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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人顺着官道迤逦北上,行出五六里已见天色向晚,道路渐渐模糊不清。便决定暂缓行程,就在此地休整一夜。
遥见远处田埂边缘的山脚下灯火阑珊,掩映在苍茫稀落的丛林间,似有村落。众人迟疑之际,忽闻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渐近,举目望去却是一老翁驾着驴车在空旷的官道上缓缓驶来。
待得近前,何时逢忽地上前一揖,道:“敢问老丈,此处是何所在?”
那老翁见众人俱都身负长剑,微一惊愕似见也不像坏人,随即缓下神色,道:“此处唤作崔家寨,各位想是错过了宿头?”
何时逢道:“正是,在下一干人因路遇歹人,耽搁了行程,还伤了几位兄弟。如今天色将晚,却不知何处落脚。敢问老丈可是这附近村上之人?”
老翁笑了笑,似乎已猜得何时逢话中之意,便略略点头道:“不错,老夫便是这土生土长的崔家寨人。诸位莫非是想行个方便?”
何时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若能允得借宿一晚,在下自是感激不尽,更不会让老人家白受打搅。”
老翁道:“老夫庄上唯有窑洞三孔,吃喝更是些粗茶淡饭。各位若不嫌弃,老夫自当乐意接诚。”
这老翁倒也是爽快之人,见他愿意容留,何时逢随即脸现笑容,道:“多谢老人家成全,小子们自当不敢嫌弃。老人家可在前面带路,小子们后边跟着便是。”
老翁笑了笑,露出几颗疏落的黄牙,道:“后生们,且随我来。”说着便赶驴前行,众人随后跟上。
众人到得庄上,但见一排三孔土窑坐落在山脚下。院中东碾西磨、牲畜圈窝,应有尽有,倒也布置的整齐有致。
一干人简单洗漱一番,老人已做好一锅和杂面端了上来,另有一大盘窝窝头,一大盆小米稀饭,一小盆咸菜,也端了上来。
众人都等主人坐下来一起吃,却见童阳已抓了个窝窝头大嚼大咽吃开了,何时逢趁人不注意赶忙给童阳使了个眼色,他竟似视而不见,只顾自吃自喝。却不料所使眼色被那老翁看到,童阳还未及尴尬,只见那老翁笑着道:“大伙赶快趁热吃,不必等我,那有客等主的!吃吧,都吃吧!”
童阳似乎这才发现其他人还不曾动筷,刚一迟疑,众人也都操起碗筷吃开了。楚青萍正自偷偷笑话童阳,忽见秦风已舀起一碗和杂面端过来,道:“萍……吃吧,尝尝这地道的绥州和杂面!”
“萍妹”二字险些儿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被他硬生生咬住,只跑出一个“萍”字。二人情愫,众人早已心知肚明,也未觉有何惊异。却把秦风自己给羞愧的脸颊红至耳根。
如此一大堆吃食,经这伙年轻人一番洗劫,顷刻盆尽锅空,老翁只吃得一碗和杂面便干锅了。虽是粗茶淡饭,众人倒也吃得香甜。
饭毕,众人正自悠闲的陪老翁拉着家常。忽闻远处锣声大作,遥遥听道有人呼喊:“铁鸽子来喽!铁鸽子来喽……!”
老翁当即变色道:“不好,是西夏铁鸽子来了!大伙赶快藏匿!快!快啊……!”
老翁喊话中,已奔至门口,却见众人仍然四平八稳坐着不动,心道:“怎这么些傻瓜!”
秦风略一沉吟,便道:“敢问老人家,那党项铁鸽子究是何许模样,居然令众乡民如此惊慌?”
老人显是很焦急,扫了一眼秦风,撂话道:“那铁鸽子,连人带马皆身负铠甲,兵士多持大弯刀或狼牙棒,来去如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端得凶猛!不是一般兵士可比!大伙还是赶快找地方藏吧,再迟了可要倒遭了!”
秦风回首看了看何时逢,又看了看众人,道:“我倒想会一会这铁鸽子,不知大师兄意下如何,众师兄呢?”
未待何时逢开言,童阳便道:“杀他娘的,老子正有一肚闷气无处发散!”
何时逢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扭头看着秦风道:“会一会就会一会!杀敌也是报国,是件好事,众师弟们意下如何?”
众人异口同声道:“会就会,杀他个片甲不留!”
秦风见众人士气高涨,心下很受鼓舞,也不乏几分感动。心道:“我是该感受一下父亲当年的战场生涯,如此才不枉七尺男儿,不枉十载握剑。”
随即又看着另一边,道:“黄师姐、季师兄、楚师妹,你们三位身有重伤,就随老人家一块儿躲一躲,待风声过后我们便到此间相会。若何?”
