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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正是犹豫,孙夫子见状也是疑惑,只呢喃了一句:“难道阿昌不在?”
涟漪嘴快,忙是道:“那个,反正门没关紧,咱们进去看看就是了。”
若换了平时,季悠悠肯定就带着大家先冲进去看一看究竟了,只是现在孙夫子在,她倒不好如何,毕竟孙夫子是读书人,是做不得那种事情的。
果然,孙夫子闻言,忙是连连摆手,只道:“千万不可,强行闯入实在是无理。既然人儿不在,切不可私闯了去。况且,我与阿昌相识已久,也十分信任他的为人。既然不在,便是作了改日吧。”
孙夫子君子之心,季悠悠也不好小人度之。
如此,几人便是正欲离去,正此时候,却见门幽幽地,突然地,缓缓打开了。
众人疑惑,忙是转身,只见阿昌正站在门口,神色有些仓促,只是讪讪望着大家。
孙夫子这才道:“阿昌,原来你在,还以为你不在呢。”
阿昌的面色十分不好,还是道:“方才听到外头的声响了,只是在睡梦中,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孙夫子笑了笑,这才道:“我们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心里存了疑虑,来问一问罢了。”
季悠悠见阿昌如今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便知道有隐情,难为孙夫子这样的肚量,不怀疑,不质疑。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阿昌愣了一愣,这才道:“夫子。叶夫人,你们进来说话吧。”说着,便是侧身一让。
涟漪的脸色有些狐疑,只看了季悠悠一眼,见她起身,这才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屋内很黑,只有窗户里边透着一些光亮。还有些莫名的潮湿和阴冷。整个屋子没有别的家具添置,不过是一张横七竖八歪着的床铺躺着,底下铺着一些稻草,还有一盏煤油灯,算是最值钱的东西了。
床头放着几本快被翻烂了的书籍。而角落的那两条凳子,也已经不能坐人了。
此次的一个家,展示于众人面前,阿昌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讪讪道:“让你们见笑了。”
孙夫子笑道:“如何见笑,家贫不自欺。也是风骨和本事。”
阿昌闻言,又是一怔,这才微微道了一句:“夫子。我对不起你,阿昌对不起你。”说着,竟然是跪了下来。
这话一说出,季悠悠已经猜测到了其中几分意思。却不多言,倒是孙夫子没有明白过来,见阿昌这样,忙是扶起了他,只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是做什么?”
阿昌不肯起来,只是跪着。语调凄厉:“夫子,是阿昌拿了你那地契,阿昌对不起你……”
这话一出,孙夫子也有些愣住了。
他不是没有想到的,藏地契的地方,只有三个人知道,但是他从不怀疑与自己如此亲近的人。他膝下只有一个孙儿冠玉,对于阿昌,也是看做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的。
他勤勉、老实,是自己很看好的一个孩子。他从小无父无母,吃的是百家饭,穿的是百家衣,虽然如此,却也不自暴自弃,而是发愤图强。
不止一次,孙夫子对自己的孙儿冠玉道:“做人当做君子,你要与阿昌一样勤奋上进。”
如今,这个孙夫子百般信任的人,这个自己帮助了无数次的少年,居然和自己说……是他偷了自己的地契……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只得是摇头叹气。
阿昌见孙夫子不发一言,心中也是无比难受,顿了顿,才缓缓道:“夫子,阿昌不是有心觊觎那地契……阿昌真的不是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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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的时候,言语间竟是悔恨之意,季悠悠在一旁看了也是难受,这样痛苦的神情,定然不会是装出来的。
而孙夫子,却依旧是沉默不语。
阿昌顿了顿,才是缓缓启唇道:“夫子,是这样的,阿昌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一日叶家少夫人上门,阿昌隐约听见夫子要卖铺子的事情,心里着急,便是起了杂念……”
“阿昌知道夫子这些时日都在为冠玉上京的事儿担心着,如今叶家夫人开出那样好的条件,哪里有理由不同意呢。只是若是书店没了,阿昌唯一栖身之地也没了,这才心里着急了……只想着……”
说到这里,阿昌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很低了。
“只想着先拿走地契,阻止铺子被卖,能够阻了一会,便是一会把。是我不是人,夫子对我恩重如山,我竟然如此自私自利……是我不是人……”
说着便是含着泪哭诉了起来。
季悠悠听了,心里也不好受。想来他愿意说出来,这些日子过的也并不高兴。在这样无尽的自责和忏悔中度过,也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孙夫子重重叹了口气,背过了身子去:“阿昌,枉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能够做出这种不齿之事,你对得起你读过的那些圣贤之书吗?”
