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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爸爸看我身体恢复得不错,就让我办了出院手续,以后让医生来家里检诊。
“律,我在医院,你总不能安心工作,休息也不好。看看,最近都瘦了。”轻轻撕扯他的袖子,半带娇嗔地望着谭律,“医院里一股消毒水味儿,问着怪恶心的,就让我回来吧。”
因为小露水的原因,谭律本来就对他母亲有些不满,加之这家伙也是恶趣味横生。他顺势搂住我的肩膀,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都听你的。”
说罢,他竟然在我额上落下一吻,虽然只是轻轻一触,但司青眉心倏忽一下皱起来,惊讶又愤怒。
我娇羞地推开他,余光扫了一眼谭爸爸,低下头说:“哎呀,爸爸妈妈都在呢,羞死了。”
“哈哈哈,年轻就是好,做什么都美好。不像我们,正经了一辈子,稍微亲密一点儿就被人说成老不正经。”谭爸爸舒心地笑着,说:“看你们这样,我到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二十几年前,小律都四五岁了。我们出门的时候,司青连手都不让我牵,走路都保持一米的距离。”
司青心事重重,敷衍的说:“那时候不都是那样嘛,又不单是我一个。”
她也有小女人的时候,可惜我没机会看见。
搬回谭家的第二天,爸爸和谭律去上班了,家里只有我和司青两个女人。她还是趾高气扬的贵气太太,优雅地坐在客厅,昂起下巴看着我,说:“起床这么晚,是等着我把早餐给你端进卧室吗?”
“不早说,你要送早点,我就在卧室等你了。”我边拢头发,边往她身边走去,态度随意地说:“明天吧,今天起都起了,再睡回去不合适。”
忽视司青吊起的眼角,我揉揉鬓角,说:“哎哟,睡多了不行,头晕。怪不得你们老年人都起得早呢,老躺着真心对身体不好。妈,你这年纪,恐怕早上五点就睡不住了吧?”
她“啪”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冷哼一声,说:“不可理喻。”扭身就走了。
我和她独处的第一个天,就这样打了个照面,不欢而散。
这样的相处模式早在我意料之中,就连谭律也是淡而漠然,并不理会我和司青小吵小闹,有时反而会拿这当个乐子,比如今天。
六点多,爸爸和谭律下班回家,照例是四个人“温馨甜暖”的晚餐时间。
餐后,我和谭律手挽手上二楼,刚进卧室,就相互退开一步各自忙别的。虽然在香兰苑已经同住过一段时间,但这样在狭小空间里独处,还是觉得不太自在。
我嫌他冷,他嫌我是女的……
“你和我妈今天怎么闹腾的?”他换上舒适的睡袍,坐在书桌前翻阅资料。
“什么怎么闹腾,我们是友好和谐的探讨理想。”我抱着热热的牛奶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浓黑寂静的花园,说:“如果没有这些繁杂的关系,我和她也不会成为朋友的。两个世界的人,语言都不通。”
“在家很无聊吧?”他抬起头,清冷却温和的看着我。
“不会啊,每天画画打发时间,平心静气,挺好的。”我回头莞尔,打趣他,“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妈妈陪我闹腾呢嘛,怎么会无聊。”
他低头,继续翻阅手里的东西,说:“下周五,在s市有个会要开,我打算带你出去玩几天。”
“不去。”我想都没想就回绝,说:“你去开会,行程安排肯定很满,我去s市,人生地不熟,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家,吃喝都有人伺候。”
“我妈出身正统家庭,本身并不是一个有趣的人。她所拥有的吵架技巧,全都来自于我外公的道德理论,吵来吵去就那么几句,你早就听烦了吧。”他并不抬头,好像是照着资料念似得,慢慢悠悠对我说:
“而且,难道你认为画画是一门闭门造车的学问吗?没看过好风景,怎么可能画出真的佳作。人脑所能产生的全部构思,个、都来源于曾经感受过的世界,哪怕是幻觉。所以,你现在画出来的东西,充其量是对他人作品的复制重组而已,没有任何内涵。”
他话很少,但只要长篇大论,都是让人无法反驳的成套命题,连假设带推论,根本找不出漏洞。
我找不到继续拒绝的理由,就耍起无赖,说:“s市只是普通的滨海城市,能有什么好风景。反正就是不去,你开你的会,干嘛拉上我。”
他轻轻抬起头,语带笑意地说:“为什么怕我?”
“没……没啊,怎么可能。”我一时窘迫,提高了声音,说:“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怕你,你还有小辫子在我手上呢!我为什么要怕你!”