楚青萍急忙道:“不,我也要去!我要杀铁鸽子!谁说英雄生来就是男儿家!”
何时逢看了看她,笑着道:“不行!你是万万去不得,你们三个都不准去!这是命令!休得再辩!”
在场面上,季少胤本不甘落于人后。如今伤口未愈,况大师言辞坚决,似乎不可通融。更重要的是,如此便可与师妹一道儿盘桓盘桓,倘若秦师弟无命归来,那便最好不过。他虽不忍秦风就这样早早夭折,却也心知那样对自己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及至何时逢命令一下,自是正中下怀。而脸上却故装愧色,推辞道:“这……我一个男儿家不去恐怕说不过去吧!”
秦风道:“大师兄已经说得很明白,季师兄勿要不好意思,你们三人保重便是!”
见众人都欲留下来一战,老翁当即苦着脸,道:“唉,真是年轻气盛啊!俺看你们是刚填饱肚子就忘了饥,活着就不相信会死!那可是铁鸽子,不是泛泛山贼草寇!一个疏忽就会丢了性命!知道吗?”
秦风见老人家满脸担忧之色,笑着道:“呵呵,老丈多虑了,只会一会,不会那么容易就丢了性命!您老人家就等着捷报吧!”
那老翁看这伙年轻人焉然就是些倔强的驴子,心知再说无益,便道:“好吧,大伙可定要万分谨慎,切不可趁莽夫之勇!保重,都保重!”
老翁抱了抱拳,便再不耽搁,随即朝受伤三人一招手,便转身出了门。三人也都站起身来,随后跟去。
屋中剩下何时逢、江若平、周良、徐行健、童阳、秦风。何时逢见三人已随老翁躲去,便相顾众人道:“听动静,铁鸽子想是已到了村口,大伙可准备好了?”
众人异口同声道:“好了!”
何时逢道:“外有三骑,江、周、童三位师弟身有轻伤,可各骑一匹!到了外面,大伙不可太分散!好了,出发!”
语毕,六人各操兵刃轻快出屋。三人马上,三人马下,直望村口挺进。铁鸽子似已洗劫过了邻村,远远望见几里外大火弥天。待得近了,便见村口半里外两队人马整齐有秩,各持火把渐渐逼近。遥望前面一队约有百骑,后面一队约有二百骑。来的显是小股扫荡团,专为打家劫舍,抢粮夺畜,并非攻城略地之兵。
六人驻足当道,按剑待敌。众人之前皆未真正体验过大场面,如今敌兵渐近,各人心下还似饶有几分胆战。
沉默之际,秦风道:“一会儿战时,我们三个能抢的马最好抢一匹骑着,马下终究受制。”
徐行健道:“这个自然,若使剑不趁手,也可夺来狼牙棒玩玩。”
前方敌兵似已觉察到有人拦路,只闻得三声号角响过,那些党项兵便嚎啸之声大起,狼也似的朝这边涌来。只见前面一队正是老翁说的那般人马皆负铠甲,手持狼牙棒的所谓铁鸽子。后面一队竟似普通兵士,挥舞着大弯刀远远冲来!
敌兵尚在十丈开外,六人已感到那威势大风般袭来,俱都本能的往开让了让,一眨眼便交上了手。秦风早就觉着手中之剑面对那沉重的狼牙棒简直是不堪一击,便在交手之际,堪堪闪过飞来一棒,起先一剑便刺中那名铁鸽子的喉管,当即倒下马来。那铁鸽子身首俱被铠甲裹得严严实实,看来也只有喉管可刺了。
见对方坠马,秦风疾操起地上狼牙棒,一跨便上得马来。他若稍慢一节,必被后来之骑踏个血红肉饼。
秦风当下扔掉宝剑,挥舞着狼牙棒在阵前阵后乱窜。狼牙棒挥舞起来虽觉沉重,倒也十分得力。只见棒影挥处,铁鸽子纷纷坠马。
正当他战得如鱼得水、快意沙场之际,忽闻远处一声惨叫很是熟悉,便咯噔一下,心知不妙,急纵马朝那边赶去。到得跟前却见何时逢似刚抢得一骑上去还未坐稳,却被敌兵一棒扫中左肩,身子兀自挂在马腰,竟硬生生拽着未曾坠下。
秦风当即马上俯身一提,便将何时逢身复原鞍。未待细看,忽地又有十数骑风也似的围拢过来。秦风当即绕着受伤的何时逢来回打转,狼牙棒乍起乍落,虎虎生风,围过来的十余骑片刻便都人坠马逃。
这时抽神一看何时逢,不禁吓了一跳,身上冷汗刹那间便湿透衣衫。只见他左肩肩胛骨已完全被敲碎,鲜血直从脊背染至前胸,整条左臂完全染作红色,兀自颤个不停,人却硬是咬紧牙关哼都未哼一声,只右手紧握剑柄四顾伺敌。
当下,秦风不再远窜,只在近处游斗,一边护着大师兄。脸上却早已泪流满面,泪水在来去纵横的火影中泛着暗淡的光泽。
