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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慕辰的丹凤目寒光凛凛:“如果不战,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乌米尔却没有那么轻信:“当心凌慕辰这个狐狸使诈!必须查验他们的灶有多少!”
结果,头一天是十二万人,第二天,昭曜军只剩下够九万人做饭的灶。
有人建议:“咱们要不要少一些人往前追啊大将军,并不在多!”
乌米尔道:“先别着急!”
慕辰则是摇着羽扇,澹然吩咐:“继续减灶。明天每两人用一口锅。”
乌米尔那边,追上凌慕辰大军撤退时的每一处地点,丢掉的东西越来越多,甚至有长枪,宝剑。留下的灶台也越来越少。
“报告大将军,今天的灶只够六万人吃饭了!”
乌米尔依旧不肯轻信:“照这样看,中原人是不是有病?放着活人不去保护,专门去瞎想些乱七八糟所谓传统,风俗!”
众人都道:“这才是中原人。抱着祖宗留下的固定模式,刻板地长大成人结婚生孩子过一辈子。”
乌米尔终于做了一个让他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扔下粮草,抛下大部队,咱们万精兵迅速追赶,速战速决!”乌米尔挥起长刀,黑夜中,刀刃亮如白雪。
然而,凌慕辰逃得越来越快。
乌米尔便下令:“马不停蹄的追赶!”
直到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法撤尔草原上的彪悍汉子们追入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中。
大树被砍得参差,黑压压的挡住了去路。
乌米尔只得道:“把路清干净了!”
道路清理干净之后,夜色正浓,新月如勾。
精骑兵们渐渐在荆棘中前行者,耳边风声呼呼吹过,一支又一支利箭如暴雨浇打过。
“有埋伏!快撤!”乌米尔大呼。
乌米尔在劈头盖脸的利箭中拼命厮杀着,他睁不开眼,舒展不开双臂,他的好刀法在慌乱中再也无法施展,有一种东西,在他的心中慢慢倒塌,兵败如山。
黑夜中,他看不到艳红的鲜血,可他知道,他已全身是血,他的将士们的。
一位高大矫健的敌军将领冲杀上来,和他苦战之后,将他生擒,他被捆成刺猬时候,抬眼,天亮了。
血红的朝阳。
“大将军,杀了他吧,别再让生灵涂炭了!”年轻的敌军将领将剑锋怒指着他,早春天寒,剑锋冰凉。
乌米尔依稀认得,那是凌慕辰的左膀右臂之一,梁信。
“哈哈哈,就算我死了,小陶也不会跟你的!”乌米尔仰脖大笑,绿瞳依旧熠熠其华:“征服她的男人,只有王天下者,你不配!”
慕辰缓缓摇着轮椅行至他面前:“皇上说要活的。”说完,纵有千言,转身而去。
“回来。”乌米尔怒喝道。
慕辰的轮椅车轮声咿咿呀呀,没有停止。
“我和你打了那么久,我虽败犹荣!只可惜小陶了,还要跟着你这个残废!给我好好照顾小陶。你的大老婆敢欺负她的话,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乌米尔大声道。
“说这种话,你不配。”慕辰将自己身上的雪狐腋裘裹了裹,苍白的脸澹然,漆黑的眸子更加深不见底,他声如冰玉,击打着山间的清泉,掩埋在流血的山间。
“你配吗!她的快乐是谁夺走的!”乌米尔大叫。
陶蓁摇摇地望着这两人,手中掐着枝头初生花骨的桃花瓣,忽有一种心力交瘁之感。
她已赢得生前身后名,她已和自己最爱的男人相伴,她却已失去一生的挚友,和她最初的快乐,天蓝,白云一团一簇,像是她亲爱的猫兔子冲着她微笑,她知道,茕茕会原谅她这一切,可是,她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宁可在山下的小镇和师父师叔过简单的日子,挖人参,说书,照顾师叔……
昭曜军风卷残云,将所有失地收回,并将莫崖人彻底赶出中原,并设大都督镇守。
莫崖人的底子彻底掏空。
十年之内,北边的战患彻底解除。
乌米尔被作为战俘押回京城,他却在途中病了,路过大片的油菜花山间时,他病得糊里糊涂,晕头转向,蜷缩在囚车中瑟瑟发抖,黝黑的肤色也泛了白。
“谁能想到,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男子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
陶蓁远远地望着他,对慕辰道:“如果这不是圈套,他可能真的病得很重。”
慕辰从怀中摸出一个方子。
陶蓁认得,这是当年锦瑟为慕辰所写,列举了一名妻子为担心体弱的丈夫从军生病而能想到的所有病症。
“我去给他煎药!“陶蓁说着,飞跑出去,慕辰摇动轮椅,一把牵住陶蓁的手:“不劳殷王妃亲自动手。”
陶蓁一愣,拒绝道:“万一他又在使诈,侍女拦不住他。”
慕辰道:“让侍女煎药,阿信照顾他。”
陶蓁打量着慕辰澹静如雪山的俊颜,沉默。
一如慕辰心中永远濯洗不掉锦瑟的影,陶蓁生命中,也烙着乌米尔的印子,永远抹不去。她已是殷王妃,这个她从来没觊觎过的位子。身份使然,她束缚其中。
乌米尔在昏迷中喃喃呼唤:“小陶,你见我一下都困难吗?”
