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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的石老大终于冷静了下来,对柱子一家更加愤恨,但他想破了脑壳也找不到报复的下手处。他再次不停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学会等待时机。他就如幽灵般时刻窥视着葫芦峪山庄。
人分两种。一种是本性恶。这种人,天性好与人斗,终日挖空心思算计别人,一日没有竞争对手,就心痒难耐、寝食不安。一种是本性善。这种人,最见不得别人受苦,一旦发现他人需要帮助,一定会积极伸出援助之手,哪怕自己吃苦受累。其实,这是人生的两种选择。前者,争斗的只是自己的内心,是自己内心欲望的不满足。他得到的只是外在的愉悦而失去的是内心的幸福。后者,是内心爱的充盈。他得到的是内心的幸福和满足而失去的是外在的付出。
时刻盯着葫芦峪山庄不怀好意的不止他石老大一人,他们家的所有有些头脑的人都在盯着,都在期盼着找出下手报复的机会,石大头、石老四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仇恨并不会立即在对方身上显现出恶果,倒是马上在自家身上现出迹象——蹲过十年监狱早已经习惯了低头弯腰但并不算老的石大头,腰佝偻地更厉害了。石老大的面容也显得比往常更加憔悴,见到村民就躲得远远的,明显苍老了许多。老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战场如此,生活也如此。时时刻刻处心积虑地算计他人的人,消耗的首先是自己的精力。君不见每当阴谋获胜者最先反应的就是长出一口气。为何?累的。君不见每当阴谋失败者最后也总是长叹一声。为何?累死了。
在西山石大头家的五个兄弟中,最先发家的却是平日里不怎么声响的石老二。在他们兄弟五个中,石老大是那种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人;石老四是个心狠手辣聪明强势的人;石老五是个冲动鲁莽敢说敢干的人;而老二和老三平常却并没有显露出什么特色。其实,在他们兄弟几个中,石老二才是个最阴狠多谋的人。石老二是通过贩卖古董发家的。原来,自从大宝那次在广州花二百元买了一个最多只值二十元的假铜香炉后,他就发现了一个发财的好门路——贩卖假古董。他在县城租了两间门面房,自己从广州进货,让他的父亲给看店照顾生意。也许是他们西山老石家固有的优秀基因在发挥作用,头脑灵活,能钻营。再加上我国的经济发展刚刚有起色,人们不再为了温饱而发愁,且手里还有了点儿余钱。于是人们就对收藏有了些兴趣。可是这些初次涉入古董收藏的小散们也没有什么渊博的专业知识,都是怀着一夜暴富的心理认为自己的运气好会捡个大漏而来的。因此,他们就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古玩市场。这就给石老二和大宝他们创造了发财的机会。石老二的古玩店里卖的古董根本就没有一件是真的,全是赝品,而且标价还很高,俨然就是真品的架势。为了招揽顾客,增加人气,大宝还进了一批玉器之类的饰品。你还别说,生意还真不错。
虽然小店的玉器给石老二招来了很多顾客,经济效益也很不错,但真正赚大钱的还是买卖古董。石老二买卖古董很有自己的一套,那就是——骗。石老二卖假古董的第一笔生意是在他新认识的朋友圈内完成的。
都是在县城有些小生意的人,手头也都有些小钱,自然就很容易聚在一起。新认识了朋友,石老二就很热情。趁着过年,他就积极组织朋友圈里的人到各家给老人拜年。按说这没有什么,而且还让人产生他石老二仗义、懂礼、够朋友的印象。他到朋友的父母家里去了,朋友自然也会到他的父母家里来。因此,就有不少朋友来给石大头夫妇拜年。人到了石大头的家里,自然就会看到那个大宝花了二百元钱买来的实际上最多只值二十元的摆在堂屋正中间八仙桌上的假的铜香炉。而这些有了点儿小钱且刚入门的古董收藏爱好者们自然就对这些玩意儿很留意。但石老二根本不跟他们提香炉的事,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一段时间以后,石老二就找个机会让朋友帮自己一个小忙。就是由他自己出钱让朋友代替他把他自己老子家里的那件铜香炉给买过来。理由是父母的好东西他想要,但又不能让他的几个兄弟给知道了,免得将来东西值大钱了兄弟们之间再发生纠纷。理由自然是个正当的好理由。没说的,谁让咱们是好朋友呢?朋友之间帮点儿小忙也是应该的。于是,朋友就拿着石老二给的五万块钱把那个常年烟熏火燎的铜香炉给“买”了过来。当然,石老二的爹娘早已得到他的叮嘱。此时,如果这个朋友真就把东西交给石老二,那他石老二的欺骗计划也就泡汤了。但偏偏这个朋友心中有了贪念,他想占有。如果东西真是个好东西,干嘛要给他石老二?自己留着不是更好吗?于是,石老二的这个朋友就拿着铜香炉到府城找人鉴定。自然,朋友的一切也都在石老二的计划掌控中。那时,社会上还没有专门的鉴定机构,能够给出鉴定意见的也就是古玩店的老板等人。那个朋友走进府城的一家古玩店,还没来得及跟店老板搭上话,随后就进来了两个顾客。一个直接跟店老板要这个要那个,俨然是个大主顾。另一个就随便转着看看。于是,转着看的那位就很自然地跟石老二的朋友聊上了。
“这位朋友你也是来买货的?”
