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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余悸,那一幕,总算过去了。
时常听人说,姑娘家的心思,恰似那海底针,难以揣度。既然世人都这样说了,也算真有这回事吧?嗯,说真的,有些时候,我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连自己都拿不准。自己的心事,也会像隔着河岸的那一片雾中的花朵,难以名状。
就比如说,看到落英缤纷,你自然会为这满地落花而伤感、叹惋;只是,再看看那绿意盎然的枝头,你是不是也会憧憬起那硕果累累的金秋呢?其实,更多的时候,就在落红满地之际,你心灵的原野上,那果实隐隐的轮廓,就隐约可见了?
稍息片刻之后,我又是心细如发丝起来:那位“夏侯大哥”和“晓霞”姑娘,这山洞入口处明明就近在咫尺了,他们为何又舍近求远,悄然远遁呢?这其中,是不是另有什么奥妙呢?他们如此警觉……
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我把目光转向一旁的魏骥立。
魏骥立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扬,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似乎就等着我出言相询。
这似笑非笑的样子,多半就是胸有成竹,甚至有点洋洋自得了。
不过,到了这一步,我倒是懒得去跟他计较了,只是这样直言道:“基立啊,刚才,刚才对方完全可以长驱直入,直接走进洞口的,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这其中——”
“赵姑娘,”魏基立淡淡一笑,“对方既然是细作、密探一类的人物,凡事自然是小心翼翼的。嗯,就像那个成语所说的那样,如履薄冰。嗯,山洞里生过火,这样一来,里面的气息,和洞外相比,就不尽相同。对此,他们自然不敢贸然擅闯。打个比方说,他们就有点像老鼠……”
“哈哈哈——”我忍俊不禁,接着又大笑起来,“是啊,在魏大哥这只神猫面前,对手自然是要有所顾忌的,甚至,会心惊胆战起来……”
说着,我就盯着他,看他作何反应。
“赵姑娘,过奖了!”魏骥立谦虚起来。
“魏大哥不必过谦,”我接过对方的话语,直言道,“刚才要不是你及时赶来,要不是有你在身边,我,我还真有点吃不消——”
魏骥立拍了拍别在腰间的刀柄,朗声说道:“就算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我们也未必就输给他们!”
“是啊,狭路相逢勇者胜!”我感慨道,“我们是以逸待劳,占据了天时、地利。再说,这,这是在我们的疆土之内。”
“嗯,自古邪不胜正!对于那些前来挑衅的人,首先,在气势上,我们就不能输给他们,先要想办法压制住他们……”魏骥立点头回应道。
“魏大哥,”我由衷地赞道,“你的话,我,我记住了。”
再闲聊了一阵子,魏骥立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就像是受到感染似的,我捂了一下嘴唇,接着,也是呵欠连连。
“赵姑娘,你,你是不是再去休息一会儿?”魏骥立提议道。
“嗯,不去了……”我委婉拒绝道。
其实,就在这一刻,我也是心下踌躇起来:是啊,既然对手已然远去,无需再提防了,完全可以再补一下觉的。然而,在内心深处,分明又响起了这样一个声音:算了吧,还是离开这地方,先走为妙。由此看来,人就是这样,受了惊扰之后,心里没谱,就会更倾向于远走高飞。嗯,那句话说‘眼不见心不烦’,深得我心啊!
“魏大哥,你,你先去休息吧?”我这样说道。这样一来,就等于把皮球踢还给对方了。
“算了吧,我,我撑得住……”魏基立这样表态道。
就这样,双方你谦我让的,谁也不曾松口。
闭目养神片刻之后,我开言道:“嗯,既然是这样,还是直接前往京城吧?”
“好吧,到城里去……”魏基立说着,站起身来。
站起身之际,我发现,这一刻,已然是晨曦微露了,就算是即刻启程,也不是夜行了。
夜晚与白昼之间的转换,居然有这么快!而且,还这么自然。
“这样吧,”我这样说道,“先原地打一下盹,养一下精神,半个时辰之后,即刻启程?”
“好吧,”他附和道,“养精蓄锐,整装待发……”
半个时辰之后,那自东而来的阳光,就照在了我和他的脸上。跟昨天午后不同,这样的一个上午,由于我们是面东而行的,两个人长长的影子,飘向了西边。不错,那影子每缩短寸许,我们距离京城,也就多近了一步。
走出一阵子之后,我忍不住这样问道:“魏大哥,在城里,你,你真的就没有亲朋好友?”
“没有,真的没有。”魏基立讪笑道,“真要到了城里,你的魏大哥,那可是举目无亲啊!”
“那也没什么,”我接过他的话语,“以我们魏大哥的身手和本事,也不至于受冻挨饿吧?”
魏基立点了点头:“十天半月之内,那点盘缠,勉强也还撑得住吧?不过呢,时间久了,就要另外想办法了。”
我噗嗤一笑:“办法嘛,我,我倒是为你想出了一个……”
“哦,赵姑娘有何高见?”他还真是颇感兴趣。
“现在,现在不是一直都在北伐吗?只要,魏大哥只要到那兵营去,大模大样那么一站,那些征兵的人看了,定然是欢喜不尽啊!”
“嗯,俗话说‘当兵吃粮’,当了兵,自然就不会饿肚子。这样的一条路,我,我也不是就没想过。不过,不过呢——”
“魏大哥,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呢?”我关切道。
“要说当兵嘛,我自然是不怕的。只是,”魏基立缓缓地说道,“就这样,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那么不起眼,就像是一个蝼蚁一样,是不是有点委屈了自己呢?这几年,我也读过一点兵书,也练过一些武艺,总不能,总不能埋没在行伍之中吧?”
