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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典赞在房府已经等了将近一刻钟,有些快坐不住了。想她身出名门,从祖母开始就入宫为女官,历代皆为典赞,负责联络命妇,辅佐皇后,她虽说不过三品,可论起这人脉、威望,到还不是这区区几个新封的“一品夫人”能相比的!
“你们夫人梳洗打扮的时候也够久了,明知道我今日来查探蚕事,却还不早早来迎,莫不是不把我这品位低下的女官放在眼里?”许典赞微微卷起衣袖,露出一小截皓腕,一串雕凤珊瑚红玛瑙手链绕了三圈正在此处,这物件一看便知是皇后娘娘的赏赐,许典赞轻端起这新沏好的白茶,抿了一口,手腕之处的红玛瑙便入了在座几个灵便女僮的眼。
红娟跟在杜冉琴身边已经有些日子了,这些天苏双儿也教了她不少“知识”,见到许典赞这架势,自然知道得立刻上前逢迎几句。
“回典赞的话,我家夫人怕怠慢了典赞,这才派我先用今年太白山二雪的‘松间白’沏了这壶茶,待娘娘稍作歇息,我家夫人也好陪娘娘再细细检验蚕事。”
“嗯,这茶倒是口留余香,空冥悠远,你家夫人倒是费心了。只不过,这都一刻钟了,你家夫人还迟迟不露面,究竟所为何事啊?”
红娟稍作迟疑,便照着方才苏双儿的嘱咐,回道:
“我家夫人在考量如何让典赞清茶蚕事方便些,怕典赞一路奔波。往后还要去其余几家,再路途劳顿劳累了身子。”
许典赞听了这话,倒是怒意消减了些,微微松开了眉头。缓缓点头回道:
“嗯,好,我就在这儿多等她一刻!”
又过去了好一会儿,只见一个小仆从静堂后门进来了,叫来红娟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这红娟才松了口气。
“我在这儿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别说一刻,这四刻都有了,看来今日邢国公夫人是不在府上,也无心蚕事了。我看我还是早些去别家看看。省的……”许典赞已经彻底没了耐性。起身蹙眉冷言道。
谁知她这话刚到一半,便听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一个衣着紫袍翟纹礼服。高盘平螺髻的美妇人便到了,这美妇人正是刚赶回来的杜冉琴。她上前朝许典赞先道了句“万福”,便接着解释道:
“许典赞久等了,我将备用的蚕蛹都聚在了一起,只是我怕辜负了皇后娘娘的心意,便多准备了些,现在都在默堂后头院子里备好了,就等典赞查探了。”
许典赞终于见着这外头传的风风雨雨的“邢国公夫人”,见她眉目和善,脸带笑意。这才重新将怒火压回去,跟着她往默堂后头走去。
绕过幽径穿过默堂,一片宽敞洁净的阔院便映入众人眼帘,四周高树将院子围城一个大圆,中央宽敞开阔,摆了约三十个圆盘,用木头架子将一个个纱布纺成的圆盘支起,看来好不壮观!这一个个盘中便是养殖的蚕蛹,上头撒着些嫩绿的桑叶,这院中还有两名蚕女专门喂养、保护这些蚕蛹。
“许典赞,我近日听夫君说天将降下祥瑞,便派蚕女将这些蚕蛹先挪到了屋中躲避雪寒,正巧今儿日头不错,便想将这些蚕蛹挪出来晒晒暖阳,刚巧典赞来查,我便吩咐她们将这些蚕蛹全都移到外头来,让典赞久等了,万分惭愧。”
杜冉琴见许典赞一脸惊愕,竟用手揉了揉眼睛,便轻轻一笑,解释了几句。许典赞本奉了皇后旨意来找这杜冉琴的大麻烦,谁知这杜冉琴竟做的让她挑不出一丝毛病来!且她这第一家便是这么大排场,往后若她按照此等规格要求其他几家夫人,只怕太过火会引来其余几家夫人的反感,那边是给皇后娘娘找了麻烦。既然不能用这种规格当作是标准,那便是杜冉琴做的出类拔萃,她是不得不夸赞了。
“夫人严谨细致,许娘甚为佩服,许娘这就不多做打搅了,先去别家查探一番也好早些回宫复命,夫人的心意我心知了,今日回去,便会如实禀告娘娘,娘娘深明大义,自会对夫人有所嘉奖。”
这许典赞确实聪明,从这一件事上便看出了杜冉琴不是个软脚虾,也不便多言其他,谦卑客套了几句,便走了。
这时,苏双儿才笑着走上前夸道:
“杜娘你真厉害,竟然想到用珍馐阁的蚕来帮忙,这珍馐阁用来做膳的蚕蛹自然比旁人养的肥硕,这下子,皇后娘娘可没得挑了。”
“苏娘,只怕这一次皇后娘娘只是来个下马威罢了,这娘娘要率命妇躬亲蚕事,这等大事从现在起,一直到来年三月初三上元节,只怕都没个消停了,这不过是个开始。”
杜冉琴微微眯起眸子,心中暗暗又多了些盘算,看来她这些日子得要四处多走动走动了,以免又漏下哪道“懿旨”,被莫名安插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送走了许典赞,安置好近日为房卉筹办婚事的事务,杜冉琴才得了功夫休息。只是,即便是不用身体劳顿,有些事她也是得要多多费心了。如今这段日子,她处处防备,可以说防守得滴水不漏,可有些事情,毕竟防不胜防,她若总是被动挨打,似是不妙。若能安插些精明人进入内宫,作为眼线,想必日后她才能多些主动的机会。
只是……宫中所招女僮大多在十二三岁以下,越小越容易成功。她身旁倒是有几个聪明的女僮,只是那几个,也都已豆蔻芳华,十四五岁了,跟着下批招秀女的一同进宫倒是可以,可若作为女婢……还是不妥。
正在她烦心的时候,只听一阵敲门声响,老管事在门外报:
“夫人,令弟已经策马回城,现在正在静堂等着夫人,不知夫人是要去静堂,还是许了令弟来福苑?”
