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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花影突然开口了,语速飞快的道,“待在此处,极易暴露,请跟我来,我知道黑影去了何处,那个地方,会有我们想知道的事情,想见的人。”
话音未落,她已率先转身离去,风吹着她的衣衫,只觉得她背影瘦弱孤单。她背脊笔直,步履飞快,仿佛是一把已上弦的箭,不愿回头,不能回头,任由命运将自己射至她该去的地方。
离开之前,夏子晏回头看了一眼。此时,月亮已从云彩中露出脸来,发白的月光落在地上,将每个人的脸照得发白,夏子河坐在马上,仍旧望着他的前方,慵懒的神态,忧愁的眉眼,看着不过是个为赋新词强说愁、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但是,宫廷之中,皇位之侧,又有多少坦荡无愧的人,又有多少不解世事的人,又有多少只理会春花秋月多愁善感的人,如果有,又能有多少人,不会被世事和用心险恶之人吞噬呢?
人心隔肚皮,如果是有心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就算有骨血之情,兄弟之义,但在这个世道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要一息尚存,只要能活下去,他绝不会心慈手软。月光将他的脸也照得雪白,他冷然扭头而去,一双桃花眼中寒意渐重,似流水葬花,冬寒落雪埋葬大地。
夏子河似乎觉察到异样的目光,扭身回头,只见身后人群已渐渐寥落,却无半分异样。他慢慢转过身来,懒洋洋的开口道,“飞萤动作怎么这样慢,也不逼紧一点。算了,也差不多该让本皇子出场了。”
段少白闻言,点点头,抬起手来,正准备吹个手哨。却不想此时,原本一直低头的巫颜抬起头来,脸上神情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开口对散发男子说道,“你们身上都没有酒味,不是喝醉酒做傻事的人。难道没注意到我是从窈窕阁里出来的吗?窈窕阁里有谁是你们不能得罪的人呢?”
没想到巫颜此时开口说了这一通让人感觉莫名其妙的话,散发男子脸上有些意外,一时没有接口。巫颜警觉的看着他脸上神情,双手手指却暗暗在袖口处微微一按。她的鞭子已经各自被割成两段,但防身片刻总是没有问题,但是片刻以后呢?或许运气好,她连鞭子都不用呢。思及此,巫颜的眼神更为坚定,扬起下巴,装腔作势的冷哼一声,“窈窕阁南柯院,是谁的地盘,不知道,可以打听打听。那里的主人可是我哥哥,惹到了我哥哥,你们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散发男子终于再次发出阴阴的笑声,他伸手摸向巫颜的肩膀,无所畏忌的说道,“小妹妹谎话编的不错啊,真是如此,何必此时才说。”
“你不相信?”巫颜微微一笑,抓住时机,猛然间,左手微微一动,袖中鞭子如游蛇出动,迅速缠住了散发男子伸向自己的右手。细长断鞭铰住人手,偏巧银白月光成为完美掩饰,散发男子之前未曾有所提防,猛然觉得手上被异物所束缚,以为有何人好心相助,锐利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并未有所发现,而此时,脚脖子上猛然一紧,似被绳鞭之物相缠。他低头一看,果然见是一条银丝细长缠住自己左脚脚踝,而银丝另一端居然是没入了对面一脸无害的巫颜袖中。
袖鞭?他眉头一皱,领悟过来的他却比巫颜晚了一步,巫颜右手将缠住男子脚踝的鞭子往前猛地一扯,束缚住男子左手的银鞭一松,在男子左腿上不客气的挥上一鞭,趁男子站姿不稳往前踉跄之时,自己则轻巧一跃,轻足一点男子肩头,将自己从那堵男子围墙之中解脱出来,翩然落地时已是五六步以外,房檐之下。
夏子河发现不过瞬间,居然形势大转,甚是遗憾的摇摇头叹气,“居然没想到她还有这两下子。少白,你看她,像不像是隐藏功夫的人?”
段少白摇摇头,思索道,“她能让飞萤吃亏,只是胜在时机。她脚步轻浮,落地时身子摇摆晃荡,并不像是有任何武功底子的人……”
“好好好,你就说是不是就好,说太多本皇子又听不懂。”夏子河挑挑眉,看着巫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居然刚拿本皇子的身份来撒谎骗人,这天山的人都这样吗?”
“飞萤今日失手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手上,明日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话音未落,就见前方街面上,那名散发男子单膝跪地止住踉跄前倾,转过来的半边脸上满是阴翳之色,他挥手沉声道,“全给我上……”
夏子河见此轻轻一拍身边段少白的肩膀,斜眼一笑,“说实在,我倒是挺期待飞萤这次要怎么闹脾气。”
说着,他再次看向巫颜,见她不慌不忙的抬头打量街边屋舍房檐,似乎又在打什么主意,只怕再晚会工夫,估计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哈哈一笑,手上纸扇“啪嗒”一声打开,白衣一飘,他已翩然下马,摇着扇子走出人群,摇头叹道,“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你们居然当街欺负良家妇女,站在当今天子的脚下,如此无所顾忌,真是胆大妄为,嫌命太长,啧啧啧……”
见巫颜怒目瞪来,夏子河挑挑眉,很是好心的配合改口道,“欺负这样的良家少女,你们开心吗?”