我暗自思忖道:这魏大哥的意思,应该就是,不希望只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士兵。他真正所想的,是做一个率领千军万马的将军!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扬名立万,不辜负自己这几年所下的功夫。作为一个年轻人,志存高远,自然是一件好事吧?
“嗯,先到了京城,到时候,”我试着这样说道,“先去看一看情况。这世上,峰回路转的事情,多半也是会有的——”
“那,那就托你的吉言了。”魏基立冲口而出。
我心中暗自称许道:这位魏大哥,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情况之下,倒是毫不含糊啊!
或许,这过于外露,过于张扬的个性,显得不够谦逊。不过呢,正所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从这个角度看,如果他跟魏延魏将军有着某种渊源,倒是不足为奇的。
平心而论,如果一个人连个目标都没有,连梦都不敢做,连远方都不敢看,确实是成不了气候的。说起来,对于他这种有担当、有雄心、有抱负的派头,我还是蛮欣赏,蛮喜欢的。当然,这脚下的路,还是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的……
对于那“夏侯大哥”和“晓霞”的来意,他所作出的那些判断,大致上还是比较靠谱的。由此看来,他在军事方面的综合素质,应该还是不错的。
嗯,如果没有什么风险的话,能够看到他与那“夏侯大哥”比试一下功夫,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真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年轻人,自然不会甘心只做一个普通的士兵。
遥想先太叔祖当年,刚一登场,就与成名已久的河北名将文丑,大战了数十回合,斗了个旗鼓相当。如此的年轻有为、出类拔萃,自然会让先帝仰慕、心仪不已了。此后,先帝对于先太叔祖,最为信赖,就一直让他侍卫左右。其实,平心而论,遥想先太叔祖赵云赵子龙将军,正是凭借着那一股闯劲,才能够成为先帝最为信任的“卫队长”,要不然,又哪来的单骑救幼主的千古佳话呢?
由此看来,只要是金子,总会有闪光之时。现如今的这位魏公子,应该也是个可造就之才吧?
他,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匹千里马,不甘心被埋没,于是,就想着到那京城去,碰一下运气?是啊,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会遇见他呢?而且,到目前为止,他的表现,还是蛮不错的嘛。
其实,我也未必就像一个普通的游客那样,只想着到京城里走走看看。我,我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既然是这样,大家同路同行,对于他,我就不应该多一点包容与鼓励吗?
当然,有些事情,有些话语,要尽量不着痕迹。姑娘家的心思,可不能让他一眼就看穿了。魏大哥这个人,其实也有着高深莫测的一面……
“好吧,到时候,到时候再见机而行……”这样想着,我含糊其辞道。
偏东一侧的太阳,依然在不断地升高。
哦,是谁在用一根无形的大大长长的竹竿,将它往上撑呢?
而阳光之下,我和他的影子,依然在慢慢地变短。
两个人心灵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就此又拉近了一些呢?
这样的一个暮春的上午,由于昨天夜里受到了惊扰,休息时间有所不足,而这一刻,时近正午了,我只觉得,自己的那双脚,就像灌了铅似的,越发滞重起来了。
暗暗地吸了一口长气之后,我掏出手帕,拭了拭额角的汗珠。
这魏基立可不是什么呆木头啊,对于走在他身边的我,这一小段时间里,我的神情、脚步,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于是,我注意到了,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试着这样说道:“赵姑娘,暂时停一下吧,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歇歇脚的地方?”
关心、体贴之意,溢于言表。
这样的一个上午,单说走路的话,我自然是慢而又慢,犹如蜗牛了。不过,我的思绪,倒是一直像那滚滚向前的轮子一样,转个不停:这样的几个时辰,该是怎样的惊心动魄、风起云涌啊!如果没有那夏侯大哥和晓霞前来,就只能说是风平浪静。然而,这两个人,毕竟还是来过了!尽管,自始至终,我都没能见他们一眼。
魏基立胆大心细,有担当。要不是他及时出手,这个上午,通往京城的这条路上,还有没有我,都是一个问题。
他的出现,甚至不能光用解围来形容。他所表现出来的,是一个人在面临困境与挑战之时,该如何去应对!也就是说,对我以后的成长,是大有裨益的。很多时候,自乱阵脚,才是最可怕的。
有时候,我们高估了敌手,未战先怯,确实是不足取的。
自古“邪不胜正”,这样的道理,此前,我也不是就没听说过。只是,事到临头,为什么又忘得一干二净了呢?究其原因,多半就是,我们还不够自信,历练不足,脑子转不过来弯来,就会只想着自己的短处,总觉得己方不如别人。而魏基立,就用自己的胆识和行动,给我做了一个示范,手把手儿地教会了我,紧要关头,该如何去面对,去应对。
这种临敌之道,确实不是光听说就能够学会的。
以前,对于那一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真的就想清楚了吗?要说读书,可不是小孩儿那样的唱月亮光,而是要真正地读懂弄通,让书本上的那些文字,变成自己血液的一部分。同样的道理,走万里路,也不是走马观花,走一个过场,而是,一路上,要不断地总结经验教训,让“行路”,真正变成增长自身阅历,提升自身认知与素养的一条必由之路。要不然,就是走了精疲力竭,依然是无济于事的。
这“行路”,其实就是人生的一种历练。至少,我们不希望,自己会在同一个地方,再次摔跤。
“歇脚之处,你见到了吗?”我这样回答着。
“嗯,再过一些时候,”魏基立接过话,“也就差不多了吧?”
我倒是没有立即接过他的话语,而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停下了脚步之后,再向着前方,极目远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