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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寸土寸金的大都会,有太多每天为工作生计奔走的饮食男女,他们的爱情至只有机会在玻璃金属的写字楼里萌芽。
她和崔绍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电视台大楼的楼梯间外,当时台里请来一位十分大牌的男影星做直播访谈,台里混进来了狗仔。事情不知怎的后来演变得越来越混乱,保安部为了震慑不速之客牵来了猎犬巡逻。
昨晚通宵对完了稿,下午就感来台里录音,林静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飘。她也不知道崔绍是从哪冒出来的,只感觉听见几声犬吠,然后一只警犬就忽然冲向了身边的男人。
她下意识地转身,冲着猎犬做了几个动作,狗还算乖顺,竟然被她训住了。电光石火间抬眸一瞥,男人倒是五官端正,气质宜佳。他一副很是惊讶佩服的神情看着她,风波平息后,两人走进电梯,崔绍问她:“很厉害嘛,你家里也有养大型犬?”
林静对这个问题有些敏感,礼貌地抿嘴一笑,再无他话。
到了录音室的时候,系统忽然出了故障,林静一面打电话询问有没有闲置的录音室,一面叫跟着自己的实习生去通知it技术部门。
她正靠在门边吹着空调的凉风,远远的却见刚刚在电梯间偶遇的那个男人。看到他时她怔了一怔,他检查了一番,问:“最迟几点钟要用?”
她看了看表:“当然是越快越好。”
他二话没说,脱下西装卷起袖子,拿过工具箱就动手修了起来。林静在一旁看着,看了半晌也没看懂,索性偷偷观察起他来。细眉顺目,鼻梁高挺,一看就是个好好先生。
半个小时后,他抬起头,淡淡说了一句:“修好了。”
她正要道谢,门外忽然传来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声音,技术部的小王捧着鲜花和蛋糕惊讶地看着卷着袖子一手污渍的男人说:“崔主管,您怎么在这?”
林静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擦了擦手同她握手、笑着说:“我是it技术部门新来的崔绍,多关照。”
当时自己对他具体的印象林静已经记不清了,只感觉第一印象还不错,后来她被台里派去德国做一期海外华人在德国创业历程的专题节目,录音间里的惊鸿一瞥后和崔绍间便再没了什么联系。
在德国的日子充满惊喜和挑战,在录制访谈的时候她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华侨,家里是做皮革生意的。她年轻貌美,身上又有成年男人喜欢的妩媚气质,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便顺理成章地恋爱。
当时她并未考虑过和华侨的感情能走多久,几率最大的可能是只限于一段异国他乡的艳遇。直到有一天,她淋了雨生病,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床上口干舌燥时,他亲自送来了一份馄饨面。知道她喜辣,里面还配了些红油笋干。
馄饨是用鸡汤炖煮的,汤汁滑美。许久没吃到想念已久的味道,她一口气喝掉了一大碗,出了一身热汗,感冒都似乎好了许多。或许真是吃人的嘴短,她也算久经情场了,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一样,叫一碗馄饨面误了终生。
回国后,德国华侨按月飞来南市看她,小别胜新欢,每次相见的一两天都充实而甜蜜。一年后,德国华侨捧着一颗八克拉的钻戒向她求婚,她以为终于找到了一生的归宿、欣喜地拉着他回乡见父亲。
踏进破旧的小巷那刻起,德国华侨开始有些沉默了,见到一身油污、围裙上还有血迹的林茂时,脸色更是变了几变。林茂的普通话不标准,和德国华侨沟通实在困难,她却当局者迷、拉着他在小院子里转,跟他讲述从小到大的经历。
直到德国华侨人间蒸发,她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时才忽然明白,他爱的不过是她艳丽的外表、电视台主持人光鲜的身份,或许他更看重她的人脉能够带给他的助力,可他爱的并不是她。
人传欢情负,我自未尝见。
三更开门去,始知子夜变。
终于明白,所有的欺骗与希冀,不过是一场寂寂散去的夜戏。
她想起在德国时采访过一位非常虔诚的基督徒,老人十分热情地企图引领她入教,她倒并不是个唯物主义者,只是不太相信宗教。但有一句话她却听了一遍便记在了心里,人生来便是罪恶的。
是啊,尤其是她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她的吃穿学费都是林茂宰杀牲畜换来的,可不是生来就沾染罪恶。
她没有在失婚的打击中放任多久,毕竟在电视台这样的地方,随时都可能有新鲜的面孔将她取代。再遇见崔绍是在电视台的楼梯间,两个人恰巧都犯了烟瘾,从办公室里偷偷溜出来,像极了《志明与春娇》里的情节。
崔绍客气地递给她火,林静歪头将唇间衔的香烟凑到火焰边燃了,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靠在墙上吞云吐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掏出烟盒打算再点上一支的时候,崔绍不咸不淡地将她指缝间的烟拿过去,轻描淡写地说:“别抽太多,对身体不好。”
林静笑了,一个眼神就读懂了他的心思,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想泡我。”
他凝视她许久,半晌吐出一个字:“想。”
她勾唇,扯过他的领带献上热吻,尼古丁和烟草的清凉在彼此的口腔中流转。
之后的日子两人不咸不淡地一起约在楼梯间吸烟,有时下班一起吃个晚饭,周末时约着看场电影。既不像是恋人,也不像普通同事,这种微妙的关系,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当有一个跳槽去南市电视台的机会摆在眼前时,林静毫不犹疑地递了辞呈。
最后一次和崔绍在楼梯间约会,两人依旧不咸不淡地吞云吐雾、不咸不淡地聊天。
他一直将她送到电梯间,临别时才对她说:“有样东西一直忘了给你。”然后从衣袋里摸出一个琥珀色精致小巧的滤烟嘴递给她。
她抬眸瞧他一眼,从他掌心中接过了。
烟嘴触感微凉,握在掌心里一枚温润的玉石一般。
她竟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鬼使神差地问:“你再送我一段?”
电梯缓缓下降,从头顶落下的光明亮温暖,与远处江滩上漂浮的迷离灯海在她眼睛里打转。
两人无声地沿着马路慢慢地走,路边种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绿化带里开着一穗一穗淡粉色的铃兰花。无数个加班的夜里,她曾独自踏着橘色的路灯光沿着这条路走回家。
终究是打拼了五六年的城市,离开时难免有些不舍。
林静掏出烟盒来点了根烟。
“你知道咸咖啡的故事么。”身旁的崔绍淡淡问。
她吐了个烟圈:“那个丈夫初见时为了给妻子留下印象故意说自己爱喝加盐的咖啡,然后真的忍着喝了一辈子咸咖啡的段子?”
他轻笑了声:“对,就是那个段子。”
“好蠢的男人,好假的段子。一个人怎么可能坚持一辈子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就只是为了讨另一个人的欢心。”
崔绍的脚步停下来静静看着她:“你相不相信我可以陪你吸一辈子烟?”
林静抬起头看着他,烟灰落在手心,身体下意识轻轻抖了抖。
他将她指间的烟拿过来深深吸了一口:“你戒了,或者我学。”
她透过清凉飘渺的烟雾,静静看着他。忽然觉得拨开前尘旧约的浓雾,岁月依旧澄静清澈。
爱情何尝不是如烟般稍纵即逝,
幸好还有重头来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