“啊!不不,随便看看。”
“不是来买货的那就一定是卖货的。不是真有什么好宝贝吧?拿出来也让咱开开眼?”
能有人主动上来给自己掌眼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朋友就拿出了那个铜香炉。
来人就认真地看,翻来覆去地看,但就是不说一句话,一脸严肃的样子。而此时,刚才还跟店老板交谈的那个人也走过来看,还冷不丁地发出了一句感叹:“这真是个好东西啊!”然后自知失言向拿着香炉看的那个人表示了歉意后又自觉地回到了店老板的跟前同老板商量买卖。
“东西是个真东西,但也不怎么出奇,如果朋友愿意出手,十万我要了。”那人一看就是个行家。
“这香炉是宣德炉,不止这个价吧?”朋友很想探探实底。
“宣德炉也分好多种,你这个款的也就是这个价。我再给你加两万,十二万,我要了。”
“东西不是我的,是我一个朋友的,我今天就是来让人看看。”
“东西就是拿来卖的,既然拿来了,就让给我吧!我给你十五万,这可是顶天的价了,谁让自己喜欢呢?”
“东西真不是我的,真的不能卖。”
“唉!这太遗憾了。怎么说收藏就要靠个缘分呢?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摆在眼前也不是你的,看来这次我是没这个福分了。唉!可惜了,真是个好东西。”
十五万!看来还远不止。自然,心中有底了的朋友就心满意足的回了。一到家,自然见到的是正在满世界找自己的石老二。
“我说好哥们你总算回来了。我的那个香炉呢?”石老二急着向朋友讨要。
“我说好哥哥,咱能不能有个商量?你看啊!东西是经我手买来的,周围的朋友也都知道这个事儿,再说我也很喜欢这物件,你老哥就割爱让给我算了,我保证不让哥哥你吃亏。”
猎物就这样进入了圈套。
“这哪行?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宣德款的香炉,传家宝,不能转手的。”石老二一脸严肃。
“咱朋友一场,你店里多少好东西没有,还能差了这一件?让给我让给我。”
“不瞒你说,这东西是假的,我就是想拿来玩玩,这东西不能给你。”
“我是真喜欢,就是假的我也认了。好哥哥,我一定不让你吃亏,你花五万,我给你六万,怎样?”
“这、这、这算个什么事啊?它是我的,我……”石老二一脸无奈。
“好哥哥,算我求你了,咱朋友一场,你就忍痛割爱满足了兄弟的这个心愿。”
“唉!好吧!谁让咱是好朋友呢?既然兄弟你喜欢,我就送给你了。”
“好哥哥这可不行,咱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六万就六万,一分都不能少。”
“一件小玩意儿,我还能真要你的钱吗?算了!”
“哥!我的亲哥!咱情谊归情谊,买卖归买卖,咱今天一手交钱,一手拿货,两不亏欠。这钱,你必须拿,不拿我跟你急!”朋友心中暗想,只要你拿了钱,今后不论这宝贝升值多少,你也就不能再跟我纠缠了。
“好!既然兄弟这么仗义,我也就不玩虚的了,钱我就真拿了?”
“必须的!”
这就是石老二做的买卖,用一个假货从朋友那里骗出了三千倍的价钱,还能让朋友对他感恩戴德。就算后来你发现了东西是个假的,你也无话可说。因为我早就提醒过你说东西是个假的,是你自己死乞白赖地非要不可,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想,他石老二能不发财吗?