他把手上的册子翻了一页。继续仔细阅读着,没有继续说话。
沉默了差不多十分钟,手里的牛奶已经温了,我抱着杯子一口气喝完。温暖的液体滚过咽喉,充实了整个腹部,刚才的一点点不和谐都被这甜软冲淡。
我赌气似得咕哝着:“去就去,不然你还真以为我怕你呢!”
“我们,算是朋友吧?”他没头没脑的突然问道。
“啊?”我愣了,胃里的牛奶好像有点翻滚,“算啊,我们算是朋友。怎么了?”
他并没回答我,扬扬下巴,用纸角指指卫生间说:“去洗澡吧,时间不早了。”
洗完澡出来,谭律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屋顶的吊灯已经被关掉,书桌旁的台灯也关了,只在床头留下一盏昏黄柔暖的加湿器,散放困倦的光芒,和玫瑰精油的缱绻慵懒味道。
上床,掖好被子,手指插在还没干透的发丝里,湿漉漉的柔软,带点冰凉。我喜欢这种感觉,就像谭律,永远是淡淡的、冷冷的。
我怕他吗?
这家伙,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或许有一点怕吧。不是恐惧,而是不敢靠太近,不敢接触太多。
纵然在香兰苑单独相处过一段时间,我还是不了解这个人。虽然知道他的善良、他的冷漠、他的软弱、他的羞涩、他的执着和热情,但是怎么想都还是不够了解。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就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我去s市,为什么知道我怕他,为什么知道我喜欢玫瑰的味道。
这也是另一个可怕的地方,他了解我,而我无法了解他,我从了解。
对谭律,一开始是抱摇钱树,后来是相互利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好像真的有点像朋友了。我开始心疼他的情感遭遇,开始为他担心,开始想要让他,或者说他们,能过得幸福。
人和人相处久了,怎么都会产生感情吧。
结婚快一年,现在才红本子上的另一个人,有了大概的认识,能勾勒出他的性格和人格,真好笑。
“看着灯傻笑什么?”他卷着浴袍推开门,坐在床边,好奇地问:“你是空窗太久,爱上香氛灯了?”
“你是情伤难愈,出去找鲜肉了?”我从卫生间拿来毛巾,盖在他滴水的头发上。
他边擦头边说:“你洗了一个小时,我差点就趴书桌上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只好下楼去洗咯。”
看看表,竟然已经十二点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其实我才洗了二十分钟而已,你家浴缸附近肯定有虫洞,所以时间才过这么快。喂,你要着急就叫我啊,干嘛下楼去洗。之前那些夫妻恩爱的戏,算是白演了!”
他装作恍然大悟,躺在我旁边,说:“对呀,我们是合法夫妻。你泡澡的时候,我进去淋浴,应该不算性-骚扰吧。”
我抛一对白眼给他,扯掉毛巾,丢在洗脸池里,痞气地说:“当然不算性-骚扰了。从法律角度来说,我们是夫妻。从生理角度来说,我们是姐妹。怎么算,都扯不到骚扰上。”
“从法律角度,我们是夫妻。从生理角度……我们算是兄弟吧。”他敞开浴袍,露出肌肉紧实线条分明的胸膛,啪啪拍了两下,说:“你看,咱们都一样嘛。你平时都不运动,还没我胸肌发达呢。”
穿衣服显瘦,脱了有肉。这句话就是形容谭律这种家伙的。
第一次见的时候,一身黑色西装,明明就是个瘦猴子,谁知道脱了之后身材这么好。尤其腹部的线条,还有人鱼线……
“咦,好像不对,看你这眼神,怎么像是女人呢!”他刷一下拉上浴袍,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哎呀,你竟然女扮男装潜伏在我身边,亏得我阅人无数,还是被你骗过去了。”
“你大爷啊!”我一脚飞踹,“你真么闷骚,你妈知道吗?”
谭律滚落在床前的羊毛垫上,也不起身,就地侧卧着摇摇头,说:“你到底是个真汉子,我不该怀疑自己的眼睛,第一印象大多都是对的。”
我举起枕头就要砸,他一把夺过,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随便恼羞成怒呢!”
“还能不能聊天了!”我打不过也说不过,干脆卷了被子,背对着不理他。
一声轻响,他关了床头灯。
我的头被人轻轻的抬起来,又被轻轻放下,落在一片熟悉的柔软中。
他隔着被子躺在我身边,声音也变得低沉浓郁起来,“不气你了,赶紧睡吧。下周和我去s市散散心吧,我也想换个环境透透气了。”
枕头被用这样温柔的方式还回来,我也跟着柔婉了。轻嗯一声,转过身对着谭律,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像曜石一样,仿佛里面住着一群细碎的星星。
“我们做朋友,挺好的。”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