散发男子见夏子河出头,冷哼一声,一言不发挥手率众离开。
巫颜见这些人离开,收回鞭子,便也要离开。夏子河见巫颜理都不理自己,“哎”了一声,笑嘻嘻的凑过来,扇子一合,敲敲巫颜的肩头,甚是好声好气的开口,“夜路漫长,不如,本皇子送你回去。万一,你一个人独行,路上又遇到什么事情,那想想,真叫人不放心。”
真是乌鸦嘴,巫颜忍住没说出口,但在心中却不悦的回嘴。转眼想到刚才南柯院里,他们看自己不似同类的眼神,巫颜警觉且客气的往旁退了一步,保持一个距离,微微一笑,道,“三皇子把心放好了,我会小心,加倍小心,不敢麻烦三皇子……”
一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扇柄直接捂在了巫颜的唇上,施在扇柄上的力道更是将巫颜欲出口的话直接堵在了嘴巴里,巫颜疑惑的看了夏子河一眼,刚要挪开,却听他道,“你知不知道入乡随俗这个道理,知不知道在我们这个地方,是极为讲究礼节二字的。别人以礼相待,敬你的你不能拒绝,否则,就像是打了别人一巴掌一样。给好心待你的人一巴掌,这和不讲理、作恶多端的恶人有什么区别?”
扇柄缓缓离开了巫颜的唇,重新给了她说话的机会,巫颜皱了皱眉,疑惑且迟疑的开口,“就算是入乡随俗,就要为此改变本心吗?如果改变本心,那还是自己吗?”
巫颜话还没说完,就见夏子河突然朝自己低下了头,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巫颜眨了眨眼,夏子河也眨了眨眼,比巫颜先开了口。他细长的眼睫毛扑扇扑扇,投落在巫颜脸上的影子也随即晃动跳跃,开口时,那温热的男子气息喷落在巫颜脸颊上,痒痒的,滚烫的。
“听说天山远离尘世,族中多为女子,又因女子皆姓巫,所以世人又称天山一族为巫族。巫族女子自婴孩时便被带上山,在山上成长,有资质的成为使女,或者灵女,再厉害的,能成为圣女,甚至巫女。这些女子,从上山那一刻起,便断绝世间一切,无家人亲友所累,无世事情仇所累。因此,她们注定此生不能离开天山,一生更没有多少机会下山。在这么小的天山上,你们会学到些什么?至少,像这样的处世之道没人教过你吧?”
夏子河唇角一撇,勾起一缕薄薄笑意,又补充道,“改变想法和性格,未必就是变了本心,就算真的改变本心又有什么不好?人活在世,重要的难道不是以和为贵与人为友吗?坚持己见,冥顽不灵的人,从来就不招人喜欢,又何必拒绝我呢?”
他悠悠将话说完,不等巫颜作何回答,便扭头对着身后的段少白手一挥,道,“备马,送巫姑娘回去。”
一路无言,唯有光影一路穿梭。
在抵达临时投宿的客栈门前,巫颜刚从马上跳下来,就看见一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黑影从门旁闪出来,灯光照亮那个黑影的面容,以及他嘴上叼着的一棵草。
“这个时候才回来,没人管玩野了是不是?”少年一把吐掉嘴里叼着的草,双手叉腰,粗眉大眼斜撇了巫颜身后的人和马一眼,甚是没好气的说道,“换是平常姑娘家,都要忌讳和异性私下单独相处,你倒好,就出去一会功夫,认识了不知道什么路子的人,还给带回来?”
巫颜刚要开口,话临到嘴边却说,“哥哥,别管他们,他们是不相干的人,我们静悄悄进去就是了。”
这少年便是瑢磬,他见巫颜一直未归,担心着从屋里转到客栈门口等,此时好不容易见巫颜回来,却莫名其妙被她唤作“哥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都是直接叫名字甚至互相给对方起挖苦的外号,这一声哥哥,实在是有些怪异。
他将巫颜护在身后,目光再次转向了巫颜身后、一身如雪正执扇前来的夏子河身上。
“你是谁,为何跟着我家妹妹?”
夏子河见面前这名少年眼中对自己敌意甚浓,和巫颜又甚是亲密,明白他也是天山之人,和气一笑,道,“在下乃大雍硫明帝第三子,路遇巫姑娘,担心夜深人静,她孤身一人不安全,特地送她回来。我看阁下与我年纪相仿,却不知如何称呼?”
瑢磬将夏子河浑身上下老大不客气的打量了一遍,这才开口,道,“大雍京城繁华之地,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不安全的事情……”
话未说完,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子温柔恬静的声音,“三皇子深夜亲自护送我族人平安回来,巫族对此深感荣幸。”
几人都纷纷回头去看,却见一名翠绿衣裙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后,站在灯下,容颜极为秀美温婉。她开口对巫族的两名少年少女说道,“阿颜、瑢磬,你们先回去吧。”
夏子河听闻此言,脸上不由一笑,便道,“原来你叫瑢磬?”
话是对着瑢磬说着,可是眼睛却是望着巫颜,巫颜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撒的谎了,目光一躲,拉着瑢磬便进了客栈。
客栈门口,便只剩下巫盈和夏子河面对面站着,夏子河收敛了一贯懒洋洋的神情,收扇拱手一礼,脸上神情极为严肃认真,“闻名不如见面,想必您就是当今的天山巫女盈吧?”
“正是,不知三皇子有何指教?”巫盈语气淡淡的,神情平静,但是整个人却不会让人有任何疏远冷漠的感觉,她柔声道,“此时夜已深,还请三皇子早些平安归去。倘若有何指教,来日方长。”
“好,来日方长,本皇子定再来拜访。”
夏子河抬起头来,面对巫盈微微一笑后,转身利落的上马而去。
白色的月光在天地间浮浮沉沉,巫盈在夜风中站了一会,向来平静如水的面容上似有些许变化,她看向夏子河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怎么会是他?是哪里出了错了吗?这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