发了财的石老二并不满足,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能惩治一把奶奶一家,但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石大头决定要给孙子大宝娶媳妇了,为的是给自家冲一冲晦气。他发动全家人要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喜事。
热闹的场面中过来帮忙的村民并不多,因为他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奋斗着,不得闲。而围观看热闹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连小学生都没有几个,因为他们也都正在学校上课。村会计玉春照例是不能缺席的,因为村里的红白喜事笔墨账本都是他负责的;自然老懒也在,因为结婚的良辰吉日是他给掐算的——新媳妇必须在九点前进家门,迎亲的路上必须遇桥贴符,过水响鞭,碰到石头都要撒钱,所有属相不合冲煞刑克的人都要回避,实在离不开的那就只好让他用神符给破解啦!不然,大不吉。石老二一家自然很是重视,不敢有丝毫马虎。虽然没有黄土垫道,但净水却把大街泼了一遍又一遍。仅婚庆仪式上用的二百响红鞭炮就准备了八挂,冲天雷、小豆炸更是整箱整箱地摆满了进家门的路两旁。从新娘一进村开始,石大头请来的亲朋好友就把鞭炮燃得震天响。老子要的就是这个阵势。
铁蛋、二宝等几个活宝鞭炮放得顺了手,新媳妇一进家门,还没有来得及拜天地,专用的二百响红鞭炮就被点燃了,热闹的轰鸣声中等到老懒发现了问题,八挂响鞭早已点燃了七个。待到司仪唱喊“鸣炮奏乐”时,院子里只剩下一挂响鞭在慢条斯理地独奏着,而且第二百个鞭炮炸响的间歇远比前面的时间要长许多,迟到的巨响把围观的众人刚刚解放的耳朵再次切实蹂躏了一把。
“七零八落!大不吉!!”
急于摆脱责任的老懒立即就给事情定了性,而且他还不遗余力地见人就说。目的自然是让众人好给他作证如果石老二及石大头一家出现什么不顺的事情,自然不干他“神仙”的鸟事。自从他接手老娘的神职,虽然仍有老娘在后面掌舵,但出面的都是他老懒了。如果事情的发展基本符合他老懒的估计,那是他老懒学艺精深,深得老娘的真传;如果事情的发展不符合他老懒的估计,那是因为你这事情不值得他请一回神仙,懒得算;再不就是你没有严格按照神仙的旨意去办。反正不是他老懒的错。你想想,神仙能有错吗?
向来算事不准的老懒这回还真是算准了一回,婚礼上喜庆的鞭炮被燃放得七零八落,真是大不吉。
大宝虽说娶的是新媳妇,但人却是旧的,早没有了什么新鲜的感觉。因此,还没等满月,大宝就又悄悄去了海南,给爹娘的理由是去进货。不知道是这次进货量比较大还是贪恋天涯海角的美色,大宝竟然半个月都还没有回来。因临近年关,刚从外地消遣回来清闲无事的铁蛋来找大宝去赌一把,不成想就遇到了独自一人在家正在洗头的大宝媳妇,也就是灵芝她大哥家的侄女。为了洗头方便,大宝媳妇就脱掉了厚重的棉衣,只穿着里面的敞领内衣。在耀眼的阳光下,雪白的脖颈和下面那不安分的两只大白兔,就恰巧被铁蛋看见了。粉红的内衣和雪白的肌肤在灰暗单调的冬日里就很扎眼,自然也充满了诱惑。被精血冲昏了头脑的铁蛋就代替自己的叔伯兄弟尽了一回丈夫的责任。虽然在事情发生的过程中大宝媳妇没有任何反抗,但事后她却紧揪住铁蛋的裤腰带不放松,说要找大伯去评评理。无奈的铁蛋只好答应给一千元了事。当取了钱交到大宝媳妇手里的时候,铁蛋感觉有些亏。乡下女人远没有深圳、海南大城市的女人功夫好,服务也周到,就想讨价还价要回二百。但得到的答复是——钱是不能退的,不过可以再饶上一回。
自此以后,铁蛋就经常找机会跟大宝的媳妇开展经济上的交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出仨月,大宝媳妇与铁蛋的事情就被大宝的母亲看出了眉目。当晚,听到消息的大宝就用从不离身的手枪顶在媳妇的脑袋上要开火。身为男人的大宝可以睡遍天下的女人,但自己的女人是绝不允许别人睡的,不管这个男人是谁。吓得尿了裤子的媳妇急忙辩解是铁蛋趁大宝不在家强奸了自己,她是个受害者,但念及是自家兄弟,没有报警。