杜冉琴在屋子里闷了好一会儿,也想走动走动,便回道:
“我这就去静堂,备上壶茶水,给他接风洗尘。”
杜冉琴来到静堂,只见弟弟身旁还跟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这小女娃倒是机灵,一见着杜冉琴,便万分乖巧跪下叩了头,恭敬有礼却又并不怯懦。
“二郎,这女娃是何人?”杜冉琴瞧着这小女娃,越看越觉着机灵,忍不住问道。
“大姐,这是我在路上救下的,自己说没名儿,我便给她起名叫杜茴。”
“没名儿?六七岁的女娃没名儿,那平时别人怎么叫你?!连实话都不肯说,买下来也不会是听话的奴婢!”杜冉琴倒是对这女娃身世起了好奇,故意摆出一副严肃、冷然的神色,想吓吓这女娃,看她有几分胆量。
这小女娃忙接着叩了三个响头,低头答道:
“平日街坊就叫我‘海勒金’,就是突厥语里头的‘大额头’的意思,我真的没名儿,我阿父没读过书,我娘是个傻子,我自小懂事了便跟着阿父在突厥驯马。”
这小丫头虽加快了语气,可却并不见慌乱,讲话条理清晰,倒是个好苗子。虽说她这番话不能全信,可这小丫头不过六七岁,想要试探出她老底,倒也并不难。
“驯马?正巧了,我府里头有几匹顽劣的紫锥,你既自幼懂得驯马,不如跟我来后院看看,你若能驯服其中一匹,我便信了你。”杜冉琴弯下腰,朝着地上跪着的女娃伸了手,将她扶起。
小女娃倒是并不畏惧,点了头就跟杜冉琴走了。杜冉琴临走前,先驻足了少许时候,回头对二弟道了句:
“二郎,你这次远行想必带回了许多话吧,我看也不急于一时,今晚你就现在听风楼住下,回头再细说就是。”
到了察堂后头的马厩,杜冉琴朝那用粗绳拴在木桩上的几匹通体发黑,身躯小巧健硕的马儿一指,便侧脸对杜茴道:
“丫头,那三匹就是紫锥,你选哪一匹先来试试?”
杜茴瞪大了眼睛,倒是没有着急回话,先盯着几匹马儿看了一番,才缓缓开口:
“我要拴在左边桩子上的那匹,主子给我两三天,我便能将这马儿驯好。”
两三天?这紫锥一向是由房乔亲自驯服的,他驯服这些烈马,一般需要半日,厉害的马夫来驯服怎么也要个把月,一般人想都别想。可这才六七岁的小丫头,竟然说两三天就能驯服?看来这丫头绝不是简单人物,更不会是普普通通一届马夫的女儿。
“好,就依你,三日后我来看马,若你将这马儿驯好了,我便信你。”
杜茴听了这话,忙叩头拜谢,没做耽搁,向杜冉琴要了几把稻草、一条皮鞭便准备驯马去了。
靠近傍晚,房乔才迟迟而归,杜冉琴经过这一日的折腾,竟差点将他写的那几条邪门的“家训”给忘了,见他风尘仆仆回来,才突然想起这回事,忍不住将这正在更换朝服之人一把拽住,突然嗓音一变,改用了甜腻腻的嗓音问道:
“夫君,今日那家训可真让我长了见识,往后穿那纺纱半臂也算是不雅,不如我日后干脆也别换衣入寝了,不如今晚,我就凑合着,穿着这身礼衣上床,你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