阿昌忙扣头,只道:“阿昌知错了,请夫子责罚,阿昌真的知错了。”
说着,忙从怀中拿出地契来,递上,只道:“夫子,地契原封不动就在这里,阿昌没有觊觎您的铺子,只希望有个地方安身罢了,并不是为了利益不识好歹,埋没良心。”
孙夫子未曾接过,因为气急,而佛了袖子,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只道:“你这孩子,实在是叫人失望透顶!”
说着,便是转身离开了。
那张地契,也就这样随着,偏偏而落。
季悠悠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孙夫子是气这个人,这个自己百般信任却背叛了自己的人。孙夫子是读书人,向来自诩清高,如何能容得下这样不齿的行经?
纵然迷途知返,但是错便是真的错了。
阿昌见孙夫子一言不发就这样离开了,心里更是难受,忙把地契递到了季悠悠的手里,只道:“叶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该做了这样的事情来伤夫子的心,叶夫人,求您帮我劝劝夫子,阿昌无亲无故,只有夫子待阿昌如亲人一般。”
季悠悠接过那地契,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开心,虽然整件事情是一场虚惊,而阿昌也是迷途知返,知错就改了。只是她心中却还是异常沉重。
她是外人,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得是道了句:“你竟然是这样糊涂。”
见阿昌垂青顿足,扼腕长叹,季悠悠也是不说话了。倒是涟漪在一旁道:“你实在是没有良心,只以为夫子要卖了铺子,你便无所栖身。你可知道夫子与我家夫人是用铺子换铺子,只不过腾一个地儿罢了,白鹤书院还是要开下去的,你所担心的那些,根本就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罢了。”
听涟漪这样说来,阿昌微微惊讶,只是张大了嘴巴:“是我的错,是我其心不正,是我私心以为……”
季悠悠只吩咐道:“你起来吧,如今和我们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你知道夫子是怎样的人,如今这样,要得到他的原谅,怕也是不容易的。”
阿昌有些颓颓的,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这才着急道:“是我的错,是我一时起了私心,叶夫人,我知道错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季悠悠心中也是抑郁,只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得是又摇了摇头,顿了顿,她才对上阿昌的眸子,道:“我同你一起去求一求夫子吧,只怕他心灰意冷,不愿意再见你了。”
阿昌听了,自然是千恩万谢,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得试一试去。
一行人再是辗转到了孙夫子的家中,彼时孙夫子正一人坐着,而孙冠玉则是上书院温书去了。
见季悠悠也在,孙夫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浅浅道:“少夫人安好。不知道少夫人前来,所谓何事?”
季悠悠叹了一口气,这才又道:“夫子,有些事情,怀璧也知道不应该干涉,但是好在阿昌亡羊补牢,他是个本性纯良的孩子,只是一时迷了心性,怕无处栖身,这才做了傻事,希望夫子看在他平日做事认真勤恳,为人老实的份上,饶了他吧。”
孙夫子面色淡然自若,只道了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此作为,老夫觉得可耻至极,实在是辜负了老夫的信任。此事是我家门不幸,未曾处理好,让夫人看了笑话,老夫给夫人赔罪了。”
季悠悠心里也堵得慌,或许此事,若不是自己,也不会出这样的误会。
于自己,只是生意一桩,于他们,却是关系到生计。她感觉自己有些做错了。
季悠悠顿了顿,才又道:“此事所起,也是怀璧考虑不周。既然是一场误会,还请夫子莫要挂在心上了。阿昌是个可怜的孩子,也只有夫子是他的亲人了。”
孙夫子却是道:“夫人不必多说,咱们的生意还是照旧,老夫言出必行。但是,老夫的书铺,实在是容不下他了。”
只是如此决绝,也是读书人的气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