媳妇的心思也基本符合石大头全家的意思。老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报警就没有必要了,不是说兄弟如手足,媳妇如弃履吗?虽说不是一个娘的亲兄弟,但都是他石大头的亲孙子。一个破鞋,一个兄弟,孰轻孰重你大宝难道还分不清楚?大不了老子再花钱给你另娶一个。于是,大宝媳妇就被扫地出门又成了灵芝的专职侄女。
本来这事儿石大头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葫芦峪的众乡亲们都还不知道,大宝就把媳妇给休了。但本想攀高枝的灵芝她娘见他们老石家没有任何赔偿就把人给扫地出门,自然不能答应。虽说我们家孙女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算是貌美如花。一人伺候了你们石大头家两个孙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没有两万元赔偿,就报警强奸,看你石大头是心疼孙子还是心疼钱?反正我们家孙女已经没有了脸面,人不能丢了脸面再折钱,那可真就亏大发了。于是灵芝她娘就带着孙女理直气壮地打上石大头家的门来。
天底下竟然还有人敢到他西山老石家的门前来叫阵,你也不买上四两棉花纺(访)一纺(访),你当我老娘第一泼妇的名头是白捡的吗?石老太自然是横刀立马不服软。吵闹声引来了众多围观的村民。而围观的众人也让她们双方更加没有了退路。正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先是文斗,唾沫星子乱飞;再是荤斗,将双方全家大小女性的生殖器都抖搂在众人面前;最后就是武斗了。两个快七十的老妇女身手自然不够灵便。她们没有什么闪展腾挪,跟头把式的,只是紧紧地抱在一起,不过手中各自紧紧攥住对方的一缕头发。作为亲家她们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头靠着头,脸贴着脸还真是头一回。
毕竟灵芝她娘年轻些,又占着心理优势,石老太渐渐就有些不支。“孝顺”的石老大就上前将两人分开。扶着母亲的手稳定而轻柔,扶着前亲家婶子的手就有些发抖。吃了暗亏的灵芝她娘就哭天抹泪地让孙女电话报警,让公安把他们土匪强盗石大头一家都抓去坐牢。接到报警的派出所所长听说葫芦峪发生了强奸案自然不敢怠慢,绝对不到十五分钟就风驰电掣般赶到了现场。当所长听完了案情描述,他们对事情的是非曲直也就有了大概的判断。但面对理直气壮死缠烂打的灵芝她娘连警察的劝说也不听,办老了案件的所长就进行了现场讯问。
“是石铁蛋强奸了你吗?”
“就是他。”女子异常坚决。
“都强奸了几回?”
“好几回,我也数不清了。”
“都在哪里强奸的?”
“有时候在我家里,有时候在他家里,还有几次是在山上的果园里。”
“你给我哪里凉快到哪里待着去,再打报警电话扰乱警察执行公务我就拘了你。”哭笑不得的派出所所长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绝尘而去,只留下绝望的灵芝她娘和发呆的孙女。
先前吓渍尿的石老太见警察根本没有抓自己大孙子的意思,还以为警察很给他们家面子,立时神气起来,奋起余勇痛打落水狗将无助的祖孙俩赶出了葫芦峪。
这场闹剧以石大头家的完胜而告终。石大头给对方的结案陈词是“大街上光腚推磨,转圈丢人”。而先前差点儿拔刀相向的大宝和铁蛋兄弟俩也因没有了任何利害关系而又和好如初了。他们又习惯性地讨论起这个女人的优劣,结论是“虽然安全,但不够专业”。
老话说“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至少有一个伟大的女人”;另一句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由此可见家庭教育对人的成长是多么的重要,家教形成家风,家风造就子孙。经过这一场闹剧,石大头家的几个孙子的命运基本就确定了,四邻八乡凡是了解点儿事情原委的人再也没有一个愿意给他们老石家说媒拉纤的,更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西山老石家。虽然铁蛋把自己的心得传授给了大宝以致他们自己也不急着找媳妇,但在众人的眼中他们石大头家光棍一群离断子绝孙也相差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