阿信恨恨地筦他喝着苦药:“从你第一次利用她开始,就注定你们的结局了!”
乌米尔悠悠转醒,睁开虚弱的绿瞳:“征服天下,虽然是我一生的理想,可是,不征服了天下,她心中我永远不如他。”
阿信将苦药往他发紫的嘴唇里猛灌,他的喉咙泛起一颗颗小泡泡。
四周,尽是油菜花的味道,并不算香,甚至有些发苦的腥气,乌米尔记得,他和她曾经在金灿灿的油菜花从中疯狂胶合。不远处,碧湖中也留下过两人的气息。
此时,陶蓁正推着慕辰在过人头的金黄油菜花中漫步。
这天的阳光特别好,映耀得梯田黄澄澄的璀璨,山野灼灼。梯田之上有一排排绿树,一如天然的旌旗迎风摇摆,似是为慕辰的军威呐喊。
他的白衣在璀璨的金黄中依旧是最耀眼的,春风中衣袂翻飞。
“好美啊!”
陶蓁在没过人头的油菜花间穿梭着,微笑着,只有这时,她似乎才回到几年前的天真烂漫,那时候,她总是让一只肥白的猫兔子蹲在她肩头,白绒绒的小畜牲通人性的程度让人惊讶。
慕辰却从她的眼角中看到她在强颜欢笑。
慕辰将轮椅摇到她面前,酝酿了几日的话终于喷薄,从他苍白的唇间,一字字吐出:“你的幸福才是最好的。再给你一次选,择,权。”
陶蓁摇头,决然道:“我不会选择那个欺骗我的人,决不。”
慕辰紧紧握住她的手:“慕辰今生,绝不再娶。”
陶蓁从冰凉的手中轻轻脱出,迎着满山坡的油菜花,迎着漫山的清风,微笑。春日里总有太多的晴天,让你觉得,原来,太多的事,都可以释然。
大军至京城门外时,凌宛天率两品以上官员、诸位皇子来迎接,浩浩荡荡。
百尺太极殿之上,慕辰作为第一功臣,当之无愧官拜右仆射,成为右相。
凌宛天封慕辰为天策府将军,可自行任命官员,享有铸币权利时,太子与九皇子慕璋便再也按捺不住。
太子慕珣趁凌宛天批阅奏折时,递上一杯雪山冻顶乌龙道:“父皇,您身体康健,尚在壮年,现在就给六弟那么多权利,我们所有的皇子们人心惶惶。”
凌宛天接过茶碗,狠狠一摔:“惶惶就好好学习治国!论文,你不读书,不学治国,论武,你就是匹夫之勇,都不如你的九弟,还好意思在这里妖言惑众!”
慕珣却一脸无辜:“父皇,您还记得贤贵妃以前曾跟过谁么?”
凌宛天正在翻卷抽的手一顿,再拍一记茶杯:“贤贵妃是天子的女人,其他人统统都不能再想三想四!”