这时忽闻一通震天鼓响,便见官道尽头黑压压涌出一大队人马,直朝这边奔来。秦风以及撒落在阵中的其他同门均为之一惊,不知是友是敌,心下皆道:”糟了,这回可完了!光这铁鸽子已是无法消受,岂敢再来援手!“思索之际,俱都黯然心灰。唯有铁鸽子心下了然,知是宋兵来救,却依然不慌不忙原地搜战六人。看样子显是并未将宋兵放在眼里,这也难怪大宋军兵历来战场上败多胜少,给敌人养肥了狗胆。
这边大道上,六人与敌兵斗得如火如荼,而远处茂密的山林中却格外宁静。
黄莲、楚青萍连通那老翁一起心下跳个不停,俱都手中捏着一把冷汗。为师兄们忧虑,也他们自己心跳。唯有一旁的季少胤却甚感轻松。此刻,他只想着有什么好法子可支开黄莲和那老翁,或者有何办法可将师妹从他们跟前支离。
过得片刻,沉默中季少胤忽道:“不知师兄们眼下战况如何,我这心里老是忐忑不安,不如让我潜至近处看看!”
还未等其他人开言,楚青萍便道:“我也要去!”
她的话音一落,却正中季少胤下怀,心下暗喜道:“果然不出所料,师妹那急性子,我还不清楚吗!且又好奇心重,呵呵……不过,我喜欢!”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黄莲似乎迟疑了一下,便道:“看看也好教人放心,不过切不可离得太近,有何情况及时通知我。”
那老翁听了,思虑之际,也道:“去瞧瞧也好,不可太近!山路崎岖,夜月不明,下山需留意脚下,别一个失足坠下山崖可就不好了!”
季少胤强挤笑容,道:“这个自然,两位且于此处稍后,我等去去就来,走啦!”
说着便朝楚青萍一扬手,二人便摸着山路一步步向山下行去。
到了山跟底,趁楚青萍前面遥遥张望,季少胤上前两步,从后面一伸臂便将她拦腰搂住。
“季师兄,你!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楚青萍惊诧的喊道,两手急忙往开剥着季少胤的手,心下砰砰乱跳,脸上早已臊得红了一片。
季少胤紧紧搂着师妹的纤细腰姿,任她如何扳剥,便一丝也不肯松开。随即在她耳边沉声道:“师妹,我喜欢你!我的心里早就有了你,从我拜入山门的那一天起!”
楚青萍随即气恼的喝道:“放开,放开我!师兄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快放开我!你应该知道我心上早就有了意中人!又何苦这般苦苦相逼!如此,对你对我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是个明白人,休要落得彼此最终连同门情分都没得有!”
季少胤听了,当即愤愤道:“知道,早就知道!你不就喜欢秦风那个小白脸嘛!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他究竟哪一点比我强!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我也有血有肉有情感,我有何不好!你说,你说!”
他的情状和语气已近似咆哮,不住得将师妹苗条的身段紧紧抖擞着。楚青萍听了反而冷冷道:“他什么都好,他哪一点都比你强,我楚青萍就是喜欢他!怎么样?我说的是不是事实!这个答复你该满意了吧?”
话音一落,季少胤竟若脱缰的马匹,完全失控了。他恨天恨地的咆哮着,嚎啕着,双臂紧抱师妹的柳腰,狼也似的在她脸上、脖子上、身上到处纷乱得强吻着。
楚青萍到底还是出自名门大派的闺阁之中,面对如此不堪的季师兄,她并未像一般黄花闺女那样显得惊恐、紧张和羞臊,抑或是痛哭涟涟。只是紧叩双唇,很冷静得道:“你够了没!再不放开,休要怪我姓楚的翻脸不认人!”
季少胤也似听出了师妹话中的威寒之气,当即只得怀着十万个不甘就此松手。他对自己的失态并未感到不妥,只是心底里对那位秦师弟的怨恨又大大加深了。心道:“总有一天,我要让师妹成为我的人!”
若说他本想将师妹就地开荤,只怕他还有心无胆。心里或许早已想过了无数次那样的美妙场景,但就眼下来说,一来时机尚未成熟,再者这也是作死的想法。若被师父玄空子知道了,只怕连小命也难保,废掉武功自不必说。没了命、或是没了武功,自己还如何与那姓秦的争风吃醋?这或许正是他眼下只能怀着无数个不甘心就此识相的缘故吧?