家,诈他的钱,抓他的儿子,关他的女儿,你忘恩负义,是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今天我要杀你这个人渣替老师出了这口恶气!”侯坤指着地面上露出的死人头冷冷一笑:被活埋的滋味好受吗?一会你就和他一样的死法。不过埋你的坑要挖深些,把你深埋在地里,让你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时的麻良臣终于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原委,他低头不说话,他明白了原来这老丈人是得罪不起的,如今葬身这乱坟岗子纯属自找。后悔已来不及了!他无奈的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他嘴中不住的念叨着:“我不是人哪,我该死,我混蛋,我是畜生!”麻良臣费力的从地上爬起,跪在侯坤脚前用力的抽打着自己的嘴巴,哭哭啼啼的央求着:“求求你们别杀我,我保证以后好好孝敬我岳父,给他当牛做马!您老人家放了我,我当面给我岳父赔礼认罪!”

    侯坤轻蔑的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晚了,我救不了你。”他声音冷酷得像用刀子扎麻良臣的心。

    埋人的坑已经挖好,麻良臣闻到了新鲜泥土的气息,知道乞求已经无济于事了,他精神崩溃,浑身的骨头架子都散了。

    麻良臣被架到土坑边上,侯坤的手下一脚把他踢到坑里,麻良臣在坑里急得又蹦又叫,高举着双手要向上爬,上边的人把土一锨锨的洒下来,洒在他的身上头上,麻良臣变成了土人,他嘴里鼻子眼里全是土,眼睛被土迷住睁不开了。不一会土就埋到他的胸口,他觉得胸口憋闷得喘不出气来,于是脖子一软脑袋无力的垂下,他不挣扎,他认命了。这时坑上面的人停止了往坑里填土,麻良臣恍惚间听到侯坤说:“姓麻的,老爷子让我告诉你:王家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他让我教训一下你就行,留你一条狗命!你给我记住了,今后你胆敢再碰我恩师一下,我就把你活生生的一刀一刀切碎喂野狗!你要是再耍花花肠子,我的人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命!我叫你早上死,你就熬不过中午!你给我记住了,我侯坤可是说到做得到的!......”

    麻良臣听着听着就昏死过去。

    在离乱坟岗不远的黑暗处停着一辆吉普车车,车上的人从始至终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车里坐的人正是王云清和他的妹夫冯宣侠。他们见侯坤把此事处理完毕,就悄无声息的开车走了。

    第二天一早,麻良臣被一个上坟的人发现,当时已是奄奄一息,他被救出后回到家里大病一场,半个月都没缓过劲来,每当想起在坟场那晚的情景,他的脊梁骨就发凉。此后王云清的宅子再没有人前来骚扰,没多久淑珍也被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