说完,一种强烈的不安深深地爬上他的心头。
回到京城的第二天,慕辰等人接到圣旨,说是皇上打算三日内在华庆宫中设宴,延请诸位皇子与功臣。
不但慕辰务必参加,就连阿忠、阿信、张逢等人亦位列其中。
阿忠道:“我总觉得这次宴会别有用心,却又猜不到你父皇按的什么心。”
阿信也道:“我也觉得皇上是在试探什么。”
慕辰亦猜不透。
回到京城的当日,慕辰全部奖赏给部下,将途中得到的治头痛天然奇药马薛山送入韩鼎的府上。剩下的金银绢帛,留给陶蓁。
陶蓁忙问:“你想让我用作什么?”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陶蓁心领神会。
阿忠也让云晞公主进宫探口风,一无所获。
三日后,当凌宛天携贤贵妃南面入席时,殷王一支终于知道了缘由。
贤妃身着银白色罗衫,一袭月白轻纱雪罩衫袅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的男子皆双瞳放大,口唇胃胀,血管贲张。
凌宛天乐得哈哈大笑。
这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两个女人之一,另一位,则是慕辰的母亲。
第一位,是他心中永远的痛,第二位,则是他心中永远的疼。
“得天下,才配得这样的女子!”夜阑时,他尽享着贤妃温软无骨的香滑躯体,发自肺腑地感概。
可怜的可人儿本有柔滑如鹅毛般的嗓音,却被慕珣割掉了舌头;她虽爱六儿,却要像个寡妇似的似苦守空房;她第一次生产难产,险些丧命,第二次怀上他凌宛天的骨肉,生生被皇后推到落胎,身体越来越差,时不时病倒,凌宛天亲手奉汤奉药,端茶递水。
贤妃刚进宫时,誓死不从。
她不惜连连磕破了头,跪求凌宛天放她回殷王府,几次要偷跑出宫,被凌宛天看得死死的。凌宛天倾已所能,将珠宝金玉珍珠赏给她,她丝毫不为所动,凌宛天让御膳房天天几百道珍馐佳肴不重样地做给她吃,她眼泪吧嗒吧嗒掉;凌宛天道:“你要是好好做你的贵妃,我将来便让慕辰做太子。”这句话终于奏效。
不似其他美人,佳丽们使劲浑身解数讨好天子时,贤妃依旧是身穿男装,在倚梅宫的花园里种草药,全是可以医疗心疾的;她也种一些益母草,给自己养身体——被皇后推到落了胎之后,身体便虚弱下来。一双水眸子朦朦胧胧如雾,平添的哀愁更增了几分美貌。
只是,她的心计却不再单纯。
“至高无上的男人,总是想征服无法驾驭的女人。”贤妃深知此道,一直对凌宛天时而如春天,时而如霜雪天。凌宛天始终对她宠爱有加。
若不是慕璋为母后求情,她被皇后推到导致堕胎,凌宛天差点废后;新宠的淑妃、胡美人陷害贤妃,贤妃梨花一枝春带雨,甚至要悬梁自尽,凌宛天不得不处死了淑妃,胡美人。后宫三千佳丽,再也无人敢惹贤妃。
慕辰面无表情地望着君王一侧的美人,心窝处已抽抽的疼,带动了左肩的酸痛麻痒感,疼得他左半身近乎麻木。
宫女的舞袖翩翩生风,吹动他双鬓的乌发与白丝。
那白丝线似乎在一众黑发人中特别惹眼。
都说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他既是名将,又是美人,又早生华发。
“贤贵妃,过来坐下。”凌宛天笑着挥手。
贤妃如珠光闪闪的珍珠,将整个大殿都照得华光绚烂,一帮武将门看得险些掉下下巴。
贤妃微微一笑,仿佛殿外的夜都明亮了几分。
凌宛天将这花信年华的女子轻轻揽入怀,吻着她娇嫩的脸蛋,灰白的胡子扫在弧度美好的下巴上,看得阿忠双眼喷出一股又一股火焰,慕辰的眸子漆黑如幽潭。
“好美的妃子。”慕辰忍不住念道。
一声赞美之后,大殿中所有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